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穿成錦鯉的第一天

蕭錦離做了一個夢。

這個夢漫長而沉重，無孔不入的壓力擠壓得他喘不過氣。

肺部的空氣正在一點一點被抽離，鼻腔仿佛被什麽堵着一樣，窒息感接踵而至，緊接着他的手腳逐漸失去了知覺。

他第一次有了瀕臨死亡的感覺，偏偏意識又像是被牽扯着無法沉淪。宛如一場陰冷殘酷的刑罰，不知何時開始，也不知道什麽時候結束。

良久，久到蕭錦離都快忘了醒着是什麽滋味，先前一直阻撓他睜開眼睛的阻力突然消散。

他緩緩睜開眼睛，水順着他的眼皮灌進來，把他的眼珠泡得酸脹。

視野逐漸變得開闊。

他發現自己置身于一片汪洋，海水将外面的世界翻攪成雜燴。

水面波光粼粼，浮光躍金。

“我說老鄭，你不信我，總該相信了悟大師吧！這條錦鯉是我花了大價錢從他手裏買來的，你好好養着，別養死了。”

誰在說話？

蕭錦離勉力傾聽，卻總覺得那聲音隔着重重阻礙，才艱難地傳進他耳朵裏。

而後，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沒有必要，我不養這種東西。”

“可是……”

“要養你自己養，我不要。”鄭啓巍滿是嫌惡地把魚缸塞到宋彬彬懷裏，別說是養魚，他從來不養活的東西。

他沒有那個耐心。

宋彬彬抱着魚缸，苦口婆心勸道：“大師說了，這魚能給你帶來好運。你忘了，上回大師給你批命，說你活不過三十歲。”

“你還真信。”鄭啓巍嗤之以鼻，“即便我真的活不過三十歲又怎麽樣？我不覺得這玩意兒能逆天改命。”

“我不要你覺得，我要我覺得！聽我的，你把這條錦鯉當祖宗一樣供起來，很靈的！”

宋彬彬不由分說地把魚缸放在鄭啓巍的辦公桌上，然後一溜煙跑了，邊跑邊喊：“我每天都會來檢查，你要是敢養死了，我就把你的辦公室改造成魚塘，養一百條錦鯉！”

鄭啓巍：……

他垂眼打量着沉在缸底的，據說很靈的錦鯉。

鮮紅的鱗片表面仿佛有流光湧動，隐隐藏匿幾縷金銀相間的光芒。仔細一看，他才發現這條錦鯉的鱗片實則是以白色為底色，輔以大片大片的鮮紅色塊，點墨般縱橫于魚鳍兩側。

宋彬彬告訴過他，這是一條經過了悟大師開過光的金銀鱗紅白錦鯉，舉世無雙。

可他實在看不出這條只有外表能看，實則精神很差的魚靈在哪裏。

鄭啓巍托着魚缸，路過垃圾桶的時候停頓了一秒。

他真想把魚缸丢進去，眼不見為淨。

可是宋彬彬那小子就是個屬驢的，今天他要是把魚弄死，明天他的辦公室就得去喂魚。

鄭啓巍無奈地放棄了這個打算。

半小時後，私人泳池。

鄭啓巍雙手抱胸說：“給你們個新的任務，用最短的時間，把它養死。”

鄭一到鄭五頓時面面相觑。

他們從小就跟着鄭啓巍拼殺，一直到他拿下了整個Z集團。他們可以說不是兄弟，勝似兄弟，是這個世上最了解鄭啓巍的人。

饒是如此，他們也想不明白，老大為什麽要向一條魚下手。

“原因你們就不用管了，”鄭啓巍硬着嗓，“給你們五天時間，我要這條魚無聲無息地消失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不要讓任何人知道這是我的命令。”

數字軍團齊齊答是，唯獨鄭五一臉惋惜：“它這麽可愛，不能饒它一命嗎？”

鄭啓巍冷笑：“它和你只能留一個。”

鄭五腳跟一靠，五指并攏抵在額邊：“是，保證完成任務！”

等鄭啓巍走後，數字軍團齊齊松了口氣。

鄭一沒好氣地錘了鄭五一下：“你傻啊，老大的命令你也敢質疑，嫌命長了是吧？”

鄭五抱頭嘟囔道：“我又沒說錯，再說了，老大哪一次真的對我們下手了？”

衆人心照不宣地笑了笑，他們的老大雖然性格冷酷，可對他們卻一直都很寬容。

“但是不能因此就忘記了你身為保镖的本分。”鄭一瞪了他一眼，随手撈起魚缸，一邊打量懶洋洋趴在缸底的魚一邊狐疑道，“奇怪，老大要宰一條魚，至于這麽興師動衆嗎？這裏面肯定有什麽隐情，老二，你腦子好使，幫哥想想。”

鄭二怒道：“別喊我老二！”

“好好好，二弟二弟，你趕緊給解解密。”鄭一讨好地說着，旋即把魚缸交給鄭二，“哥幾個就靠你了！”

鄭二接過魚缸仔細端詳：“這是條錦鯉，品種是金銀鱗紅白錦鯉，在《山海經》中有記載，有一種名叫文鳐的魚，一出現就能帶來祥瑞。而《三秦記》中也有提到……”

“說重點！”鄭三不耐煩道，“二哥，我們都知道你學識淵博，但是現在是引經據典的時候嗎？你是要急死我！”

鄭二翻了個白眼：“你急什麽，我不說完，你們能聽得懂？”

鄭大揚手，“讓他說，你這小子性子怎麽這麽急呢？不想聽邊兒去！”

