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好輕的匕首。”阗憫手不能提重物,卻對這把匕首游刃有餘,心裏有些觸動,就想拿東西試試手,"舒桐,你的劍借我試試。"

舒桐撇了撇嘴,"不借,要試等會兒去張家給你找把兵器,這劍跟了我三年了,被你搞壞了還舍不得。"

阗憫見他寶貝地握了腰側的劍,笑了笑,又挪開眼。突地岫昭的手覆上他握匕首的手,将那柄匕首送回了鞘,"一般兵器碰不得它,別玩了。"

阗憫道,"不是都送我了,還管這麽多。"

岫昭側過頭,正對上阗憫的臉,少年看着他心虛,在他短短的凝視下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舒桐咳嗽一聲,心道阗憫還真被治得服服帖帖的,就只能嘴上任性一下。"等會去了張家,會跟龔掌櫃彙合,昨日聽林掌櫃說,王府裏的刺客已經露了馬腳,在你的藥裏投過毒。"

阗憫聽着他說,朝岫昭望去,岫昭的手早收了回去,坐在對面神色平靜,阗憫硬是看不出點兒端倪。他突然想起昨日岫昭那一身打扮,賴在他那不走難道是不放心?……

"原本安排王爺和你乘一輛車走的,可王爺覺得遇上人還是不便,就準備分兩路人走,到隴西再彙合。"舒桐說完,卻見阗憫的模樣有些不願。

"你有什麽想法可以說。"岫昭原本也不想分做兩路,但卻礙于對方人太多,王府能調動的高手雖多,他卻不能用。他心裏想着那個錦衣和尚,隐約有些忌諱。

"……"阗憫總算明白了岫昭為何要他這麽穿,只是為了混淆對方的視線。"萬一義兄遇險……"阗憫卻是覺得岫昭任性,為了他分散戰力,出意外怎麽辦。

"你是在擔心為兄?"岫昭臉上一笑,有些冰川消融的味道,頓時緩和了車裏的嚴肅氣氛。阗憫在擔心他,不知為何卻感覺高興,雖本人有些不以為然的輕慢,壓根沒把那幾個刺客放在眼裏。"你和舒桐龔昶一路,為兄同林宣一路。如果平安到隴西,還能多認識一位掌櫃。"

"王爺……"舒桐雖知要兵分兩路,卻沒想到岫昭把龔昶留給了阗憫,按原定計劃,阗憫和他這三日都會留下來,三日後再用張家的密道出城,改道入隴,與刺客的追蹤完全錯開,所以理當是十分安全的,反而是先走的一路人,一定會與人正面遭遇,岫昭又怎能不把自身的安全當回事?

"他腿腳不便,需要多個人照應。"岫昭截住舒桐的話,這般的考慮也是為了萬無一失,龔昶跟在阗憫身邊,他也更放心些。

"我不。"雖說岫昭說得輕松,可舒桐的眼神并不是那麽回事,應該還有事瞞着他。阗憫直覺地想,就想要向舒桐問個清楚,馬車忽然停了,駕車的侍衛朝裏喚了一聲,"王爺。"

岫昭看了看阗憫,先一步出了馬車,留下舒桐與阗憫相互對視。

"有什麽還瞞着我的?"阗憫聽着岫昭去得遠了,皺着眉問舒桐。

舒桐也是一知半解地從林宣口中聽得,大致轉述了前一晚他們兩撥人遭遇的情況。

阗憫聽着在心中理了個大概,"就是說林宣對上對方也沒占到便宜。"

"林掌櫃手底紮實,卻也沒有同對方較真分個高下,其實也算是保留了實力。"舒桐也隐約擔心這事,賀川在他看來已是高手,林宣若是不亞于賀川,理應沒那麽容易吃虧才是。他卻沒想林宣向來和氣低調,凡事都謙虛着說,造成了自己弱勢的假象。

阗憫聽他解釋,反而擔心起來,"那義兄只由他保護,萬一遇上殺手伏擊不是很危險?那時候也不會是一對一了。"

“王府沒有出動所有高手,王爺肯定有他的打算。”舒桐也不知岫昭賣什麽關子,只希望他留有後招了。

此時兩人轎內聽得一聲笑,卻是岫昭的聲音,前後侍衛有人喊了一聲龔掌櫃。

龔昶?阗憫心裏一喜,正想着是個什麽樣人,按捺不住好奇心,催着舒桐也要下車一見。

舒桐被他鬧得沒法,扶了人上輪椅,推到隊列前面,卻見岫昭正跟一個妙齡少女寒暄。

龔昶呢?兩人心裏俱是同樣問題,阗憫皺起眉,打量起眼前的少女:一雙柳葉眉,雙目含笑,卻又有三分冷冽嚴謹,仿佛冬月枝頭攏成的冰雪,清透無垢。她舉手投足間利落大方,望向岫昭的時候更是罕有的尊崇。多年前阗憫也見過這表情,那是她娘看他父親的眼神。少女穿了一身簡單的鵝黃短衫,腰上束了個皮口袋,不知裝了什麽兵器。

"她……"舒桐推着阗憫停了,口中也沒說出個名堂,侍衛聽得他開口,一拱手道,"那是錢莊的大當家,龔昶。"

"……龔昶是女的?"舒桐這聲不大,少女卻轉過臉來,隔了七八丈跟舒桐打了個照面。

少女一拱手,面上笑吟吟道,"想來是鎮北軍兩位将軍了。"

阗憫見她與岫昭立在一起,像極了一對璧人,"久仰大名,卻沒想到……"

龔昶聽了也不生氣,依舊笑着,上下看了看阗憫,"小公子生得真好,難怪,難怪。"

她沒說完後面的話,卻瞄了一眼岫昭。岫昭眉毛一挑,伸出手指彈了她額頭道,"怎麽不在府裏待着,回頭有的你忙的,都準備妥了?"

