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心地
看到喜兒睜着一雙大而明亮的眼睛望着自己,眼中似盛着無數的期盼,生生從長得并不漂亮的喜兒身上看到了“可愛”的胡明志還是忍不住咧開嘴笑了起來。他看看正在和胡靈兒玩耍的胡慶,想了想,才說,“我恐怕沒法教,不過,可以等明年開春的時候送你弟到學堂裏來讀書。”
喜兒對胡明志這樣的回複并不意外,又聽得他說,“我平時都在鎮上書院裏上課,這段時間放假才回來了,也沒有可能一直教你弟。做不來的事情,我沒法答應你。”喜兒才想起來他如今該是在鎮上讀書的事,先前倒是忘記了這一茬。
原本喜兒是想着,要是胡明志答應了的話,說不得他家裏人知道了便直接說讓胡慶到學堂去裏讀書呢?那多半礙着今天的事情,不會收學費或者是象征性的收一點而已……
“哦……”喜兒垂眼應了一聲,臉上似乎有那麽點失落,算不得明顯。只是胡明志瞧着喜兒這樣的神情已是不忍,原本只是一點小事情,教教胡慶認字,自己竟也做不到。他本想和喜兒說,自己回頭和伯伯說一下,可想到自己讓父母給喜兒家銀錢道謝,便閉了嘴并未沒有說,反倒叫自己的救命恩人失望了。
喜兒心想着這事情果然還是不怎麽好提出來,又覺得多半是沒有可能了,便将先前的想法抛在了腦後。要能夠省下來那筆銀錢自然好,可要省不下來,那也沒有辦法了。她救胡明志,也并非是指着對方要報答。一時瞧見胡珊珊從廚房端着菜出來,喜兒就過去幫忙了。
好菜陸陸續續擺上桌,有好幾個葷菜,又是紅燒肉又是魚塊又是蛇肉羹,還有雞湯,倒是比普通農戶過年還要豐盛一些,看得喜兒沒忍住饞嘴了。待擺了兩三個菜後,一時間大老爺們圍着飯桌吃得歡暢,又燙了自己家釀的米酒喝着,氣氛十分的熱鬧。
喜兒的娘劉芳還是到了廚房去幫胡珊珊的娘打下手,等飯菜都擺上桌了,才兩個人在廚房裏頭邊唠嗑邊吃飯。至于喜兒、胡珊珊這些小輩們自然上不了桌,也是單獨給他們留了飯菜在廚房裏頭,好去夾了來走開吃,卻也是個個都吃得說不出的歡喜。
劉芳從家裏出來之前留了些蛇肉羹就是給吳英留的,雖然這個婆婆劉芳從來喜歡不起來,但她在自己本份該做的事情上從來不會虧了吳英。不管吳英吃不吃她留的飯,反正她自己該盡的本分都盡到了,也不怕誰說她哪裏做得不好或者不對了。
吳英一天不着家,尋摸着差不多是吃晚飯的時間了才回來,卻沒有見着一個人。她見大門關起來了,尋思着這人都去哪了,也不去開門,跟着直接溜達進廚房。
吳英在廚房裏掃兩眼就瞧見了劉芳給她留的蛇肉羹。她湊上去嗅了嗅,又伸手蘸了點羹湯嘗了嘗,實在說不出的香,想着反正沒有人在家,便頓時高高興興的捧着瓷碗便往小兒子的家裏去了。
“娘不是回家吃飯去了嗎,怎麽又回來了啊?”喜兒的嬸嬸吳巧兒看到吳英跑了回來,手裏頭還端着個瓷碗,已經知道喜兒救了胡明志的她自然猜到那是什麽了,卻還是裝出一副什麽都不曉得的模樣,和自己的婆婆吳英說話。
“哎喲,可不是嗎,可我回去才發現家裏一個人都沒有,不知道都瘋到哪裏去了,也不知道讓人來告訴我一聲。”吳英說着将手裏的瓷碗送到自己小兒媳婦的手裏頭,“不知道是什麽肉羹,味道倒是挺不錯,你拿着給兩個孩子吃。把碗騰出來,我一會好拿回去,不然還不知道那個死婆娘要怎麽的罵。”想到了大兒媳婦劉芳,吳英頓時間又是不屑。
吳巧兒将那瓷碗接了過來,麻利的鑽進廚房将蛇肉羹倒到自家的碗裏頭,一點湯汁都沒剩下,等拿着碗出來才和自己婆婆一面說,“我看着像是蛇肉羹,聞着也像。”
将瓷碗遞給吳英,吳巧兒又說,“我從地裏回來的時候聽說的,胡大貴家的兒子被毒蛇給咬了,然後喜兒那丫頭剛好碰見就把人給救了。哎喲,這是多好的命啊!”
