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童稚
拓跋演今日和第一次見面時的穿着不太一樣,他今日梳着鮮卑人中常見的辮子,身上着鮮卑袍服。鮮卑人其實血統很混,慕容鮮卑就是白種人,黃發碧眼,還有長得和棒子一樣的面目扁平的,還有和漢人長相上完全沒有區別的鮮卑人。
拓跋家的皇帝骨子裏漢族血統已經比較濃厚,那一份鮮卑血統早就不知道被稀釋到只剩下幾分之幾了。
“你是……”拓跋演見着是蕭妙音,他把面前的棋枰推開一些,他記得蕭妙音,可是不知道她的名字,漢人規矩多,女孩子姓名不能随意外洩,拓跋演也只是知道蕭妙音在家排行老三罷了。
“蕭三娘?”他笑問道。
“正是兒。”蕭妙音點頭,面前的小男孩是皇帝,偏偏性情平和,沒有任何的架子,第一次見面和他聊得也很開心。
“你終于來了。”拓跋演見着小女孩沒有半點和他見外的意思,他也很快将那一套給丢到腦後面去。
“唔?”蕭妙音一聽小皇帝這話就有些樂,這話難道還是想着能夠再和她玩?
她心裏原本有顧忌,甚至還有些要不要耍點小手段,讓小皇帝厭惡了自己,以後就不要進宮了。蕭佻的那些話她現在想起來還有些心驚肉跳的。
可是見着小皇帝這麽純良的樣子,她又有些不忍心。
“來,過來坐吧。”拓跋演對她和氣的很,沒有半點皇帝架子。
蕭妙音在心裏提醒自己幾次這是皇帝之後,還是跑到他面前坐下來了。
小皇帝如今還被太皇太後壓制着,可到底是皇帝,地位比她高出半點不止,哪怕如今只是個小孩,也不能随意作死啊。
“你會手談麽?”拓跋演經過上回那麽一次,知道蕭妙音寫的一手好字,而且會史記和春秋,想着她也會其他的。
“手談?先生教過一些,不過下的不好。”自從經過上回進宮之後,蕭斌對她也比過去重視了那麽一星半點,尤其是看到她是真有天賦之後,還專門請個先生教她其他的手談配香等等事。
有幾分要把她培養成士族小娘子的架勢。
“那麽陪着我下上幾局。”拓跋演說着就自己開始收拾棋枰。
蕭妙音瞧着他那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小心肝兒一個勁的顫,按理說小皇帝應該恨太皇太後和她身後這一系的外戚恨得要死要活,就算當年先帝暴斃是運氣不好得急病崩了,可是鮮卑家的男孩子普遍早熟,拓跋家還有個五歲就幫着阿爺處理朝政了,小皇帝都快八、九歲,其實也該學着處理朝政,可是就她聽到的說法是,太皇太後日理萬機,至于這位皇帝陛下每日要做的就是讀書,然後騎射,其他的,沒了……
蕭妙音一聽到太皇太後的做法,心下就覺得要糟糕。
太皇太後的做法有些矛盾,她一方面讓漢人大儒來教導小皇帝,另一方面又不太希望小皇帝太過出色。
她都能看出來的事,就不信小皇帝自己毫無察覺。
拓跋演臉上笑得一如他這個年紀的孩子。
蕭妙音忍了忍,還是問了出來,“陛下為何不輕幾位大王和公主來作陪?”都是自家兄弟姐妹,玩起來也比她這個外姓人要盡興,或者說小皇帝也不敢忤逆太皇太後的意思?
“貓兒他們上回書沒能背出來,正被大母罰閉門思過呢。”拓跋演讓身後服侍的中官将棋子給蕭妙音送過去,“至于大姊姊她們……”他笑了笑,“她們不善此道。”
“……”所以就她咯?
“這樣,我讓你三子,如何?”收拾好棋枰,拓跋演決定自己讓這個漂亮的小女孩一些,就擺開了架勢。
蕭妙音聽到小皇帝這麽說,連連點頭,“兒多謝陛下。”她是真的不太會下這個,既然小皇帝都直接說了讓她,有便宜幹嘛不占?
