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3|家

次日大清早，董二哥就收到鹫之的消息，說是願意同二哥回去。董二哥心花怒放，立馬叫來車馬，讓鹫之盡快動身。

鹫之不知董二哥為何如此着急，他收拾了下屋子，只理出一個包袱，另外加上妙兒和裝鬼兄的乾坤袋。離開此處之前，鹫之有些不舍，畢竟這是他剛來人間的落腳處，雖說又舊又破，但也算是溫馨小草窩，關門之前，他特意看了幾眼，輕聲嘆息。

妙兒後知後覺，看到車來了，她才知道他們要走，這下妙兒着了急，她想還沒和秦軒道別，就這麽走了，萬一他找她玩，那怎麽辦？妙兒推三推四不肯上車，這倒惹惱了鹫之，他猜她定是舍不得那道士，所以才不肯走。

鹫之把妙兒拉到小角落裏，嚴聲威脅道：“你不肯和我走，就沒有小魚幹吃，沒魚幹吃你就餓死！”

聽到“魚幹”二字，妙兒忙不疊地爬到車上，選了個位子乖乖地蜷坐好。她擡頭，看到董二哥眯眼對她笑，一看就不是好人樣，又不由自主地往裏縮。

一聲輕叱，衆人起程，透過簾縫見屋子越來越小，妙兒也不由難過起來，吸吸鼻子，把腦袋靠在了鹫之的腿上。這番舉動引得董二哥詫異，鹫之也頗為尴尬，他摸摸妙兒頭心，無可奈何地扯了個笑，然後指指自己腦門。

“你懂的。”

董二哥醍醐灌頂，重重點下頭，看妙兒的眼神更猥瑣了，而鹫之卻未曾留意，他一個勁地在想，要如何替鬼兄掙回面子。

行了一天的路，天黑時分，他們終于到了文縣董府。董家原是一方財主，之後董老爺不滿有權無官，故捐了銀子讨來個員外郎當，還把家裏弄成書香門第，一進門就能聽到之乎者也，頗有翰林院風範。

不過財主的本質還是財主，除了鬼兄較為好學之外，董老爺其餘兒子洞臭味較重，之乎者也中間定要加個錢字，董老爺死後“之乎者也”也沒了，他們嘴裏只剩下“錢”。

其實鬼兄很讨董老爺喜歡，一來是因為鬼兄長得比較像他娘——漂亮；二來是因為鬼兄文采好，文縣稱第二，沒人敢說第一。只可惜董老爺過世得早，留下幾個兒子認錢不認人，特別是董大哥，生怕鬼兄能他一杯羹，趕忙把他趕走，所以這次突然叫他回去，鬼兄也是二丈摸不着頭腦。

鹫之一腳跨到門內，十來個下人齊齊鞠身稱呼他“三爺”，這陣勢如同迎駕，鹫之很是受用。曾幾何時，他出入水晶宮，到哪兒不是九太子前、九太子後，身前身後跟着兩串大閘蟹護駕可威風了，眼下他還嫌人少。

鹫之面露得意，大搖大擺從人前過，架子甩得這般大，十來個下人倒覺得奇怪，之前見過的董世可不是這樣的啊。

沒走幾步，管事的就迎了上來，見到董世就像見到親爹，用盡渾身力氣嚎了一聲：“哎喲，三爺，總算把你給盼回來了呀！”說着，他還以袖抹淚，好似家裏剛死人。

董二哥見之，不悅道：“去去去，弄得這麽晦氣幹嘛，人回來了，高興才是！”

說罷，管事的連忙低頭哈腰，點頭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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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董二哥朝鹫之笑着道：“三弟，大哥還在等着你呢，要不你和我先去書房見大哥，等會兒歇息一下，咱們吃個團圓飯，如何？”

鹫之答應了，提了下肩頭的包袱就準備和董二哥去了。董二哥見之忙說：“哎呀呀，這個還背着幹嘛，多重啊。”話着，他把這破包遞給管事。“讓他帶到你房裏就成了，走，你和我見大哥去吧。”

鹫之跟着董二哥走了，妙兒看着急了，她人生地不熟，不禁有些害怕，見鹫之走遠，連忙踩着碎步跟上，生怕跟丢了。

董二哥九曲十八拐的，終于把鹫之帶進了董老大的書房，進門之前，鹫之将腰間乾坤袋的繩子一扯，好讓鬼兄鑽出來，随自個兒進房去。

鬼兄早已經想破袋而出了，袋子松了個小口，他就迫不及待地飄了出來，先行一步鑽進門縫裏。這裏他實在太熟悉，原先這《歲寒軒》是他爹的書房，自他大哥成了一家之主後，就把《歲寒軒》改成了《聚寶盆》，恨不得貼金鑲銀。鬼兄在前堂飄了圈後，接着偷偷地入了內室，董老大正在紫檀木案上打着算盤，眉頭擰着一股繩，聽到門處動處，他一激靈，立馬把算盤和帳本藏了起來，然後扯出個笑來。

