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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走。”阗憫渾渾噩噩地說了句,就再也不動了。

岫昭輕聲喚了兩聲,背上的人卻沒有回應,“睡着了?”

随侍兩人默默地點了點頭,頗有些心疼自家王爺的意味。

岫昭也不要人幫忙,自個兒将阗憫扛了上轎。沒想到還挺重,看着倒是只有纖纖骨架。他讓阗憫靠在懷裏,伸手撫少年眉間的褶皺,卻被阗憫一手揮落,“好,我不碰你,你也聽為兄的話好不好。”

阗憫沒有回答,依舊緊閉着眼。岫昭見他沒醒,揉了揉他額角,一路無話。

當日下午,阗憫便燒得人事不知,進水困難。舒桐卻失了蹤,也不知去做什麽了。岫昭傳了太醫,點名要太醫院最為有名的秦恭把脈,老太醫不敢怠慢,號了炷香工夫,緩緩道,“小王爺只是一時氣火攻心,加之悲恸過度,飲酒過量導致寒氣入體,吃幾副藥發發汗就好。”

“恩。”岫昭立在床頭,眼裏看着阗憫,倒也沒有特別的表情。

“只是……小王爺這膝上的傷……”

“前些日子是謝旬來看的。說只是普通毒傷,半月就能除了。”岫昭又道,“他寫的方子你看過沒有?”

秦恭卻驚得擡起了頭,“老朽從未看過?這毒也并非尋常毒傷,據老朽所知,這毒乃是北蠻鬼方的秘傳毒藥‘玄禍’,中原見過的人都極少,更別說解毒了。”

岫昭聽他說完,一顆心沉了下去,秦恭并不知道阗憫怎樣受的傷,對毒的出處卻說得分毫不差,“要如何醫治?”

“老朽無能。”秦恭一跪,“不敢胡亂醫治。”

“這些日子,阗憫用了藥便頭疼得厲害。”岫昭一張臉陰晴不定,“你先看看,那方子會不會留下什麽後遺症。”

“是。”秦恭顫着一雙幹癟的手,接過鈴音遞上的藥方,詳細審視片刻,便道,“王爺放心,此方雖治不好小王爺的膝傷,但也不會有太嚴重的後果。”

“什麽叫不會太嚴重?”岫昭心底覺着,要不是還用得上他們,真想一刀一個殺了。

“此方是以毒攻毒之法,小王爺服用時限尚短,只會偶有頭疼。雖有嚴重的導致情緒失控,瘋瘋颠颠,不過那是極少的,大部分的人……”秦恭還沒說完,就被岫昭吓得軟倒在地,“王爺息怒!”

岫昭抽出了佩劍,雙眼冷得毫無溫度,“你跟本王說阗憫可能成一個瘋子?他可是我祁國的建安侯和大将軍。”

“不,不是,老朽,老朽不能治,但也能減輕小王爺的痛楚,況且小王爺吉人天相,也不一定會有那麽些情緒激動的時候。”秦恭只覺着天快塌了,怎會攤上了這個事。

“他激動的時候多了去了。”岫昭怒道,“本王好不容易讓他精神了過來,又被你們這幫庸醫弄成了這般模樣?他要是有什麽差池,本王先不會放過你。”

“老朽先寫個方子,王爺等小王爺醒了再議可好?”秦恭直覺阗憫沒什麽事,岫昭反應委實大了些。

“寫!”岫昭一手擱了劍在桌上,又到床邊守着阗憫。少年睡夢裏仿佛夢魇纏身,皺着的眉一直沒舒展過。“是不是又頭疼了?”他伸出手,壓上阗憫額頭,少年的表情松了一松,片刻又痛苦起來。“這麽燙,別燒傻了, 你們去弄些冰來。”

秦恭柱香時間就寫好方子,岫昭點了頭,吩咐下人照着太醫方子煎藥,又囑咐廚子熬了些細粥,自己仍立在床頭,“小兔崽子,你可記着,本王待人還沒這麽好過。”他沒照顧過人,覺得對阗憫理當盡心竭力,卻又改不了邀功的德行,自認是體貼入微,旁人都要感恩戴德。雖然阗憫先前那聲不是叫他,他卻幻想着阗憫有朝一日垂眉溫順喊他的模樣,一陣欣慰。

蘭璟亭記着昨日岫昭的話,到落院的時候卻看到一幹人跪在地上大氣不敢出,岫昭親手給阗憫換了額上的冰袋,眉眼間神色他在王府多年卻未曾見過。他此時上前也沒人攔着,岫昭見他到了,皺了皺眉,“來得不是時候,他現在不怎麽好。”

“我來看看就走。”蘭璟亭見到阗憫的模樣,心就揪了起來,他自問容色無雙,也不想有這一日,見着阗憫,也是滿眼的喜歡。他尚且如此,何況岫昭這個心思都在雲上的人。

少年眉眼剛剛長開,帶了幾分不羁的傲氣,躺着也有着讓人心動的狷狂線條。阗風将軍鐵血剛毅,這小公子卻恰到好處地娴靜幾分,哪裏是小野狗,分明是只雪白的小狼崽。蘭璟亭突然明白了岫昭為何那麽待阗憫,多年以前,岫昭彎弓馳騁在獵場的時候說,有朝一日也想上陣厮殺一番,舔一舔刀頭的血。他骨子裏的東西,這會兒都映在了這個少年身上。

王府裏沒有的,他這會兒得了,又怎會輕易放手?

“王爺,您為小王爺的事操心一天了,多注意身體。”若是換做其他人,岫昭怕是早罵多管閑事了,換做蘭璟亭說,只是略微不耐地點了點頭。

“不該放他一人回去的,前些天看得緊,沒出什麽事。”岫昭聲音不大,不知是在自言自語還是說與人聽。旁人看來,這大概像一個兄長對弟弟的關心,可那是岫昭,蘭璟亭想着,皇上賜的美妾他能放着,衆多男寵他也能涼着,世人只道他沉溺聲色,可他知道不是,岫昭在意的東西從來都不讓人知道,這時候卻為這麽個義弟憂心忡忡。他是想給遠在皇城的人看,他有多在乎這個兄弟。

可真的只是那樣?蘭璟亭眼裏飄過一絲霾,岫昭就沒一點真心實意?這些年的相處,他變得越發敏感,他知道有些東西做不了主,可人心一旦貪婪起來,就再也回不到以前了。

“文絢覺得,太醫院的人可靠麽?”岫昭此時握了阗憫的手,拉到眼前看了看,那只手上的白紗早已髒了,不知是在地上擦了多少次,岫昭解了紗布,用酒把阗憫磨損的指腹也清理了一遍。

“自然可靠,太醫院的大夫都是祁國最頂尖的,王爺為何這麽問?”蘭璟亭的目光落到阗憫的那只手上,傷口沒有愈合,依舊看得見外翻的血肉。

“可他的傷治不好。不光是手,還有雙腿。”岫昭的目光變得複雜起來,他怕阗憫日後知道了接受不了,換做他也不行。秦恭走的時候與他說,阗憫的毒,在傷口周圍深入浸蝕,腐蝕血肉,阻止愈合,若不拔除,恐怕終身難再站起來。

岫昭小心地将那只手重新裹上白紗,"秦恭與我說,祁境內無人能治,雲滇有位高人可能有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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