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從花圃回來，岸邊的帳篷消失了一半，游客們已陸續離開。

可陽光依舊燦爛，湖面水波粼粼。

曹安看看腕表，問江桃：“再玩半小時？四點再收拾。”

江桃确實也有些意猶未盡。

曹安把充氣床墊搬到帳篷外面，讓江桃坐在上面休息，他去水邊固定釣魚竿。

視線從他修長挺拔的背影收回，江桃雙手放在腰後支撐，在徐徐的微風中眺目遠望。湛藍純粹的天空無邊無際，就這麽看上一天好像都不會膩。

水邊突然有了動靜，江桃偏頭，看見曹安收竿，釣了一條巴掌大的小魚。

江桃湊到他身邊。

曹安：“要試試嗎？”

江桃搖搖頭，看着他重新把魚鈎甩進去。

魚竿暫時沒有動靜，曹安去帳篷那邊的背包裏拿了一盒撲克牌，坐到床墊上，招呼江桃：“一邊玩一邊等？”

江桃：“兩個人玩什麽？”

曹安：“還玩抽王八，輸了的回答問題。”

江桃有些搖擺，記起了上次被他與外婆聯合捉弄的畫面。

曹安：“放心，我不會問太過分的。”

江桃瞪他，到底還是坐過來了，兩人先把大王、紅桃八拿出來，剩下的牌只用一半，縮短每輪抽牌的時間。

第一輪的決戰時刻，眼看曹安要抽走她這邊的梅花九只給她剩一個紅桃八，江桃不由地手指用力，緊緊地夾住梅花九。

曹安看她一眼，放水了，改成抽走旁邊的紅桃八。

這回，該江桃從他的三張牌裏抽了，抽到大王、紅桃八、另一張九的概率都是三分之一。

江桃試探着摸到一張牌，再去看曹安的臉色。

那張兇狼臉穩得跟面具似的，一點破綻也不露。

江桃随便抽了一張，居然抽到了九！

她笑得眼睛彎彎，放下兩張九，一臉的幸災樂禍。

曹安依然很穩：“問吧。”

江桃想了想，問：“認識這麽久，你覺得我有哪些缺點？至少要說一樣。”

她很好奇曹安眼中的自己是什麽形象。

曹安：“這個我無法回答，因為我确實還沒發現你有什麽缺點。”

江桃不信。

曹安努力了一下：“臉皮薄？可這個不算缺點，我還挺喜……”

“閉嘴。”江桃悶悶地打斷他，低頭洗牌。

曹安看着女朋友紅撲撲的臉：“換成說我自己的缺點？”

江桃心裏還慌着：“也行。”

曹安：“長得不像好人。”

江桃不知該笑他的自嘲還是同情：“面相又不是你能自己決定的，這個不算，說性格上的。”

曹安沉默幾秒，道：“沒有你想的那麽老實？”

江桃：……

臉上才褪下去的熱度瞬間以燎原之勢燒了回來。

在“沒那麽老實”既能指代他喜歡挖坑，又能指代他“身體不老實”的彼此心知肚明的前情背景下，曹安這句話其實很暧昧，如果他長得普通一點，這句可撩可污，偏偏曹安臉兇，毫不浮誇氣場極強的**oss的那種兇，這就給人一種他只是在坦誠剖析自己的效果。

可江桃又知道，他應該就是在“逗弄”她，很壞，卻連壞都是沉穩威嚴的壞，叫人懷疑是不是自己想太多，誤會了他。

周圍全是他的氣場，哪怕不用擡頭，江桃也知道曹安肯定在看着她，像黑老大打量一個完全可以任憑其處置的普通女人，像兇狼居高臨下地觀察面前的弱小獵物。

天生的兇臉、強壯的體格帶來的危險感無時不在，有時候江桃覺得自己該理智遠離，但她又能清晰地感受到曹安紳士克制地給他自己纏了數條鎖鏈，那是他無意傷害她的證明，是他想要認真與她相親、戀愛的誠意。

這份誠意讓她不再害怕，他也敏銳地察覺到了，于是他開始解開鎖鏈，一根一根地解，一步一步地試探她對他真實面目的接受度。

膽小也好，臉皮薄也好，江桃被他此刻的試探刺激到了，丢下撲克牌跑到湖邊，背對着他“欣賞風景”。

曹安沒有動，盡管他具備随時都可以把她帶進帳篷強勢占有的天時地利甚至人和。

散開的撲克牌被修長的手合攏成完美的長方體，收入盒子。

這個過程中，五十四張牌組成的長方體出現一些不規矩，邊緣的幾張牌翹立着，似乎不想被束縛在暗無天日的狹小空間。

曹安垂眸，一張一張地将那些牌按下去，直到長方體的一面重新恢複完美，被合上的蓋子封印。

魚竿的下沉打破了湖邊情侶間的暧昧。

曹安收竿，這次運氣不錯，是條兩斤左右的鯉魚。

“跟外婆說一聲，晚上加道紅燒魚？”