蕭妙音見着拓跋演已經下棋子,她立即看着棋枰上,開始全神貫注。
下了半個時辰,堪堪分出勝負。中官們見着貴人對弈已經出結果,将準備好了的瓜果飲品奉上。
拓跋演有些好奇的看了棋枰上的戰局,面前的小女孩看着軟糯糯的,說話都是柔和的很,沒想到下棋出手還有幾分狠戾。
“你師從何人?”拓跋演師從尚書李平,李平出身士族,手談之事最為擅長,拓跋演年紀小小也能看出對方的棋風了。
蕭妙音看着軟綿綿的,其實該下手的時候狠辣無比,和太皇太後一味的硬氣有着比較大的不同。
“唔?”蕭妙音正在算子,聽到蕭拓跋演這麽問擡起頭答道,“是阿爺請的一位先生。”
“……”拓跋演見她答完又垂下頭去數子了。
面前的小姑娘身上穿着碧色的襦裙,襦裙上沒有大片的繁缛的繡紋,只是在袖口和衣襟上繡了幾朵花,簡單的很,那繡紋秀氣精致,有幾分南朝的風格。
他擡眼看她,長得也是秀秀氣氣,和鮮卑女子的濃豔粗犷很不一樣。
哦,想起來了,好像她生母就是南朝那邊來的人。
“多少?”拓跋演開口問道。
“兒輸了兩子。”蕭妙音鼓起一張臉,原本打算好贏了這一場讓小皇帝有那麽一丁點兒不高興了,明明都讓了她三子了,怎麽還輸了!
“噗嗤!”拓跋演見着她垂頭喪氣的模樣,不由得笑出聲,這個三娘還真的是心裏想什麽都放在臉上面,就是那些陪伴在他身邊的那些同齡的伴讀,都是小心翼翼的,別說下棋就是騎射,也是他樣樣都贏,這倒不是他技藝出衆,而是那些人根本就不敢贏過他。而且輸了還是一副陛下英明的樣子。
一開始還覺得很高興,可是次數多了,也能察覺出裏頭的道道來。再面對那些人的恭維就提不起勁了。
“沒關系,好好練,下回說不定能和我打成平手。”拓跋演笑意盈盈的說道,不過那個樣子怎麽看怎麽得意。
“……”贏了她難道很值得高興麽?
“拿過來。”拓跋演有妹妹,知道幾招怎麽對付小女孩的辦法,他吩咐中官拿過來一只盒子。
盒子打開,裏頭都是些造型可愛的糕點。
“用吧。”拓跋演笑道。
妹妹蘭陵公主就愛吃這些,拓跋演也幹脆拿來對付蕭妙音了。
蕭妙音瞄了一眼那些點心,宮廷的膳食算得上是精致,可是她見識過更好的,而且也不對她的胃口,幹脆就坐在那裏不動了。
拓跋演瞧着她不動,還讓中官将羊酪也一并拿上來。
羊酪在北方算得上是好東西,可惜這東西的腥膻還未完全除去,蕭妙音喝慣了現代那些的乳制品飲料,再喝這種純天然的就有些扛不住。
“都不喜歡?”拓跋演有些好奇,“你喜歡甚麽,讓庖廚去準備。”
“兒不餓呢。”蕭妙音不知道拓跋演又喜歡上這種投喂的游戲,他還真的從那些點心盒子裏拿了一個炸撒子遞給她。
“這個不錯,就算不餓,也試試看。”
再拒絕就是不知好歹了,蕭妙音接過來小小的咬了一口,那模樣落在拓跋演眼裏,活似蘭陵公主養的那只兔子,帶着幾分的小心翼翼。
說句實話,口感比起現代的那些小攤子上賣的也差不了太多。不過材料都是天然的。
“來,這裏還有。”拓跋演似乎玩上了瘾,還讓中官繼續那些點心上來,不一會兒面前的小案上就擺了個滿滿當當,各色各樣的點心也就算了,中官們還貼心的拿上來了桃漿梨漿,等等女孩子喜歡喝的飲品。
不知不覺成為投喂對象的蕭妙音瞧着面前的鎏金杯,一雙眼睛都要瞪圓了,接下來拓跋演是不是打算玩打扮手辦的游戲?
