53 花式作死第五十二式:

好久之後, 司徒器才終于找回了自己的嘴巴和腦子,對祁和小聲道:“你就,從來都沒有在望江閣排過隊?哪怕是在人流量最大的時候?”

祁和如實地搖了搖頭:“沒有啊。”

祁和還以為這就是望江閣的服務意識呢:縱使人再多, 我們也有本事不給客人造成一丁點的不快!原來……不是的嗎?

“哪怕是讓去月買,或者讓它家送, 也沒有排過隊。”祁和回想了一下又補充道。

“它家還讓外帶?!!!”司徒器的聲音拔高了不是一點半點。

“呃, 不讓外帶嗎?”祁和的表情有了那麽一瞬間的空白,到底是他和司徒器之間哪個出現了問題?原來自己的習以為常, 卻是很多人的不可思議嗎?當意識到這點的時候, 祁和也挺震驚的。

兩人一同到了望江閣後, 望江閣的掌櫃更是親自出門來迎。

不過,掌櫃面對祁和與司徒器的态度,卻不盡相同。明明司徒器現在是異姓王, 不管是爵位還是品級都已經高出祁和許多,但掌櫃的熱情明顯還是放在了祁和身上。

祁和也熟稔地與對方寒暄了幾句,好比祁和知道了店裏那只招財的大白貓最近下了小貓, 也了解到掌櫃的兒子在學堂裏這次考了第一。

司徒器全程沉默,像一座山一樣陪在祁和的身後, 因為他正在經歷一遍又一遍的三觀破碎再重建。好比, 從來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望江閣掌櫃,什麽時候這麽熱情好客, 笑臉相迎了?他還有貓?還有兒子?!

幸好等他們進去之後,有不少在一樓的客人臉上也浮現出了與司徒器一樣的三觀破碎,這才稍稍安慰了司徒器一些,原來不止他不知道。

有人小聲問小二:“你們掌櫃換人了?”

小二的回答都是統一的:誰不知道我們掌櫃最欣賞的文人就是公子和呢。

衆人齊齊“哦”了一聲, 再沒二話,“宛丘四公子”嘛, 可以理解,現在堂前的說書先生還在說塗山君的故事呢。

粉絲就是這麽可怕啊!

但司徒器卻總覺得,一句“欣賞”并不足以诠釋此時眼前掌櫃的舔狗狀态。這可是連皇室宗正來了,都只會稍稍給一個假笑的望江閣掌櫃。這些官員也是奇怪,望江閣掌櫃越是高傲,他們越是不敢怠慢,反而只會不斷揣度對方背後的後臺到底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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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自己開一間,還是?”掌櫃湊到祁和耳邊,小聲又恭敬地道,“二爺和大娘分別都在……”

“開個離他倆最遠的!”祁和二話不說,就已經做出了決定。

他們一行人直接上了三樓,那是司徒器也沒有上去過的地方,他過往的薄面也就只能在二樓有個包廂。等後來當了異姓王,肯定是夠資格上三樓了,但他在當了異姓王之後,還沒有來過望江閣。

三樓的奢靡程度也是讓司徒器開了一次眼,極盡享受之能事。

“我們下回可以去後面的小院,這回在三樓方便聽說書,将就一下吧。”祁和這樣對司徒器道。

司徒器都已經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再問了,望江閣還特麽的有小院子?以前覺得自己已經夠特權階級的司徒器,第一次開始不那麽自信了。

安頓好司徒器之後,祁和就獨自入了宮。

女天子已經在無為殿內等候多時,在服藥之後,她整個人都顯得精神奕奕。她還是祁和最初見到時的模樣,長發逶迤,形貌昳麗,不管穿着什麽樣的衣服,都遮擋不住眉宇之間的溫柔。她好像已經期待了許久,期待着又抗拒着這一天。

“我以為你會先沉不住氣。”天子笑着對祁和說,又好像在自言自語,“沒想到最後反而是我等不下去了。”

祁和沒有問天子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感慨。

冥冥之中,他們都知道,這一天注定要來。

但是女天子卻并沒有繼續說下去,反而跳到了另外一個話題之上,她對祁和主動提出:“今天天氣很好,我們去禦花園走走吧。”

祁和點頭,對此全無異議。他上前,站在了距離天子半步就可以扶住她的身後,兩人準備一同走去禦花園。

大啓的皇宮在歷朝歷代裏其實不算大,當然,也不算小,只能說是中等規模。但對于沒有後宮的女天子來說,這樣的皇宮實在是太大太空曠了。祁和與女天子一路走來,連個其他宮殿的宮女太監的影子都沒看到,宛如在鬼城之中走了一圈。

要不是有朱紅色的宮牆,琉璃做的瓦,在金光中閃閃發亮,祁和甚至會感覺背脊發涼。反正要是讓他一個人在這樣的地方行走,他是不太情願的。

幸好,這就是在古代當公子的好處了,總是會前呼後擁,永遠不會擔心一個人。

“是不是太無聊了?”天子柔聲問祁和。

祁和搖搖頭:“只是覺得太過寂寥。”莫名的偶像包袱,讓祁和說不出“害怕”兩個字,當然,他也确實覺得這樣的大,略顯寂寞了。

偌大的皇宮讓祁和想到了祁宅,整個家裏,只有他一個主人。假山流水造得再逼真,雕梁畫棟再美輪美奂,又能如何呢?家裏一圈走下來,什麽期待都不會有。這也是司徒器搬到祁和家住時,祁和為什麽能夠那麽興奮的原因之一,他的家裏已經一成不變了太長時間,哪怕只是司徒器的出現,都讓祁和的生活充實了起來。