曹安把大魚放進釣魚桶，小的撈出丢回湖裏，擡頭對江桃道。

他神色如常，江桃默契地配合，打電話通知外婆。

車子開到和平小區，已經快五點半了，外婆備好了菜，叫曹安在這邊吃晚飯。

曹安沒有客氣，拎着魚去廚房收拾，江桃拿着他的相機去電腦上整理照片。

吃完飯曹安就走了。

外婆去了小廣場，江桃坐在沙發上跟好閨蜜分享戀愛進展，發了一張她與曹安的合照過去。

方蕊打來視頻，激動道：“曹老大終于轉正啦？”

江桃：“他這樣都算快的了吧，怎麽叫終于？”

方蕊：“主要是他的氣場，感覺拿下你是分分秒秒的事，結果他居然追了一個多月。”

打聽完曹安轉正的過程，方蕊朝江桃眨眨眼睛，人湊近鏡頭，悄悄問：“都去露營了，親了沒？”

江桃被閨蜜的語氣弄得臉熱，幸虧現實很好回答：“沒有，就牽了會兒手。”

方蕊吃瓜臉：“不能吧，帳篷都搭好了，多麽适合初吻的地點，曹老大居然沒有行動？有的相親男吃兩頓飯就敢上嘴，你這麽軟，曹老大又那麽霸道……”

江桃：“他只是長得霸道，人挺紳士的。”

雖然偶爾會有點不老實，但他說那些更像逗逗她，而不是真的付諸于行動。

方蕊：“我不信，咱們打賭吧，接下來的一個月，曹老大最少也會奪去你的初吻，最多就嘿嘿嘿了。”

在好閨蜜不正經的笑聲中，江桃關了視頻。

短暫的假期結束，第一天繼續上班。

下午四點多，江桃趁空暇刷了下手機，沒想到曹安竟發了一張照片過來，是普外科的候診室。

江桃：你在醫院了？

曹安：嗯，挂號拆線，拆完正好等你。

拆線？

江桃一時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麽，正好病房有患者呼叫，她收起手機匆匆過去了。

五點一十分，江桃在大廳與曹安彙合。

“醫生怎麽說？”

“說我恢複得不錯，只要不做重體力勞動，開車上班基本沒有問題。”

兩人聊了幾句挂號的事就上車了。

曹安還要去趟公司，拒絕了熱情留飯的外婆。

如果說昨天兩人的約會有點浪漫，今天就只有加起來才半個小時左右的車上通勤時間。

不過這也正常，大家都有自己的工作、家庭，不可能像學生時代的情侶經常黏在一起。

難得周六休息的方蕊得知江桃今晚沒有約會，過來找江桃玩。

“曹老大居然沒讓你幫他拆線？”

準備吃個戀愛瓜的方蕊非常失望且難以相信：“他住院的時候你都幫他護理過傷口，現在關系更進一步，他怎麽，不應該啊！”

江桃：“可能他也不想尴尬吧，畢竟剛在一起就要女朋友幫他處理下腹部傷口，是我我開不了口。”

方蕊：“說明你完全低估了男人的厚臉皮，我之前有個相親對象，健完身還特意給我發照片，被我拉黑了。”

江桃：“……曹安不是那種性格。”

去除外貌的因素，曹安的言行舉止真的很紳士。

方蕊想起曹安備個皮還要纏紗布的操作，撲哧笑出來：“可能你家曹老大比較純情吧，想想這種反差還挺可愛的！”

聊完感情聊工作聊八卦，外婆跳完廣場舞回來，方蕊才笑着回家了。

江桃洗個澡，出來發現曹安發了消息，是一張照片，一塊兒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的黑色石頭，旁邊地上還開了一朵嫩黃色的蒲公英。

江桃：這是什麽？

曹安：今天工地那邊挖出一些鐵礦石。

江桃知道，那邊原來都是礦山，鐵礦都被開采走了，留下一個個礦坑，那肯定也有一些沒被開采的少量殘餘。

江桃：還挺好看的。

曹安：就這一塊兒好看，看到就想起你了。

剛剛還在納悶男朋友為什麽要拍張石頭發給自己的江桃，突然就被這句毫無準備的甜言蜜語砸紅了臉。

冷靜了一會兒，江桃主動問起拆線的事：怎麽沒去小診所拆？醫院挂號還得排隊。

曹安：本來也要接你，順路。

江桃咬唇，還是不好意思問最關鍵的疑惑。

新的消息跳了出來，曹安：你會拆線嗎？

江桃慢慢地組織語言：會，不過肯定沒有醫生專業。

曹安：猜到了，想過讓你幫忙。

江桃看完這行字，也看到了屏幕裏反射的自己，臉紅紅的，眼睛仿佛也比平時水潤。

她默默注視自己的消息發過去：那你怎麽沒問我？不然我還能幫你省點錢。

曹安：有的事比省錢更有意義。

江桃：什麽事？

曹安：證明一下，我也沒有你想的那麽不老實。

江桃放下手機，鑽到了被子裏。

早上七點，曹安站在黑色吉普前，透過廚房玻璃看着女朋友走向玄關那邊，再過一會兒，女朋友從單元門出來了，臉上多了一個白色口罩。

“又感冒了？”當她眼神躲閃地靠近，曹安低聲問。

女朋友瞪了他一眼，丢下他先去了車上。

曹安轉身上車，要拉安全帶時，他看看副駕駛位閉目養神的女朋友，手繼續往前伸，握住她放在挎包上的左手。

江桃睫毛一顫，迅速用右手拍開了他。

什麽老實，薛定谔的老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