這些游戲宅男可都是很喜歡的,算起來面前這個男孩,也算是一個小宅男了。
她就這麽被投喂了半匣子的點心,早上朝食的時候為了不禦前失儀吃的不多,還真的有些餓。
吃飽之後,她瞧着拓跋演心滿意足的去擦手,頓時覺得有哪裏不對。可是哪裏不對她又說不上來。
“對了,你還沒開始學騎射吧?”拓跋演想到什麽,和蕭妙音說道。
北朝胡風濃厚,別說鮮卑人和其他胡人,就是漢人也精通騎射。
“還沒開始呢,說是沒到年紀。”蕭妙音老實答道,這會馬镫都還沒出現,騎馬需要高超的技藝,她這小身板,莫說高頭大馬,就連那些溫順的小母馬,也不一定能夠爬的上去。
“哦,也是。我也才開始學騎馬不久。”拓跋演想起蕭妙音的年紀,的确還不到學騎馬的時候。
他心裏頓時有些失望。
蕭妙音聽着這小皇帝和她說話不用朕,而是平常人用的我,再加上他那個年紀,蕭妙音也漸漸的把他當做一個普通小孩來看了。
他這麽問,難道還真的想一起騎馬去?
蕭妙音就奇了怪了,按理說他也不缺人陪伴。
“對了,上回搜尋到不少書籍,一起去看看吧。”說着拓跋演就從枰上起來,拉起蕭妙音就走。
這邊小兒女玩鬧,那邊東宮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太皇太後這些年見着拓跋演逐漸長大,難免動了再讓家中出女孩兒走她當年走過的路的心思。
外戚起家便有這點不好,興衰榮辱系在長秋宮的皇後和東宮的太皇太後或者是皇太後身上,若是家族中沒有出皇後,那麽基本上就只能沒落了。
她好不容易才讓家族重新振作起來,怎麽甘心在自己這一代之後就再次沒落下去?
“陛下和三娘相處的很好?”太皇太後一邊批閱文卷,一邊問道。
中常侍王整跪在那裏,十分的恭謹,“回禀太皇太後,陛下不僅僅和三娘手談,甚至手談之後,還親自喂三娘飲食。”
太皇太後聽到這個就笑出聲了,“這孩子當年對着蘭陵都沒有這樣過,如今對着三娘倒是肯親自動手。”
“或許是三娘子投了陛下的緣呢?”中常侍王整知道太皇太後的心思,他微微擡頭,瞥見上首貴人的面上笑意滿滿,連忙說道。
“若是真的投緣……”太皇太後嘴角的笑意濃厚了些,“不過三娘年紀到底還是小了點,等到再大些,若是還是如此,那麽就定下吧。”
當年太皇太後入宮,在宣帝身旁伺候也不過是才八歲,封三夫人之一的貴人才十一歲。太皇太後不是沒有召過其他家族中和拓跋演年紀相近的女孩子,除去已經被定給高涼王的大娘,二娘三娘都進宮來過,她聽說那個同父異母弟弟家的二娘并不好漢學,字也認得,不過不好學。
至于四娘……
年紀太小,眼下和陛下還是不相稱。
**
拓跋演将她帶到了一個書房樣的地方,“來,進來吧。”
蕭妙音知道書房不是能随便進的地方,宮中應該也差不多,不過……她看了一眼前面的小皇帝。似乎這位也沒有什麽不讓她進來的意思?
守在書庫門口的中官見着天子駕到,跪伏下來。
拓跋演好似看不見那些黃門似的,直接就拉着她進去了。裏面是一排一排的書架子,上面滿當當的都擺放着卷軸和竹簡。
這景象看得蕭妙音忍不住張大嘴,要知道此刻還沒有活字印刷術呢,一版一版的印很費人力,還有許多書是靠人力抄的。書有時候可以說是有價無市,那些漢人士族最看重的就是那些家中典藏的書籍,要是哪天士族沒落的連那些書籍都賣出去了,基本上也就是沒救了。
“好、好多……”蕭妙音在燕王府裏可沒有見到過這麽多的書籍,而且有些看起來都有些年頭了。
書庫裏為了驅逐咬書的蠹蟲,常常點有濃厚的驅蟲熏香,蕭妙音擡起手來一手捂住口鼻,踮起腳看那些書架子上的竹簡,她伸手扯了扯裝着竹簡的小袋子,可惜裏頭的竹簡太重,她沒扯動。
她轉過身去看拓跋演,拓跋演走到一排書架前,對黃門吩咐了幾句。
若是真的想看什麽書籍,讓那些黃門送來不就是了?幹嘛拉着她這麽跑過來。
拓跋演和黃門說了幾句,回過頭來看到她,“三娘你也過來吧。”
這從蕭三娘子變到蕭三娘,再到三娘,她都有些懵,不過腳下倒是走到比腦子快,幾步就跑到他面前了,只見着拓跋演面上有些興奮,他拉着蕭妙音在一處席子上坐下,等着那邊的黃門送書簡過來。
“陛下,一開始讓黃門送過來不就好了嗎?”蕭妙音将自己心裏的疑問問出來。
拓跋演笑得和只狐貍一樣的,“是這樣沒錯,可是這古書如同良臣,讓家奴去請,雖然符合世情,但為人主者,自然要親自相請才顯得誠意足夠。”
不過幾卷竹簡至于麽?
