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伴着窗外黃鹂莺聲,蘇禾從睡夢中醒來,光線透過她的眼簾,刺眼十分。

一夢終醒,她的記憶恍惚着,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昏倒的,但做了一個讓她很難受的夢。

守在榻前的宮女岚兒見床上的人醒來,她探身說道:“娘娘……”

話還沒問完,蘇禾便截住她的話:“太子殿下呢。”

之前那次她昏倒,醒來時太子都守在身邊,這次不見他的身影。

岚兒愣愣道:“殿下在練武場。”

東宮的武場,專給太子殿下用的,因為蘇禾一直以來病得多,她從未去過那處。

蘇禾起身将衣物披上,衣衫未整便跑出去,身後的宮女連忙追上去,呼喚着:“娘娘要去哪!剛醒來不要随意奔跑……”

昨夜太子妃又突然昏倒,被太子從文軒王府抱回來,連夜喚了禦醫,好在只是有些發涼,也無大礙,這一醒來二話不說便跑了出去,若是太子知曉奴才照顧不周,又得挨罵了。

蘇禾越過長長的走廊水榭,她此刻只想見到太子,一群太監宮女已追在她身後,“娘娘還是回去休息躺着吧,奴才們已經去請殿下了,您剛從昏迷中醒來,還不能這般跑動。”

蘇禾掙開他們,心急道:“本宮自行去尋他!”

還未走到武場,便見那身形高大的男子緩緩在前方不遠處,蘇禾立馬揚起笑容。

太子着一身月白色勁裝,利落幹淨的衣裝襯得他身材比例極好,寬肩窄腰,筆直的長腿。

似乎剛從武場回來,解着手腕上的繃帶,側耳聽身旁劉公公彙報。

正好擡目與蘇禾對視,見她衣裳單薄下意識蹙了下眉,便又很快恢複神色自若,不想再擔憂她。

又見吵吵鬧鬧的一群人,劉公公見太子神色不悅,便道:“在此喧嘩什麽,你們就是這番照看娘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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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女躬身回他:“娘娘剛醒便跑了出來,說是要來見殿下。”

蘇禾則是步伐輕快地湊到太子跟前,剛要貼近想要擁抱,他便退了一步,顯得如此自然和疏遠。

蘇禾剛伸出的手僵了一下。

段鶴安并未看向她,令宮女将蘇禾帶回卧房去。

他放下手中動作,這才轉向蘇禾,說道:“孤還有事務未處理,太子妃身子無恙便可。”

說罷,段鶴安越過蘇禾離去,沒有關心的話,沒有抱抱,看上去他什麽都沒做,也正因他什麽都沒做,她覺得心裏酸疼酸疼的。

蘇禾伸手揪住太子的後衣擺,不讓他走,輕聲道:“殿下不理阿禾了嗎,我想你。”

段鶴安停頓下腳步,淡然地望着她,周身的一群奴才們低着首,不敢多看。

蘇禾揪着那衣服,小心翼翼地靠近,抱住太子,聞着他的氣息便能安心。

段鶴安眸色暗了暗,将她輕輕推開,“回去将衣裳穿好,來書閣找孤,我們談談。”

阿禾不是最擅長對他置之不理嗎,以前是現在也是,她從來不會選他,以前是現在也還是。

段鶴安未回身看蘇禾一眼,如今誰也別強求誰,一直以來他都過于在意她了。

費盡心思尋她歡心,除了被厭惡便是漠然,本以為她的失憶可以重新開始,卻一朝夢醒,回到從前,越發疲累,歡愉盡無。

蘇禾望着他漸行漸遠的背影,被宮女攙扶着離開,這次什麽都想起來,為何她偏偏忘的是最重要的事情,她不該忘記太子的。

……

段鶴安将一身汗味洗去,換了便服去到書閣,卻見蘇禾早已在房中等待,端正地坐在榻上,衣裳穿得整潔,不似之前的淩亂。

見太子入門來,她眼巴巴地瞧着他,雙手攥在一起。

段鶴安淡然瞥她一眼,直徑走向書案旁,“阿禾見到那所謂的姐姐了,可覺得還好。”

蘇禾起身跟在他身後,他沒有提之前在馬車上的話,她心緒微緩,忙回應道:“不好,阿禾沒有什麽姐姐,她是柳氏所生之女,我是柳氏收養的。”

她不是蘇國公之女,也不是柳氏之女。

“殿下,我什麽都想起來了。”

段鶴安不曾看向她,也不覺得詫異,淡淡道:“不是早就想起來了嗎,阿禾何須再提醒孤。”

