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真羨慕，我年輕的時候，你外公連根草都沒送過我。”

外婆來到江桃房間，欣賞那一大捧玫瑰花。

這年頭一提玫瑰花都覺得俗，可如果是喜歡的人送的，再俗的花看着也喜歡，更何況玫瑰本來就好看。

江桃：“以前都不流行送花吧。”

外婆：“怎麽不流行，有錢人照樣送，沒錢的有那心也會摘幾朵野花，你外公天生就沒長浪漫那根筋。”

江桃笑：“那您怎麽偏偏跟外公在一起了？”

外婆：“傻呗，沒談過戀愛，聽他說幾句甜言蜜語就被哄住了，看着挺體面的一個人，結婚住在一起後才發現他一身毛病，又是抽煙又是喝酒的，別提了，反正你外公留給我的生活經驗就是找男人不能光看臉，說話做事性格習慣，這些才是最重要的，得打一輩子交道。”

江桃聽懂了：“您又在替曹安說話。”

外婆：“那倒沒有，你們倆才接觸多久，外婆能了解的也不多，他這個人到底怎麽樣，還得靠你慢慢觀察。”

江桃看向那一大捧花。

外婆：“你快拍幾張照片吧，拍完我給拆了，插幾個花瓶裏，多看幾天，不然太浪費了。”

江桃想到以前走在小區裏，偶爾會看見女孩子抱着一捧花下來，與生活垃圾一起丢進垃圾桶。

趁外婆出去準備花瓶，江桃在房間選了一個最适合拍照的位置，再把第一次談戀愛收到的花擺過去，從不同角度拍了幾張。

拍好了，祖孫倆一起整理花束，客廳放兩個花瓶，她的兩個床頭櫃分別放一瓶，外婆房間、衛生間再分別擺一瓶，即便如此，每個花瓶裏也都插得滿滿的。

窗外的陽光照進來，為朝南床頭櫃的這一束玫瑰增添了午後溫馨的氛圍感。

江桃再拍一張，這才拉上窗簾午睡。

晚飯後曹安準時來接她。

剛剛日落，遙遠的西邊天空還漂浮着羽毛狀的霞雲，光線的昏暗減輕了白天面對他的緊張，江桃出門時還朝他笑了笑，再比較自然地移開視線，坐到車上。

“你傷口還沒養好就出來開車，阿姨有沒有說什麽？”

江桃始終覺得，曹安現在的身體狀況不适合出門。

曹安看過來：“表姨有沒有告訴你我的年齡？”

自動屏蔽他那張兇狼臉的江桃只聽到了他一如既往的禮貌語氣，以為他是認真問的，點點頭：“說了，三十。”

曹安：“從我讀初中開始，他們已經不會再幹涉我去哪了。”

江桃：……

沒幹涉就沒幹涉，直接說啊，幹什麽還要拐個彎。

她偷偷地瞪了他一眼。

曹安轉身，瞥眼她立即轉過去的臉，拉起安全帶系好，開車。

還是那條熟悉的路，車上兩人的關系卻變了，曹安專心開車，江桃安靜地靠着椅背，一會兒看看窗外，一會兒偷瞄他的側臉。

等紅燈時，曹安終于開口，問她：“會不會覺得我很悶？”

江桃：“還，還好，我也不擅長社交。”

曹安：“我朋友不多，談戀愛更是沒有經驗，如果你覺得我哪裏做的不足，可以直接告訴我。”

江桃攥着手機，臉紅了：“一點都不像，你挺會挖坑的。”

曹安：“挖坑簡單，重點是能不能讓你一直在我這個坑裏待着，如果我讓你不舒服了，你随時都可以跳出去。”

江桃第一次聽見這種比方，被他逗笑了，對着車窗道：“誰都不想一直在坑裏待着吧？”

曹安：“所有的房子，都是從坑開始。”

江桃一愣。

曹安：“再介紹一下，我是工程師。”

江桃：……

綠燈亮了，曹安繼續開車。

一直到了醫院，江桃的腦海裏還反複響起他的那些話，坑與房子。

第二天下夜班，曹安照舊來接她。

江桃很困，回家就睡了，曹安被外婆請進了客廳。

“傷口好了沒？我炖了雞湯，一個熟人從鄉下帶回來的老母雞，給你盛一碗。”

曹安：“好多了，您不用麻煩。”

外婆：“也不是專門給你炖的，小桃醒了也能喝，夜班辛苦，平時我多給她補補。”

曹安不再客氣。

外婆端了一個大碗出來，裏面還有個雞腿，見曹安注意到了電視櫃上的插花，外婆笑着道：“我看別的女孩子收到花放一天就扔了，覺得可惜，插上多好看。”

曹安：“是挺好看的，還是您懂生活。”

外婆坐到他對面，剛要勸曹安趕緊喝湯，忽然吸了口氣，手都擡起來了，反應過來馬上又放了下去。

曹安擡頭，直接看向外婆的嘴：“是不是牙疼？”

外婆：“沒事，就是上火，等會兒泡點金銀花。”

曹安：“牙上的病不能耽誤，正好今天我有空，等會兒陪您去醫院看看。”

外婆連說不用。

曹安低頭喝湯，喝完去廚房刷了碗，擦幹手後扶着外婆的肩膀往外推：“您別說話，小桃聽見該睡不踏實了。”

一米五的小老太太哪裏倔得過一米九的大高個，不得不帶上證件病歷本什麽的，乖乖上了曹安的車。

醫院牙科這邊人挺多的，兩人排到十一點才輪到外婆。

曹安跟到診間，醫生給外婆照了照，馬上有了診斷：“牙根已經爛了，要拔掉。”

外婆臉色一變，她平時身體硬朗，一口牙也保護的很好，陪了她幾十年的牙，這就不行了？

曹安：“今天能拔嗎？”