蕭妙音已經搞不懂拓跋演到底是在想些什麽東西,不過拓跋演這麽說了,她不好唱對臺戲,只能一副‘原來如此’的恍然大悟表情。
“陛下,是什麽樣的賢臣,讓您都親自來請了?”蕭妙音不禁有些好奇。
“聽說是秦漢一代的,最近才找到。”拓跋演心情不錯,和蕭妙音說道。
“……”那還真的是珍貴了。
蕭妙音就沒怎麽在蕭佻的書房裏看過這種書簡,誰要蕭家底蘊太薄,當年問罪的時候下手太狠了,全族留下來的幾乎就是些不懂事的孩子,後來靠着女兒複起,也是如今這麽一副暴發戶的樣子,沒個三四代的經營絕對恢複不了當年的樣子。
黃門将拓跋演要的那卷書簡拿來,拓跋演将雙手洗淨,雙手接過書簡,一副認認真真的樣子。
蕭妙音暫時還沒有什麽想要看的書,坐在那裏看着拓跋演。
她不知道為何拓跋演要帶她來這,不過既然來了就安安心心坐着就是了。她瞧着面前這個小男孩一點點的将已經有了些年頭的簡牍推開,不過一推開,她就見着拓跋演眼裏的喜悅變成了錯愕。
她一看,原來到底是時日過久,當年所用的文字和現在的形體大不一樣,見着也只能連蒙帶猜了。
頓時蕭妙音憋笑都憋不住了。
裝逼不成反被蒙。
她努力做出一副什麽都不懂的樣子,瞧着拓跋演自己翻了翻,然後又讓黃門拿走。
“餓了麽?”拓跋演問道。
她前不久才被投喂好多點心,難道這麽快就忘記了?
“陛下,我才用過糕點不久呢。”蕭妙音出聲提醒,頓時拓跋演臉紅的更加厲害了。蕭妙音在一旁瞧着,知道估計這位陛下還是頭一回被人這麽直白的點出來錯誤。
“那麽我們去騎馬?”拓跋演道。
“兒……不會騎馬。”蕭妙音都懷疑拓跋演是不是把她說過的話都忘記到雲邊了,她記得和他說過,自己還沒到學騎馬的年紀。
“哦,這些你都說過。”拓跋演想起來,“我去騎,你看着就好。”
啊??
任憑蕭妙音想了幾次,都沒有想到是這樣的。
**
常山王拓跋貓兒因為上回的功課沒有完成,師傅不敢罰他,轉頭就把這件事捅到了太皇太後的面前,常山王直接就被罰思過了。
他嘟嘟囔囔的抄完一卷書的一半還不到,放下手裏的筆,滿心委屈。祖母希望他們學漢人的那一套,可是他就是學不好嘛,幹嘛這麽罰他?
想着他轉頭去看身邊的黃門,“阿姨呢?”
常山王生母是羅夫人,何太後雖然是諸位的嫡母,但是諸王各有生母,彼此之間并不親近,常山王私底下都是對着生母喊阿娘的。
“夫人此刻正在讀道經。”黃門回道。
羅夫人平常十分低調,但她和宮中絕大部分人好佛不同,這位夫人好道。她的位份超出了放出宮的位置,年紀輕輕就守寡,若是養男寵,太皇太後還在,不能做的那麽難看,宮中不能改嫁的後妃,上到何太後下到羅夫人,都會信佛或者是信道來打發漫長時光。
內殿中,羅夫人一副女冠的打扮,天師道曾經規定過,修道者可以出家也可以在家中修道,并不拘束于修道的場所。
“那邊怎麽樣?”羅夫人坐在團蒲上,對面坐着的是娘家的大嫂胡氏。
此刻內殿中,所有的宮人中官都被屏退,偌大的內殿中就只剩下她們二人。
“好,好得很。”胡氏嘆口氣,“這麽多年了,你還放不下?”