鄭三煩躁地撓了撓頭，兀自蹲了下來，到底沒有走開。

鄭二笑了笑繼續說：“簡單說，文鳐就是錦鯉的雛形，人們普遍相信錦鯉能帶來好運，擯除災厄。”

鄭五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好運錦鯉啊，我就說看着眼熟，我之前還轉發過錦鯉的圖片求好運呢！”

“那這就奇怪了，”鄭一不解，“既然是能帶來好運的魚，老大幹嘛非要我們弄死它？”

“無非是老大不想養，又迫于某種原因不得不養。”鄭二擡手扶了扶眼鏡，“我猜是宋小少爺送的。”

數字軍團頓時了然，這樣就解釋得通了。

“那還等什麽？我們現在就把它弄死！”鄭三說着，手已經伸進魚缸裏準備抓魚。

鄭二忙道：“等等，都說了你別急，我還沒說完呢！老大如果要動手早就動手了，他指明了五天之內，還有不要告訴任何人這件事，無非就是不想讓宋小少爺抓到把柄。老大把我們約到泳池，就是想把這裏暫時用來養魚。你現在把它弄死了，是想讓我們跟他一起陪葬？”

鄭三目瞪口呆：“我沒有……”

鄭五趕緊把他的手抽出來：“三哥，你的手髒死了，萬一把魚毒死咋辦？”

“你的手才髒呢，你還不洗腳！”

鄭一懶得去理會又掐起來的老三老五，托着下巴詢問老二：“你說該怎麽辦？”

“老五有句話說的沒錯，”鄭二嘴角輕挑，回答：“毒，T3型號，劑量不用太多。我們還可以全程錄像，紀錄錦鯉這幾天衰弱的全過程。這樣即便宋小少爺問責，也不會怪到我們頭上。”

鄭四很快把調配好的T3藥劑交給鄭二。

“開始吧。”

眼看鄭二手裏的針劑馬上要投進水裏，一直無精打采的錦鯉忽然有如神助，竟一躍從魚缸跳了出來！

“糟了，魚跑出來了！”鄭五驚呼，身體先于意識撲向錦鯉。

巧合的是，和他行動一樣快的還有鄭一，兩人好死不死撞在一起，發出沉悶的撞擊聲。

這一下可撞得不輕，鄭一和鄭五直接暈了過去。而他們落地帶來的沖擊，穩穩地将錦鯉送進了泳池裏。

鄭二鄭三和鄭四趕緊為他們兩人做了急救，好在他們只是撞了一下一時岔了氣，掐過人中，鄭一和鄭五便緩緩轉醒。

“魚呢？”鄭一顧不得教訓鄭五，張口便問。

“喏。”鄭二指了指泳池。

一道紅白相間的身影在清澈的池水中清晰可見，數字軍團頗為默契地互相點頭，紛紛脫掉上衣，紮入水中。

本來還算寬敞的游泳池瞬間變得有些擁擠。

蕭錦離見狀掉頭就跑，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居然變成了一條錦鯉，莫名其妙地出現在了一個不知名的地方。

更沒有想到變成錦鯉的第一天，就要遭受被毒死的命運。

那個什麽老大簡直不是人，有這麽虐待一條魚的嗎？

毒死了能吃嗎？魚肉不香嗎？還不如來點痛快的！

完了完了，他們要追上來了！

蕭錦離已經游得非常快了，他在變成錦鯉之前就是游泳教練。盡管還不能熟練掌握這具身體，但游泳已經成了刻在他骨子裏的一種本能，只需要他心念一轉，身體就會自然按他的想法游動。

憑借着自己靈活的走位，蕭錦離每一次都能在五個人的圍剿中找出破綻，順利逃生。

“不好，我抽筋了！”鄭五不得不游到岸邊，手捂着自己抽筋的部位滿臉猙獰。額頭水珠密布，已經分不清是池水還是冷汗。

蕭錦離下意識往鄭五的方向游去，身為游泳教練，抽筋後的應急措施他閉着眼睛都能做。

可現在他只是條魚，連手都沒有，拿什麽救人？

蕭錦離頓時有些心灰意冷。

他不想當條魚，一點也不想。

“你們在做什麽？”鄭啓巍擰眉，“讓你們養條魚，怎麽搞得這麽狼狽？”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鄭一，鄭一只好硬着頭皮解釋：“魚跳進泳池裏了。”

鄭啓巍不覺意外：“然後呢？”

數字軍團只得把下毒的打算告訴鄭啓巍。

本以為老大會追究他們辦事不力，沒想到鄭啓巍只是淡淡道：“這個主意不錯。”

說着，他脫掉了上衣，露出精赤的上半身。

流暢的肌肉線條魅力十足，只是縱橫交錯的幾道傷痕有些破壞美觀。

蕭錦離正欣賞着，卻見男人一個猛子跳入水中，筆直朝他游來。

又是來抓他的？

蕭錦離飛快逃竄，只是這一次在鄭啓巍的指揮下，他的活動空間被限制得十分有限，逃生路線也被數字軍團封鎖。

一籌莫展之際，一雙大手緊緊攥着蕭錦離的身體，把他從水裏撈了出來。

蕭錦離拼了命地掙紮，他身上的鱗片沾了水，滑溜溜的。不知怎麽的竟然掙脫了鄭啓巍的鉗制，從他手裏滑了出去。

半空中，蕭錦離眼看鄭啓巍又來抓他，情急之下瘋狂扭動身體，希望以此幹擾鄭啓巍的視線。

“啪！”

數字軍團們的目光頃刻陷入呆滞。

這條膽大包天不怕死的魚，竟然把尾巴抽在了老大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