可惜,因為種種原因,與司徒器“同居”的日子祁和并沒能享受幾天,就失去了。不過,如今回想一下,那之後的日子也是跌宕起伏,熱鬧缤紛啊。

不管是軟禁祁和與王姬的無為殿偏殿,還是祁和避難的塢堡小院,小是小了點,但熱鬧啊。

如果放在以前,祁和是想都不敢想他也會有這樣無病呻吟的一天的。現代房價居高不下,哪怕願意變成還貸三十年的房奴,也最多只能換回一個鴿籠。打開手機電腦,便可以與整個世界say hi。祁和從不會覺得一人獨居在家有什麽不适,甚至總是會幻想有天可以換個大房子。

他怎麽都想不到他會厭倦這樣的生活。

但事實就是,早在幾年前,祁和就已經恨不能用他在雍畿城東區的大宅,換回他在現代的那個兩居室的小鴿籠了。

女天子長嘆一口氣:“你我真的很像。”

在祁和面前,女天子很少用“朕”這個字眼,她更喜歡用“我”,好像只是一個字的變換,便可以拉近彼此之間的距離。

“我也不喜歡一個人住太大的地方。”皇宮真的太大又太冷了。

但……

最可笑的是,皇宮不是因為女天子沒有後宮而變成這樣的,在女天子還是先帝王姬時,它就已經是這個樣子了。先帝有一後宮的如花美眷、龍子鳳女,但每當聞時王姬走在皇宮之中的時候,她能夠看到的依舊是仿佛看不到頭的宮道,與空無一人的陳舊宮殿。

哪怕是宮女太監也是看不到的,因為不管是天子還是王姬,他們出入時,是會有人提前敲鞭淨街的。

來來回回,聞時能夠看到的,還是一直在她身邊伺候的這些熟悉面孔。

她在自己的殿內什麽樣,出來還會是什麽模樣。而因為嫡庶有別的關系,她身為皇後之女,一直深受先帝喜愛,後宮那些熱愛搞事的妃嫔是寧可去刺激皇後,也不會想要對上王姬。

繁花似錦,卻未免太過空洞了。

到了禦花園,女天子便帶着祁和上了假山之上的涼亭,在石桌棋盤前坐下,四周什麽人都沒有剩下,空空蕩蕩的也不用擔心會有別有用心之人靠近聽到他們的對話。

祁和在心裏想着,女天子之前的發瘋果然是故意讓王賢聽到的,否則她有的是辦法避免被人知道他們說了什麽。

“下一局?”女天子主動邀請祁和。

祁和開心迎戰。

在你來我往、手指翻飛的快速棋局中,女天子冷不丁對祁和道:“我小的時候也是個與其他人想法不一樣的奇怪孩子,別人都在羨慕我是王姬,我阿爹是天子。但我卻想着,我将來一定不能叫我的孩子感受到這樣的皇宮,它太冷了。”

心冷。

“我希望他能夠過上外面那樣吵吵鬧鬧的生活,感受人間煙火。也許會有挫折,也許會有苦難,但他卻永遠會有親人環繞在他的身邊,永遠不會感覺到孤獨。”

祁和怔怔地看着好像在專注下棋的天子,一時間有點拿不準女天子與他說這些話的用意。

“別看我,下棋啊。”女天子笑着擡頭,眼睛裏俱是寵溺。

祁和慌亂地低下頭,好像在思考棋局,想着自己的下一步該下在哪裏,但其實他的腦子已經亂成了一團漿糊,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思考。

“我這個想法只告訴過一個人……”

“王太宰?”祁和猜測的時候腦子都不過的。

女天子笑了:“不,我為什麽要與他說這些?是嘉婉啊。我只會告訴嘉婉。”她們是那樣無話不談。

“你猜嘉婉怎麽回我?”

“孩子也有選擇的權利?”祁和其實也不知道他娘會怎麽說,他娘死的時候他才幾歲大,他們只相處了短短的幾年,而那幾年并不足以讓他去了解姜嘉婉到底是怎麽樣一個人,除了母性的溫柔與無微不至的照顧,“反正我是這麽想的。”

天子垂下頭,還在笑着,卻好像帶了那麽一絲落寞:“嗯,你和嘉婉很像。她就是這麽對我說的。”

姜嘉婉對天子據理力争:孩子也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喜好,不能因為你是他的阿娘,你就可以打着“為了他好”的旗號,替他做出選擇。

“萬一這孩子喜歡皇宮,喜歡這份高處不勝寒呢?”

一直在認識謝望之前,女天子都不相信這世界上還有人會喜歡這些。但認識了謝望之後,女天子才意識到,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人會以升官為樂趣,就像是其他人喜歡音律騎馬一樣,他就是喜歡這份爾虞我詐之間的博弈,覺得那既刺激又驚險。

“但意識到這點的時候,已經晚了。我認識謝望真的太晚了。”女天子沒有說晚了什麽,但祁和已經意會,天子在認識謝望之前,就已經一意孤行地把孩子送了出去。

姜嘉婉曾經試圖阻止,但沒有成功。

“你說,那孩子會怨恨我嗎?沒有給他選擇的權利。萬一他就是喜歡當這個天子呢?”掌握天下之權柄,又有多少人會不喜歡呢?孩子有她一半的血脈,也有王賢一半的血脈,王賢可是個徹頭徹尾的野心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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