“沒甚麽放不下的。”羅夫人搖搖頭,“只不過問一句罷了。”
“……”胡氏見狀也不再多說了,“在宮中可還好?”
以前那些份位低的,年紀輕輕就被娘家人接出去改嫁了,當年先帝駕崩的時候二十出頭,妃嫔們自然是更加年輕,再嫁也找到不少好人家。
可惜自家小姑子份位是三夫人,當時看着好,結果一到先帝駕崩全家都傻眼了。
年紀輕輕的女子帶着一個孩子在深宮裏,這要怎麽過。
“要不然……還是早些出來吧?”胡氏想了想說道,反正常山王也一天大過一天了,照着往例,可以前往封地了,到了封地上那日子才好過,這宮裏頭,上面壓着一個太皇太後,還有一個皇太後,就算先帝早沒了,争風吃醋也沒了意思。但頭上兩座大山壓着,日子哪裏能夠過得舒心。
“這些都不是我能夠決定的,要看太皇太後的意思。”羅夫人坐在團蒲上嘆口氣。
“如今陛下再過兩三年說不定就能長成了,到時候貓兒也好接了你出去享福。”
“享福不享福在其次。”羅夫人搖搖頭,“只要貓兒能平安就行。”
“瞧這話說的,你都為這孩子修道了,難道還能不好?”說着胡氏的話題就轉到宮中的事了,橫豎家裏沒有什麽事可說,而那件事又是羅夫人心頭的一根刺,能別提就少提。
“對了,聽說太皇太後最近老是招家中的小娘子來給陛下做玩伴?”胡氏一說到這事,面上的笑容都比方才多了許多不止。
“有這件事。”羅夫人點點頭,她擡眼看了一眼大嫂,神情間有些似笑非笑,“阿嫂想知道些甚麽?”
胡氏被羅夫人這一句話說的臉上有些發燙,太皇太後這番作為明顯就是想要自家的侄女入主後宮,不然幹嘛這麽早就開始準備了。說句實話,她還真的想讓自家女兒做侄子的王妃,被羅夫人這麽一說,難免有種被點破心思的尴尬。
“……我也不過是好奇問一問。”胡氏讪讪道。心裏埋怨小姑子也太不近人情,這家裏為她奔走打算,難道連點小算盤也不能有?
“阿嫂,這宮中不比宮外。”羅夫人知道自己大嫂心裏想的什麽,若是可以她也想娘家能夠和自己親上加親,可是這貓兒的王妃是誰,她也做不了主,“能做主貓兒婚事的,只有那三位,而且就算太皇太後有這種心思,太後心中又是如何想的?”
這宮中的人哪個不是想着為自己多一杯羹的?太皇太後想要将中宮之位收入自家人懷中,但是皇太後難道就沒有這個想法?
“太後?”胡氏才想到何太後,這位太後從做皇後開始就一直悶不做聲的,到了如今太皇太後一家獨大,她都快忘了還有這事了。
“太後難道也想……”胡氏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畢竟如今太皇太後臨朝稱制,何太後跟在太皇太後身邊做個應聲蟲,連個不字都不敢說,怎麽還有和太皇太後争鋒的意思。
“那你看着太後如今對太皇太後言聽計從,可是太皇太後終究會老,只要能夠活得過太皇太後,太後總會有揚眉吐氣的一天。”羅夫人在宮中這些年,其中的道道看得清楚明白的很。也完全不知道大嫂為什麽會對這些事這麽大的興趣,她瞧着,若是日後入主中宮的真的是蕭家女郎,到時候恐怕還有好多事在等着呢。
羅夫人想起何太後對太皇太後那副恭謹樣子,簡直忍不住要笑出聲,看着這麽恭順,其實心裏在想什麽,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吧?
正說着話,帷幄外突然傳來小孩子的足音,姑嫂兩個立刻停了嘴,只見一個小男孩跑進來,飛快的撲進羅夫人的懷抱。
“阿娘!”