醫生：“可以，馬上去驗血，拿到結果過來。”

曹安再扶着外婆去驗血。

小老太太不怕鬼，怕拔牙，驗血時還沒事，重新回到牙科這邊，聽着診間裏面傳來的各種讓人頭皮發麻的聲音，人就開始抖。

曹安：“醫生會打麻藥，不疼的，我讀大學時四顆智齒都拔了。”

外婆上下打量一眼他強壯的身體：“你這年紀輕輕的，經歷倒挺多。”

曹安：……

中午十二點，曹安扶着外婆離開醫院，麻藥效果還在，外婆沒覺得疼，只是看曹安特別不好意思：“你自己還帶傷呢。”

曹安：“不做體力活，跟平時也差不多，您真不用擔心，回家您先睡會兒，我給您煮點粥，醒了再吃。”

外婆：“不用不用，我能自己做飯，你快回家休息吧。”

曹安：“我回家也是躺着，照顧您還有點意義。”

兩人客氣了一路，回到家，曹安熟悉過廚房後，把外婆推進了房間。

外婆到底年紀大了，又在醫院折騰了一上午，一個午覺竟然睡到了下午三點。

外面沒什麽動靜，外婆穿好衣服走出來，客廳沒人，再看廚房那邊，曹安竟然把水槽的水龍頭拆了。

外婆走過去，忽略放在櫃臺上的幾個購物袋，先看曹安手裏的嶄新的水龍頭：“你買的？”

曹安：“我看原來的有點漏水，剛剛去超市買菜順手買了個新的。”

外婆：“這麽麻煩做什麽，舊的也能用，擰擰就行。”

曹安：“也不貴，鍋裏有粥，保溫的，您快吃吧。”

外婆是餓了，一邊盛粥一邊打量那些新食材：“怎麽還買這麽多菜？”

曹安：“您剛拔完牙，多休息會兒，晚上我做飯吧，順便在這邊吃了，咱們誰也別客氣。”

外婆：“不客氣，不過你也是病人，別忙了，小桃醒了讓她做。”

曹安：“剛認識的時候，她說她不會做菜，平時都是您忙。”

外婆：……外孫女為什麽要撒謊？

雖然不知道理由，這會兒外婆卻不好拆外孫女的臺，端着碗去外面喝粥了，才一頓沒吃，居然就餓得手腳發軟。

江桃是被一陣規律的切菜聲弄醒的，看看挂鐘，快五點了，本來也到了睡醒的時間。

身體仍然犯懶，就在江桃還想賴會兒床的時候，外婆的聲音傳了進來：“我們小桃真是撿到寶了，交到你這麽會做飯的男朋友。”

江桃：……

身上不累了，腦袋也不困了，江桃以最快的速度爬起床，穿好衣服梳梳頭發，拉開門沖向客廳。

廚房裏，聽到動靜的曹安、外婆同時回頭。

江桃愣愣地看着系着圍裙的曹安，以及他手裏拿着的菜刀。

曹安眼中的她，臉頰睡得紅撲撲的，左臉還殘留壓痕，雙眼雖然充滿震驚，卻也帶着剛剛睡醒的慵懶茫然。

解釋交給外婆，用目光打過招呼，曹安繼續切肉餡兒，等會兒要做一道水煮丸子。

“牙疼您怎麽不跟我說？要拔牙也不叫我。”

卧室那邊，知悉一切的江桃眼眶都紅了，外婆天天樂呵呵的，牙疼這件事居然還是曹安先發現的。

外婆：“我真以為是普通上火，上火有什麽好說的。”

江桃：“我不管，以後您有什麽不舒服都得告訴我，再瞞我一次，我就回北京，再也不回來了，反正回來也沒什麽用，只會給您添麻煩！”

小丫頭真生氣了，外婆連忙投降：“行行行，我知道了，你快去洗洗臉吧，洗完趕緊去給小曹幫忙。”

江桃氣鼓鼓地去了衛生間。

洗完臉，她來到廚房，見外婆還在客廳探頭探腦，她一把拉上了這邊的印花玻璃門。

曹安在搓丸子，回頭看她。

江桃也瞪了他一眼：“那是我外婆，以後有什麽事你都要跟我說。”

曹安：“好。”

說完他又轉了過去，若無其事地搓丸子。

江桃更別扭了，知道他是好心，氣的只是自己疏忽，反而麻煩了他，她發脾氣，是想冷冷曹安的熱情，冷了，下次再有這種事情，曹安可能就不會再把照顧外婆的事全部攬過去。

“一個牙疼一個肚子疼，都去客廳休息吧。”江桃撸起袖子，在後面指揮道，準備自己動手。

曹安低着頭搓丸子：“你不會做飯。”

江桃咬牙：“騙你的。”

曹安回頭：“談過三次戀愛？”

謊言一一被他挑明，江桃沒了剛剛的氣勢，耳朵都紅了，低頭避開他的視線。

曹安讓開位置。

江桃立即走過去，接替他的工作，一邊紅着臉搓丸子，一邊盼着他洗完手快點出去。

曹安确實去水槽那邊洗手了，只是洗完手又走了過來，停在江桃身後。

江桃不敢歪頭，餘光也瞥不到什麽，偏偏那種壓迫感強得仿佛身後真的站了一條兇狼。

因為不想被外婆聽見而越發低沉的聲音一句句傳過來：

“其實當時我就知道你在撒謊。”

“不過我對你有感覺，那些是真的假的都不重要。”

江桃腦袋裏轟轟的，不停地竄着火苗。

曹安還在繼續：“照顧外婆的事，你不用有任何負擔，我想摘走外婆養了這麽久的桃子，肯定也要付出對等的回報。”

江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