一邊說着,他打開書案下的雕花櫃,從裏取出那塊翡色玉佩,環形狀,是那時他從滿身是血的蘇禾手中得到的。

“這次全都想起來了……”蘇禾話說到一半,太子将翡玉遞給她。

段鶴安眉目間已是漠然,他昨夜一宿未眠,安頓好昏睡中的蘇禾後,便在書閣看着這翡玉,坐了一夜。

這是段宸給蘇禾的玉佩,他一直都清楚,所以也一直都藏着,贈玉固有金玉良緣的說法,若非是二者有情,又怎會贈玉。

“此玉還與你,不知何人所贈你,便一直替你收着了。”段鶴安道。

蘇禾怔住,翡玉落在她的手裏,竟覺得無比的燙手,他怎會不知這玉是誰的,不過是說出罷了。

太子已書案前拂衣坐下,仍舊若無其事道:“既然你全記起,自應重新衡量下你我之間關系,也不必再虛情假意,就當之前就是孤在戲弄阿禾,欺騙阿禾感情,你也不必在自尋煩惱。”

他語态淡然聽不出悲喜,卻早已滿心失望。

沒有人能一直容忍自己的妻心中放的是別的男子,更何況他是大滄太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那種‘不想見他,不與他同游河山,更不提什麽白首偕老’的話,他也不想再聽了。

“不是這樣的……”蘇禾有些不知所措,凝望着太子的眼眸,她曾在他眼裏看過的光已消失殆盡。

段鶴安不曾與她對視,仍是繼續道:“若你要和離也可以,不過為了不打草驚蛇,你暫且等上幾日,孤一直在暗中追查文軒王底細,昨日在王府想必那二人對你也有所隐瞞,孤知曉你對此人念念不忘,所以這幾日會命人嚴加看管于你,待事情平息,孤還你一封和離書。”

蘇禾終于撐不住眼淚撲簌往下落,心中悲恸不已,他說了一大長串,絲毫沒有給她插話的機會。

殊不知這些話,是他昨夜想了許久,也練習了許久。

段鶴安便是故意不想給她接話的意思,也不想去看她,每次動搖他的,便是她的眼淚。

“你且放心,從東宮離開的,孤皆會好生對待,今後保你日子安康,除去東市那點心鋪,你還想要什麽……”

忽然一道清脆的聲音在房中響起,蘇禾已将手中翡玉砸碎,她滿眼淚水,哭着搖頭:“我不要這樣,殿下說的這些我都不要聽,我錯了,是我不知殿下心思,總是讓你傷心而不自知,不要抛棄我,殿下不是虛情假意,是真情實意。”

段鶴安看着蘇禾悲泣,一時啞然失語。

蘇禾擦着眼淚走到他身旁,“我恨透了段宸,我都想起來了,因為他……我失去了殿下的孩子,也長睡如此之久。”

她攥緊拳,指甲刻入手心裏,“我知道一直段宸在謀劃什麽,殿下理應将此人拘下刑部,經昨天那一遭,怕是他已有了離京之心。”

段鶴安意識到她話中含義,他回過神來,低眸瞥眼那緊緊抓住他的小手,心中擊起千層石浪,低沉道:“阿禾想要段宸死嗎。”

蘇禾拉着段鶴安的手往寝宮疾步走去,“要,他早該去死了,段宸于去年時便與梁國有勾結,此次冀州出事,貪取萬兩盡數洗去雲南邊境,他謀的是造反罪,只怕已在煽動雲南民衆,如今岳将軍不在南境,殿下再不将他拿下,南方必定出事。”

說話間,蘇禾牽着段鶴安已到了寝殿裏,這是她頭一回走得如此快,為了急于證明自己。

段鶴安已然詫異,心如沉石,句句言語令他薄怒微起。

來到卧房中,蘇禾再次擦了擦眼淚,連忙叫太監将他們的床榻給拆開。

段鶴安微微蹙眉,雖沒有阻止,一個小心思仍是流過心間,這是他們睡了大半年的床。

直到在床底深處的一塊地板,蘇禾命太監掀開,從裏拿出一個玉匣子。

蘇禾一向蠢笨,不知如何藏東西,以前在破院的時候有什麽重要的錢財她都是藏在床底的。

當初他們不同房,這間主卧太子在住,況且那時他們将鬧了和離書的脾氣後,太子那兩日不願回回東宮。

那時鬧了和離,蘇禾便只能回國公府住,無意間看到一封文章,發現蘇世子有疑點,便偷摸着進了蘇世子的書房,尋到他與雲南來往的兩張書信。

信上所寫句句皆是證據,蘇世子投靠文軒王,意圖謀反并在雲南招兵買馬。

蘇禾震谔過後,将這兩張書信秘密帶走,斟酌許久,不知藏在哪,但她知道離太子殿下越近的地方最為安全,便将書信放入玉匣中,藏在了太子的床榻底下。

之後蘇禾便去尋的蘇世子,欲想勸動他收手,去聖前請罪,怎知這他正與文軒王同在尚德宮。

蘇禾将玉匣子接過,用帕子擦去灰塵,打開之後,從裏拿出那兩張來往書信。

“還請殿下将信端去禦前,懲治文軒王段宸,為阿禾做主。”

段鶴安面容已是烏雲密布,陰沉一片,他一言不發地接過那書信查看。

蘇禾撲進他懷中,帶着些哭腔道:“之後的事,阿禾再好好同殿下認錯,就是不要提和離好不好。”

作者有話要說:太子:孤學學阿禾的冷漠。

阿禾:不要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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