“都說了多少次了,要改成阿姨。”羅夫人嘴上訓斥兒子,可是眼睛裏的笑意卻騙不了人。
“不要!”貓兒抓住母親的衣襟,“我又沒見過太後幾次,就要喊阿娘!”
“大王心疼夫人呢。”胡氏不會拆自家人的臺,聽到貓兒這話,不禁捂住嘴輕笑,“何況也只是私下喊一喊,別被人知道就行了。”說着她看向羅夫人懷裏的那個小小的大王,“大王知道了麽?喊阿娘只能在這裏喊,不能讓別人聽見,知道了嗎?”
貓兒人小,但是精乖的,“知道了。”
他在羅夫人懷中擡頭“阿娘,我也想和阿兄一樣,有人陪我。”
“你身邊的那些人難道還不夠?”羅夫人問道。
“不,才不是。阿兄身邊有蕭三陪,我卻沒有。”貓兒一說起這個就好大不滿,身邊的那些人不是宮人就是中官,雖然也有同齡的伴讀,但也比不上太皇太後家的人來作陪的有臉面!
“真是胡說八道。”羅夫人被兒子鬧騰的腦袋疼,“蕭家三娘不一樣,你還鬧,那麽就多抄幾卷書吧。”
此言一出,原來還有些蠢蠢欲動的貓兒,立刻老實了。
**
以前蕭妙音看小說,裏面說到皇帝是最難陪的,因為你不知道你什麽時候會做錯事被皇帝記恨在心,然後被日後算賬。所謂伴君如伴虎。
她坐在小胡床上,看着那邊的拓跋演騎着小母馬來回的吆喝。
這話說的……好像有……那麽一點點的錯?
瞧這歡快的喲。蕭妙音感覺自己成了幼兒園園長,為首的那個正在馬上撒歡呢,拓跋演騎着一匹溫順的小母馬在前面跑,後面一群黃門苦哈哈的在後面追。
蕭妙音看了看着燦爛的日頭,再喝了一口冰鎮過的酪漿無比懷念在殿內的涼快舒服。
“三娘不去試試看?”在拓跋演身邊服侍的毛奇躬下~身對蕭妙音說道。
蕭妙音放下手裏的鎏金杯子,揚起手,給毛奇看看她那小身板,這個小身板還去騎馬,恐怕馬背還沒上去就能被颠下來。
“……”毛奇也覺得自己失言了,不過面前的小娘子還真的和同年歲的孩子不太一樣。毛奇看着拓跋演玩的一身大汗,心裏直嘆氣,陛下何嘗不知道太皇太後的用意,不過天家原本就是如此,與其一味抵制,不如欣然接受,何況看陛下的樣子對這位蕭三娘還是很喜歡的樣子,不然也不會提起來。
毛奇想起上次進宮的蕭二娘,那位小娘子還是博陽侯嫡女,可是一次都沒有被陛下提起過。
“奴婢失言了。”毛奇說道。
“無事,我也想快快長大呢。”蕭妙音知道毛奇是拓跋演身邊的貼身黃門,才不會傻傻的真的去說‘你說錯了’,“這麽小。”她低下頭嫌棄的看了看自己的手。
“三娘子很快就長大了。”毛奇笑道,小孩子長大也就是那麽幾年的事,不過這位娘子若真的長成了,不出意外是要被送入宮廷的。
“承蒙貴言。”蕭妙音對毛奇很客氣。
“你們在說甚麽?”拓跋演從馬背上下來向這邊走來,黃門連忙給他罩上一條擦汗用的錦巾。
男孩子很少有精心打理自己的,拓跋演也不例外,他随意的擦了一下頭上的汗珠就幹脆坐在蕭妙音身邊,扯開身上的衣襟,好讓身後宮人扇出的風快點灌入到脖子裏去。
“陛下不可。”蕭妙音瞧着拓跋演貪涼,放下手裏的鎏金杯子,說道。
“嗯?”拓跋演聽到她這麽說,不禁轉過頭來。在宮室中一向是他想如何就如何的。
“兒以前聽人說,人出大汗之後不宜立即吹風解除寒涼之物,不然容易生病。”說完她立即又抱起了另外一只鎏金杯子開始喝冰鎮梨汁。
“……”拓跋演看着蕭妙音前一刻還板着臉說正經話,下一刻就開始喝飲品。不禁眉頭抽動了一下。
“陛下,三娘子說的有些道理。”毛奇是拓跋演身邊的人,比拓跋演自己更加看重他的身體,“不如過一會再吹風。”
拓跋演年紀小,但也分得出哪些人的話是為了他好,讓身後的那些扇風的宮人退下,他十分壞心眼的看到蕭妙音額頭上也積攢了一層汗珠子。
平城雖然地處代地,但熱起來實在是好不到哪裏去。拓跋演見到她腦門上冒出的汗珠子,趕緊讓她坐在那邊去,“那邊有風,你坐那邊吧。”
蕭妙音欲哭無淚,她更想回到宮殿內啊,宮殿內有專門的冰山,哪怕外面再熱,裏面也是涼飕飕的。
不過皇帝都這麽說了,她還能說不行麽?
