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冤家路窄

陸有志氣得發抖，臉色幾次變換最終還是忍了下來，他低下頭跟陸澤野說：“這時候你就別跟我犟了！咱們好歹是父子，怎麽着也不能讓公司落在外人手裏！先把這事處理完了，你再……”

陸澤野似乎沒有聽他繼續說下去的耐心了，他皺了皺眉頭：“你怎麽不嚷嚷了？說話那麽小聲幹嘛？”

陸有志愣了愣，沒反應過來他什麽意思。

陸澤野搖了搖頭，似乎有點可惜他的不配合：“我還想看你繼續嚷嚷，然後被護士姐姐罵，我攝像頭都開好了，你怎麽不吵了？要不喝口水繼續？”

陸有志氣得咬牙切齒，唰地站起來。

老陸總閉上了眼睛，額頭青筋隆起：“給我滾出去！我的公司我說了算，都給我滾！”

陸有志幾乎是哀求着說：“爸……”

陸澤野看不下去了，拎着他的領子把他往外帶：“人家喊你滾你都不走，怎麽這麽沒臉沒皮。”

陸有志罵罵咧咧地掙紮起來，然而從床邊到門口也就幾步的距離，等在門口的兩個黑衣人一左一右迅速把他架起來，他就像塊被夾在晾衣架上的毛巾。

向晚林看着他們吵鬧，安撫地拍了拍老陸總的手背：“我去解決。”

老陸總賭氣地往下一躺，把鼻子裏的輸氧管一扔：“你別管他們！讓他們吵，讓他們打，最好都被抓起來！讓他們挨護士姐姐的罵！”

向晚林：“……在場應該沒有哪個護士的年紀能讓您叫姐姐。”

老陸總默默睜開眼，無言地看着他。

向晚林走出病房外，他不過在裏面說兩句話的功夫，這兩個人已經招惹了不少看熱鬧的目光，幾個護士也站到了兩人身邊，一臉焦急地勸阻。

陸澤野笑得開心，似乎還樂在其中：“哎，姐姐，真不是我不給你面子，我也不想吵的，但你看看他……哎，你們醫院有沒有精神科啊，我給你們介紹個業務，你看看這個，是不是狂躁症症狀？”

向晚林心想呸，你還不想吵，你恨不得把他氣得升天！還不都是你拱的火！

陸有志翻來覆去就那麽幾句——“我是你爹！”、“你這個混賬玩意！”

陸澤野搖了搖頭：“當我爹是個什麽特別光彩的事情嗎？這也值得你天天說？”

向晚林往前一步朝陸有志走去，陸澤野腳一邁攔在他眼神，臉上還是帶着笑，臉色卻不是那麽友善：“這位……小秘書，你最好別插手，這是我家的事，麻煩您往後讓讓。”

向晚林瞥了陸有志一眼，心想他又不是動物園裏的猴子，還只能觀賞不能接觸呢。

但他答應了老陸總要管這個爛攤子，于是耐着性子朝陸澤野發出友善的信號：“也許您看了我的處理方法，會考慮和我合作。”

陸澤野沒怎麽把他的話放在心上，他笑了笑：“等你真對上他，你就會覺得還是把他嘴一捂扛出去最方便。”

然後他嘴上這麽說，動作上還是讓開了路，露出一副看熱鬧的模樣：“你要試試就試試，可別我怪我沒提醒過你。”

陸有志一看他靠近，立刻如臨大敵，向晚林在他開口之前搶先說了話：“陸先生，希望您保持安靜，陸家的財務管理老陸總已經全權轉交給我了，其中當然也包括您的日常開銷。”

陸有志呆住了，漲紅着臉仿佛被惹怒了，向晚林特地等他張了張嘴才搶先說話：“您想的沒錯，我确實是在威脅您。如果您要跟老陸總告狀，最好趁我不在的時候。”

陸有志惱羞成怒，不管不顧一腳就要踹出去，陸澤野挑了挑眉：“張飛。”

陸有志左側的黑衣人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的腿，擡起來壓在他身後。陸有志此刻單腳着地，活像個不入流的芭蕾舞演員。

向晚林忍了忍才沒笑出聲來，陸澤野可不管，邊笑邊拍照：“哎，看不出來，爸你韌帶挺好啊。”

陸有志發出幾聲哀叫：“松手！松手！啊！”

陸澤野擺了擺手：“松開吧。”

陸有志扶着腿，顫抖着伸出手指：“你們、你們給我等着！”

陸澤野笑嘻嘻地朝他招招手：“等着呢，有空常來玩兒啊大爺。”

向晚林點點頭：“您也可以等着看本月消費額度。”

陸有志心下惱火，卻也知道有這兩個人在恐怕是讨不了什麽好，咬牙轉身走了。

陸澤野看着他還有點一瘸一拐的走姿，忍不住又笑起來：“哎，你別看他現在硬氣，等真沒錢花了說不定還要來求你呢。”

向晚林看他一眼：“你想要他求你嗎？”

陸澤野歪了歪頭。

向晚林笑了笑：“陸先生沒有工作，所有的開銷都是公司賬上出的，如果您接任公司總裁，那麽之後給他多少錢，就是您說了算了。”