“我還聽說啊,那胡大貴家都可感激喜兒了呢,估計就是請了大哥一家去了吃飯了。胡大貴家多有錢啊,估計這一頓什麽雞鴨魚肉都少不了,比咱們過年都得吃得更好!”
吳巧兒說着想到那一桌子的好菜,就“啧啧”了兩聲,又低了點聲音和吳英說,“娘,你不一起過去胡大貴家吃飯嗎?反正大哥一家都在,你就去一起吃也沒什麽。”
吳英今天這一天都在幫自己小兒子家裏頭割稻子,根本不知道這些事情,現在聽到小兒媳婦這麽樣說起來,想着喜兒才幾歲的丫頭竟然還救了胡大貴家的兒子,又想到那雞鴨魚肉,就沒忍住咽了咽口水。
她心裏是想着,那可得趕緊去胡大貴家,別等他們都吃完了自己才去,嘴上卻在說,“我才不去,人家又沒請我,我去什麽,萬一被人家說我不要臉去蹭飯,丢不起那個人。你去做飯吧,別讓建哥和源哥餓着,我就先回去了啊!”沒多說幾句就離開了小兒子家,回家将瓷碗擱在院子裏頭就又火速趕去胡大貴家。
吳英趕到的時候,劉芳、胡珊珊的娘帶着喜兒、胡珊珊都吃好了的孩子們搬了板凳、條凳坐在院子裏面乘涼。殘陽已沒,不見蹤影,天邊尚留些許餘晖,眼看着天色就要黯下來了。院子裏頭蚊子多,胡珊珊拿了兩把蒲扇過來,分給了喜兒一把,好用來扇扇風、打打蚊子。
胡靈兒被蚊子咬得厲害了,便從喜兒手裏要過來那蒲扇,“啪、啪、啪”地拍打着。胡慶看自己的二姐被蚊子咬得叫苦不疊的樣子,呵呵呵的笑,又去幫胡靈兒趕。站到她面前就奮力的揮着兩只細瘦的胳膊還覺得有趣極了,甩了一會倒是自己把自己給逗樂得笑個沒完沒了。
“喜兒啊……”吳英站在院門外往裏瞧了兩眼就看到了自己孫子孫女都在院子裏頭,似乎大兒媳婦也在,便喊了喜兒一聲。喜兒正和胡珊珊說着話便聽到有人喊自己,擡頭看到是自己的奶奶,連忙應了一聲。
吳英只當是沒瞧清劉芳在那裏,遙遙的又高聲問,“你爹和你娘呢?”
沒等喜兒再應話,劉芳和胡珊珊的娘就已經站了起來一起走了過去。胡珊珊的娘瞧見是吳英就立時問,“嬸子吃飯沒有?要是還沒吃的話就在我們這吃一點。來來來,快進來。”好客得只差沒有去拉吳英。
吳英聽到有飯吃,又幹了那一天的活,早就餓得不行了,半推半就就點了頭說自己還沒吃,跟着胡珊珊的娘到廚房裏去吃飯,也不管劉芳如何。
那邊一桌子三個大老爺們加上胡明志這個小子,喝酒喝得差不多了,便就提起來酬謝喜兒家的事情。胡大貴喝酒喝得臉都紅了,倒是沒醉,就是說話有點稀裏糊塗的不清楚,張口便是,“阿全啊啊!我和你說說,你們家那姑娘啊啊……救了我家的小子啊,嗯,就,對,謝謝了!”