龔昶眨了眨眼,"自然,王爺放心。"她說完,一雙秀眉彎了彎,看了馬車後面一匹白馬道,"好俊的馬兒,可要好好看一下。"

舒桐看了看阗憫,那馬正是阗憫的雪玥。阗憫愛馬,平日在軍中大多時候都是親自打理戰馬,很少給人碰,這馬兒也不給生人騎。眼見着龔昶走到馬兒跟前,伸手摸了摸馬頸,踮起腳尖,臉頰蹭了蹭雪玥,雪玥打了個響鼻,馬蹄在地面噔噔作響。

"它挺高興。"阗憫道,大概是見了這麽個漂亮小姑娘,沒有什麽敵意。

龔昶意外地看了看阗憫道,"原來是小公子的愛馬,難怪沒有見過。"她手下又梳了梳馬鬃,笑道,"想來你是個識主的,我就摸摸解解饞啦。"

阗憫嘴唇一彎,沒想到龔昶也是同道中人,"龔掌櫃以後要跟它熟了,也可以試試上去。"

"還是別了。"龔昶哈哈一笑,又蹦回岫昭身邊,"王爺那幾匹馬,只認他不認我,要不是我功夫好,都去了半條命了,每次騙我上去,還不是給甩下來。"她說話間自然親切,跟岫昭的關系顯然不像旁人那麽忌諱,阗憫反而驚訝,岫昭竟會這麽寵一個小姑娘。若不是親眼見着,阗憫實在難以想象,原來岫昭除了他,還有那麽些在意的人。

"你不上去,哪裏知道能不能騎了?怎麽又變成了本王騙你,你見過本王的馬給別人騎過?"岫昭面上有些好笑,又道,"耽擱許久,都上車吧。"

舒桐推了阗憫,依舊上了後一輛馬車,兩人坐了一陣,也沒見岫昭過來,想來是與龔昶坐了前一輛車。舒桐見阗憫有些心事,便道,"你可是擔心龔掌櫃……"名不副實他沒說出口,阗憫也一定明白,現在這個情況,反而是跟着岫昭的林宣最讓人放心了。

"這樣也好。"阗憫臉上仿佛松了一口氣,看得舒桐不是滋味,"你擔心王爺沒錯,也別不把自己當回事。"

"啰嗦。"

一行人到張府走了大概一個時辰,阗憫有些困頓,正想打打瞌睡,卻聽得侍衛一聲到了。張府是個老宅的模樣,是個傳統的三進院子,外觀沒翻新過,看着有些破舊。

岫昭下了車,左右看了看,"怎麽這些年都拿着銀子赈災去了?自己家都不弄一弄。"

意外地龔昶收起了笑,面上有些愁苦之色,"王爺明明知道我家裏……還這麽說實在可惡得很。"

岫昭嘆了口氣,"你母親還好麽?"

"還是老樣子,依舊不認得我。"龔昶臉上忽明忽暗,唇抿了抿,"她一日不清醒,我反而覺得輕松些。"

岫昭走近龔昶,拍了拍她後背。少女身形剛到他肩高,額頭抵在肩上竟有些沉,"你要是住不慣了,可以回王府來,這邊我找人照應着。"

"去聞王爺的後院的陳年老醋麽?"龔昶伸手撐到岫昭胸前,整個身子輕輕彈開,又恢複了路上的活潑,"唉,我哪兒都去得,就是住不慣王府,多不自在。"

"丫頭。"岫昭面上一笑,想了想也沒再說什麽。

阗憫下車之後由鈴音推着,這會兒跟在岫昭身後,進了大堂。舒桐跟着林宣去了西廂幫忙清點行李,心裏憋着話,看了看林宣好幾次,猶豫着問,"林掌櫃,龔掌櫃她家裏……"

林宣轉過頭,和藹的臉上透着一絲少有的倦,"她家的事,沒幾個人知道,知道的,也沒幾個人願意去說。"

"那是……?"舒桐突然覺得不該問,龔昶對他們而言只是這趟旅程的一個夥伴,既然同為王府的人,或許不該去細究人的過往。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難處和弱點,一身或好或壞的脾氣,有些事,不是人人都可托付,可這些事情交給她,似乎都不是問題。"林宣三十出頭,長了龔昶十二三歲,竟然這麽說一個少女,舒桐忽然覺得或許他和阗憫都看走了眼。

“林掌櫃如果不方便,就不要說了。”舒桐覺着是唐突了些,對龔昶來說,或許她有不願有人知曉的過往。

林宣一笑,臉上很有些暖意,“倒也沒什麽不能說的,正巧事兒都做完了,王爺明日才啓程,你我去小酌一杯,暖暖身子。”

第二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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