這個笑鬼兄最熟悉了，每次董老大有求于人的時候，就會把眼睛眯成一道細縫，裂開嘴露出白牙。這眼珠子就在縫後轉，想着待會兒怎麽行事；舌頭就在白牙後旋，準備着等會兒說中聽的話。

果不其然，鹫之一入內，董老大立馬露出半哭半笑的模樣，張開雙臂像是肥麻雀似地撲了過去。

“三弟啊，你可想死大哥了呀。大哥對不起你，當初不該一時沖動，把你給趕了呀。”

董老大聲淚俱下，差一點鹫之就被他感動了，好似自個兒親兄弟相逢，一時間有了家的感覺。

“大哥，我也想您哪，這麽多日子沒見，您過得可好？”

鹫之也開始演戲，與他抱頭相擁，哭天抹淚，只是這演技略污誇，把董大哥給吓到了。董大哥松手開，兩只眼睛在他臉上掃了一圈又一圈，認準人了，之才抱了上去扯嗓子嚎。董二哥在旁也感動得落淚，背過身去偷偷地擦了幾回眼。

真是的……鬼兄浮在半空，兩手交叉于胸前撇着嘴角，鄙夷地俯視底下這兩個人，最後他實在看不下去，幹脆給鹫之一個暴栗，好讓他別糟蹋他往日儒雅氣質。

鹫之感覺頭頂那陣痛，心裏哎喲了下，然後松開手瞪了眼鬼兄。董老大吸着鼻涕掏出藍帕，擦擦眼角，又放在鼻下使勁一捏。這震天響的擤鼻涕聲鹫之沒注意，他只看到他中指上的方寶大金戒，絕對有二兩重！

“來來來，三弟，我們許久未見，坐下聊聊。”

董老大親昵地拉着鹫之坐下，然後大聲吆喝底下人奉茶，鹫之眼睛随便一掃，就看到董老大挺着的大肚子，怕是有五六個月了吧。

董老大兩眼又眯成兩條線，随後笑着說：“三弟，我聽二弟說你住在隔壁鎮的茅屋裏，日子過得清苦，你為何不來找大哥呀？”

呃……這個問題很難回答，鹫之眼睛一瞥，偷偷地給鬼兄施了眼色。鬼兄一屁股坐在案上，好聲沒好氣地說：“人死了還找個屁，他怎麽不來找我？”

聽了這話，鹫之嘴角抽搐，這特麽能說出口嗎？他的腦袋落在破屋子裏了吧！

鹫之想了想，便道：“大哥您也知道，我實在不好意思找您，其實我心裏也很挂念您和二哥，只是……”鹫之編不下去了，“哎”地一聲，猛拍下大腿，然後掩面裝哭。

“都是我不好啊……”

董大老見狀，連忙拉過鹫之的手，輕拍安慰：“三弟，莫傷心，如今咱們能團聚就好了，我已經讓廚子備了你愛吃的菜，等會兒你先去歇息，晚上咱們吃好喝好！”

吃好喝好！這話中聽，鹫之面上難過，心裏樂開了花，抹着淚連連點頭，然後又朝鬼兄看了兩眼。

寒暄過後，鹫之就出了《聚寶盆》準備回鬼兄原先住的廂房，他一出門，就看到妙兒傻乎乎地站在角落裏，兩眼警覺地四處望。

鹫之一聲嘆息，上前領着妙兒走了，半路上他小心說道：“你就裝作是我婢女吧，到了這兒學點人樣，可別漏餡。”

妙兒點點，踩着他的腳後腿緊跟下去，然後把小手伸到了他的袖底下。鹫之無意間瞥見了，猶猶豫豫的伸出小指勾住了她的食指，妙兒心花怒放，猶如藤絲立馬攀住他的手掌，再将十指插到了他的指縫裏，然後用力地扣住了。

鹫之不由紅了臉，脖子也随之僵硬，他不自覺地左搖右擰，接着故作不經意地反扣住她的爪子，牽着她的手入了東廂院。

此刻，妙兒心頭暖洋洋，她這才發覺鹫之的手又大又厚又滑，就好似一大塊新鮮魚肉。她很喜歡，忍不住往他身上靠，她也不會矜持，喜歡到心裏時就拎起他的手狠狠一咬。

“哎喲！”

鹫之疼得跳起大叫，怒氣沖沖地回頭瞪她，剛才還教她有個人樣，轉眼就把這話扔下水溝了。妙兒見他看來，露出無比無辜模樣，睜大水旺旺的眼，嬌滴滴地“喵”了聲。

鹫之無奈，氣也岔了，只好由怒轉笑，他們兩個不自覺地挨在一塊，讓跟随其後的鬼兄很尴尬，心想鹫之該不會和妙兒對上眼了吧？再怎麽說一個是人，一個是貓啊，這以後怎麽生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