胡明志瞧着自己爹這個樣子,不知說什麽好,幸得胡大富沒有喝多少還清醒得很,話也不會說不順溜,就和胡全解釋,“這一次多虧了你家姑娘,不然我侄子還不知道要怎麽樣,這恩情實在是大,我們一大家子心裏都感激。也沒有什麽能謝的,要是不嫌棄的話,就收下這一錢銀子,算是收下了我們的心意。”
胡大貴聽了個明白,順勢從懷裏掏了一錢銀子出來,擺到胡全的面前也說,“真真是,太太感謝了,收收收下吧!不不不要客氣,不然然我們心裏過意不去!”說得激動了更是一拍桌子,那銀子被拍到桌子上,花花的閃。
原本喝得有了一點醉意的胡全因着他們的話還掏出來了的銀子給鬧得一個激靈,就清醒了幾分。好家夥,這能夠請他們家吃上這樣一頓飯,也是夠意思了,竟然還要給錢?!
胡全就沒想過這麽多,連請他們家吃飯都沒有想過,更不說要他收下的這錢了。這到底是一個村子裏的人啊,互相幫幫能有什麽?他要是真的收下了這錢,回頭指不定怎麽被人在背後說呢……何況是他家姑娘救的人……
“別別別!千萬別!聽我說一句,我就說這麽一句話,要真的硬塞這錢給我,我立刻就走人,咱們兩家以後也不用來往了!”胡全捋了捋袖子,見胡大富和胡大貴都不贊同的樣子,就又說,“這是一個村子裏的,不就是互相幫忙嗎?你們要這樣的話,那我真不知道你們把我當成什麽人了是!”
胡全的話說得斬釘截鐵,大有胡大貴要是敢非塞錢給他,他就得打胡大貴一頓的模樣。胡大貴只好讪讪的收起了那銀子,坐在旁邊的胡明志就想起來喜兒說問他能不能教胡慶認字的事情,因而便在這個時候開了口。他這個年齡,說大雖然不算多大,但也是半個大人了,能上飯桌自然也有說話的份。
“全叔,我問問,胡慶開春是不是準備進學堂讀書?”
乍聽到胡明志這麽問,而這事情又是準備了很久的,胡慶下意識就點了頭。他不知道送胡慶去讀書是好還是不好,可能讓胡慶繼承家裏這幾畝田地還容易一點,可他媳婦和大女兒都說讀讀書也不差,他就應了下來了。反正,就是他辛苦一點而已,也不是什麽大事情。
胡明志心下了然,跟着馬上就說,“既然全叔不願意收這銀錢,我們不好強求,胡慶又要進學堂讀書,爹,你說是不是就直接收了胡慶進學堂,別收學費了?”胡大貴心裏比較了一下,覺得這樣和那樣也差不了多少,何況是兒子提出來的,哪怕腦子裏還沒捋順也照樣點了頭。
見他們這樣拐着法子還要繼續酬謝,胡全頓時間便又不答應了起來。胡大富看胡明志堅持要道謝的模樣,想着不過是收個學生罷了,他教人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也不差這一個人的學費就跟着幫腔,和兄弟胡大貴一人一句直說得胡全稀裏糊塗的,腦子都犯渾,最後念着以後再說、以後再說,卻也等于這個事情是成了。
喜兒回了家才知道了這些,便想到應該是胡明志幫着說了話,心下不免覺得對方心地還算是不錯。雖說自己是救了他,但也還是感謝。原本都不作念想了,卻出來這麽一茬,真有點柳暗花明的意味。不過,事情還久遠着呢,到了這一步就盡夠了,終究還是得先放到一旁。
等到第二天了的時候,胡家村的人基本都曉得了胡大貴家的兒子胡明志被毒蛇咬了還是被喜兒救了的事情。
不少人見着喜兒都要就這個事情說上兩句,喜兒只管傻笑着忽悠過去。他們家的稻子已經可以收割了,不僅是喜兒,還有胡靈兒、胡慶都跟着父母一起下地趕着在幾天的功夫裏将幾畝地的水稻夠收割完了好種第二季的稻子。至于吳英,他們也沒有人會去指望她幫忙。
連着好幾天都是起早貪黑的忙,幾乎回到家洗過澡吃過飯,躺到床上就睡着了。累得狠了,其他的什麽事情就都顧不上了。
一直等到第二季的稻子都種下去,已經是□□天以後的事情了。好不容易忙活完地裏的事,喜兒念着桃金娘該熟透了,又暫時沒有其他的大事情,便約了同樣忙完家裏事情的胡冬兒一起去後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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