拓跋演看着蕭妙音不情不願的模樣,差點笑出聲,不知道為什麽這麽一個心裏想什麽都擺在臉上的小娘子是怎麽得了太皇太後的青眼,他還以為太皇太後喜歡的都是和她一樣性子的人呢。
“不喜歡?”拓跋演故意問道。
蕭妙音已經熱的有些暈乎乎的,聽到拓跋演這兒麽問,她立即就答,“是啊,還是殿裏好。”
這話一說出來,她反應過來怎麽把心裏的想法說出來。
拓跋演看着蕭妙音瞪大眼雙手捂嘴,不禁哈哈大笑。
這麽一個小娘子,可要比那些人有趣多了!
蕭妙音看着樂不可支的拓跋演,心裏恨不得抓起面前的酪漿糊他一臉!
拓跋演笑夠了,他看到蕭妙音坐在那裏不做聲,知道她是不高興了,“待會就回宮殿中,不會在這裏逗留太久,對了你喜歡甚麽?”
蕭妙音瞥了他一眼,頗有些懶得搭理的樣子,“陛下這是……”
這熊孩子又要做什麽?
“你說了,我看看我有沒有啊。”拓跋演在她面前懶得繞圈子,不過他就算繞了圈子,恐怕這個小娘子會不明白了。
“……”蕭妙音沉默一會,搖搖頭,“無。”
她在蕭家錦衣玉食,也不差讓皇帝給什麽,何況她還真的沒做什麽,充其量就是做了一個玩伴而已,還不輪到讓他給東西的程度。
拓跋演轉過頭來。
**
博陽侯府中今日請了幾位先生,上回小慕容氏得了大伯子的指點,知道如今外面戰事不比幾位先帝時候多了,而且就算有,還有那些六鎮的人在。小慕容氏心底裏也不太希望到時候自己兒子在戰場上拼命。
思來想去,那麽就只有走蕭家祖上的路子了。
“娘子讓二娘和郎君一起讀書?”小慕容氏陪嫁過來的心腹侍女問道。
小慕容氏這次讓女兒和兒子一起讀書,多少都有些讓女兒也粘些書卷氣的意思。這個女兒比兄長要聰慧,只是對于讀書一事上并不熱衷。
可但凡大家的小娘子,哪個不是學富五車,拿出去樣樣不比郎君差?慕容家漢化日久,小慕容氏也覺得讓女兒多學些書才好。
“不錯。”小慕容氏坐在床上,召來幾個侍女為自己捶肩捏腿,“二娘年紀也到了,我聽說阿兄家的三娘在二娘這年紀已經很争氣,書讀的很好了。”
按理說一個庶女也輪不到她出名,但是架不住蕭佻那麽拿着妹妹的字在外面到處炫耀,尤其炫耀的對象也是一些貴族。小娘子的名聲就是被父兄這麽在外捧出來的。
一想到這件事,小慕容氏就覺得一陣心塞,二娘的阿爺是那個樣子,兄長年紀小,就算她想要擺脫那位不着調的大郎給說幾句,也要自家二娘有能夠拿得出手的東西啊!
正在竹簾下飲酒的蕭佻鼻子一癢,他面前是被書童溫好的酒,手裏才将包着五石散的紙包打開,“啊秋~!!!!”
紙包裏的米分末立即被他一個噴嚏就打了出去。
見慣了郎君瘋瘋癫癫的書童看到蕭佻被五石散糊了一臉,立即捂住嘴偷笑。
同類推薦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權寵天下
天才醫學博士穿越成楚王棄妃,剛來就遇上重症傷者,她秉持醫德去救治,卻差點被打下冤獄。
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