陸澤野摸了摸下巴，稍微有點動心。只是這人笑起來一股狐貍味，總覺得裏面有什麽圈套。

向晚林再次朝他遞出名片：“希望明天您能來公司看看。”

陸澤野嘀咕了一聲：“我才剛回來就要把我抓去上班，老爺子也太不是東西了，幾天假都不給放……張飛，拿着。”

向晚林看了眼這個身材高大的黑衣人，又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邊上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另一個，陸澤野笑起來：“怎麽了？對我小弟感興趣。”

向晚林清了清嗓子：“我是想問……這位是張飛先生，那麽那位是……”

劉備還是關羽？

陸澤野：“叫張機。”

向晚林愣住了。

陸澤野頭回見到他這樣的表情，撲哧笑了一聲。

向晚林回到病房內，老陸總正看着窗外，聽到他開門的聲音，這才扭過頭：“……走了？”

“嗯。”向晚林應了一聲，走到他身邊替他掖了掖被角。

老陸總垂下眼：“今天沒人會來了吧？”

向晚林點點頭：“有為先生還在山區做慈善，他那兒沒有信號，一直聯系不上。有心小姐去巴黎看時裝周了，她不信您真病了，讓我發病歷過去，但病歷發過去沒多久她就關機了。”

老陸總翻了個白眼：“看什麽時裝周，我看她就是去看那些不穿衣服的男人！”

向晚林：“……畢竟是時裝周，衣服還是要穿的。”

老陸總長長地嘆了口氣，頹然靠在枕頭上：“小林，你說我這三個兒女，怎麽就一個争氣的都沒有呢。”

向晚林試着安慰他：“有為先生其實還……”

老陸總看着自己的手心：“他人好，但他恨我，我心裏明白。我當年出去經商，走的時候有為已經十歲了，阿志五歲了，話還說不利索，阿心剛剛斷奶。兩個小的都沒什麽想法，但有為總覺得是我丢下了他們，後來，後來……”

他這會兒滿臉悔恨，沒了精神氣，鬓發斑白，臉上溝壑深邃，看起來真的像是個行将朽木的老人。向晚林輕輕拍拍他的肩膀：“先生，我都知道的。”

老陸總過去的故事，他知道的。

老陸總三十多背井離鄉出去經商，整整十年，除了開始幾年的過年，再也沒有回過家鄉。但他一直有往家裏寄錢，他的妻子也會時不時給他打電話，等到他終于有點起色，想把妻兒接過來的時候，才發現他的妻子早就丢下孩子跑了，這麽多年他還傻傻地打錢過去。

那時候沒有手機，家裏這麽多人竟沒有辦法聯系上他。老大為了給大家找口飯吃，出去當兵，每月省吃儉用把自己的補貼寄回來。老二中途辍了學，去黑工廠打工，還被機器削掉了半個手指頭。老三念着書，懵懵懂懂知道自己是沒爹沒媽的孩子。

他們小時候吃了那麽多苦，所以哪怕今天他們幾個再怎麽不争氣，老陸總也沒辦法狠下心來苛責什麽。

向晚林笑了笑，在他床邊蹲下：“您交給我的任務，我什麽時候失敗過？您放心，我肯定會把二少爺培養成合格的總裁，不會丢您臉的。”

老陸總總算露出點笑意：“你辦事，我放心的。只不過阿志這些年幹了不少混賬事，沒有好好教澤野，他才會是現在這副樣子。我敢保證，小野骨子裏還是個好孩子！我看人的眼光可是很準的！”

向晚林：“……老婆卷款跟人跑了的家夥還真敢說這樣的話啊。”

老陸總捂住心髒：“哎喲，我心髒好痛，心髒病犯了！”

向晚林：“您是肝的毛病，跟心髒沒關系。”

老陸總讪讪的放下手：“你信我一次嘛，我那時候還年輕，現在眼力鍛煉出來了！而且就算他不行，還有你呢，你是個有良心的孩子，怎麽着也不會讓他們沒飯吃。”

向晚林：“這也不一定，說不定我是籌謀已久等着虐待他們呢。”

老陸總煞有介事地點點頭：“那也好，也該讓他們吃點苦頭了。哎，你別在這了，去找澤野吧，你跟他多親近親近，你們也算同齡人啊！”

向晚林依言往外走，還是忍不住強調：“我跟他沒有共同語言也不是同齡人，我跟他差六歲！”

老陸總收斂了笑意，低聲叫住他：“小林，那要是按你看，那孩子還好嗎？怎麽教呢？”

向晚林剛剛握上門把手，聞言指尖輕輕敲了敲：“您想聽真話，還是好聽的？”

老陸總嘆了口氣：“那就是說真話不是什麽好聽的了，你說吧。”

向晚林面無表情：“問題兒童，建議回爐重造。”

他手腕用力，打開了病房的門，他們口中的那位“問題兒童”就在門外，插着兜居高臨下地看着他，還露出一個十分燦爛的笑臉：“您可真是擡舉我了。”

向晚林腦中轟地一聲閃現一句——冤家路窄。

作者有話要說：  黑心湯圓露餡啦！

你們真的來看我了，嗚嗚嗚！兔導轉行了，請叫我兔總，從今天開始做總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