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共騎
葉霖和蘇瑤不熟,應當不知道蘇瑤擅長騎射。她現在頂着一個準太子妃的名頭,出了醜,丢得還不是東宮的臉。
葉霖理應幫忙,只是她不知道要怎麽開口提及此事才好。
更何況她還拿不準,葉霖若是真的答應下來,那派給她的“師父”嘴嚴不嚴實,會不會叫別人也知道,她根本不會騎馬射箭。
以葉霖做事的風格,應該……不會吧?
微風從敞開的窗子吹進來,翻亂了案上的紙頁,崔太傅不知道為何還有沒有來,只有東宮的書童盡職盡責地守在一旁。
身旁這人正在專注地寫字,眉頭微蹙,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握着玉/杆毛筆,行文間竟有說不出的風雅。
蘇堯偷偷側目去看他,眉毛擰成一個結。
她若是說了,葉霖一定會追問她為什麽不會騎射卻非要參加春獵吧……這簡直太自不量力了……
可是……蘇堯真是不知道除了他還能找誰幫忙了。她也不打算在春獵上出什麽風頭,只要跑進林子裏,誰知道她究竟有沒有拉開過弓,有沒有打過獵呢。
只要能混過去便好了。
當蘇堯第一百一零一次地偏頭去看身邊之人的時候,葉霖放下毛筆,理了理長袖轉過頭來,慢悠悠道,“你有何事,但說無妨。”
被發現了……蘇堯尴尬地咳嗽了一聲。
原來他知道自己在看他啊……
“殿下可記得,過些日子,春獵便要開始了?”蘇堯斟酌着問道。
葉霖颌首。
他當然記得,這次春獵便将由他主持。準确的說,這也是他第一次獨自主持這麽大的一場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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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可會參加?”應該會吧,雖然大權旁落,可他終究是個太子……
葉霖唇角染上了一絲笑意。他很喜歡她這副有點為難,卻又不得不耐着性子試探他的樣子。
“不,這次春獵由吾主持,不會上場。”
蘇堯眼神一暗,那她能不能走個後門,也不上場啊……葉霖倒是還有幾分可能答應下來,只是蘇相那邊沒法交代,蘇序若是知道自己推托不去,肯定又以為她在鬧脾氣,沒準還要跪了祠堂,再拉去參加春獵呢。
她真是怕了蘇序了。
正想着,那人卻像是會讀心術一般,悠悠說道,“你若是不娴熟,吾可以指導一二。”
嗯?
蘇堯眼睛一亮,她是不是聽錯了,這人是主動将這個棘手的活攬過去了嗎?
葉霖見眼前的姑娘水亮亮的眼睛,越發惬意起來,終于掩飾不住嘴角上揚的弧度,起身将蘇堯拉了起來。
哎?蘇堯有點蒙。
“去禁苑。”
話畢,葉霖已經拉着蘇堯的手邁步朝外走了。
蘇堯被他牽着,回頭去看桌上未幹的墨跡,就這麽走了,崔太傅不會被氣死麽?
“可是太傅……”
“無妨。”葉霖簡單地回答了兩個字。他怎麽能告訴她,自己一早就知道她會求自己教她騎射,所以早就知會了崔太傅今日不要來了。
不然,認真負責的崔太傅怎麽會突然遲到呢?
蘇堯聽他說的雲淡風輕,只在心中打出一排無語的省略號。太子殿下還真是……任性啊。
跟着葉霖直到到了禁苑換了胡服,蘇堯這才覺出哪裏不對來。
禁苑是皇家林苑,又離皇城極近,幾乎就在東宮的後/身,平日裏會有皇子公主來游樂,準備着胡服也是理所應當,可是……
她身上這套衣服尺寸竟然剛好合身,她從來沒來過禁苑,沒有她的記錄,怎麽那麽巧,剛好有她這個尺寸的胡服送到?
不過話說回來,如果說是太子事先安排,就更加不可能了,太子并不知道她的尺碼,也不知道她會求他……
蘇堯想不明白,索性也就不想了,眯着眼看葉霖換好一身騎服,白袴紫袍,金冠束發,騎着一匹白馬自遠處走來。
什麽叫做白馬金羁,面如冠玉。
蘇堯眼睛有點發直,葉霖這人,若是放在現代,可不妥妥的就是白馬王子麽。
失神間那人已經來到近前,俯身伸出手,道,“上來。”
上來?上哪兒去?
蘇堯指了指自己,沒弄明白葉霖要幹嘛,她還在等葉霖派給她的“師父”啊,可是站了半天,也沒見誰過來認領她。
還沒開口說話,那人竟然一俯身,攬着她的腰将她撈到了馬背上。
蘇堯眨巴着眼睛,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認知,葉霖……他是打算自己親自教她?
所以方才那句話其實是指他來指導她,而不是請一個“師父”麽?
葉霖就坐在她身後,一手攬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抓着缰繩,低聲說了一句“坐穩了”,便策馬飛奔起來。
蘇堯吓了一跳,下意識地僵直身體,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現在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尖叫……
不知道白馬跑出了多遠,蘇堯才适應過來,身體漸漸放松下來,也騰出了心思來感受耳畔劃過的春風。
葉霖就在她身後,一只手還搭在她不堪一握的柔軟腰肢上,倒沒有一絲暧昧,很有些公事公辦的态度。
可方才因為害怕,蘇堯幾乎是整個人都縮在葉霖的懷裏,此時那人溫熱的氣息噴薄在她頸側,酥□□癢,令人失神。
蘇堯微微側頭,餘光還能看見那人翩跹的紫白衣袂,一時間心生感慨。葉霖這個人,無論放在古代還是現代,還真都是個炙手可熱的美人。如果他不是太子,她還真想将他拐了去……
葉霖仿佛感到了她的失神,語氣寡淡地責備道,“專心些。”
蘇堯:……
似乎感受到她的尴尬,耳側傳來那人的一聲輕笑,白馬更快地向前奔去,将這一份绮思抛在了風中。
葉霖很享受這一刻的靜谧與溫存。
重生以來,這還是他第一次将蘇堯擁入懷中,第一次與她如此親近而不被排斥。
這樣,剛剛好……他可以徐徐圖之,叫她一點一點放下戒備……
因為是胡服騎射,錦鳶又不在身邊,蘇堯便将長發簡單的在頭頂盤成了一個發髻,露出整個脖頸,既不妨礙視線,又涼快清爽。
此刻葉霖出神地看着蘇堯耳後的那一片白皙的皮膚,在陽光下顯出些透明的質感。目光慢慢下移,線條優雅的肩頸近在咫尺,若有若無的清香傳入鼻中。
像是着了魔,他低下頭,緩緩朝她靠近。
“騎馬原來這麽有趣!”蘇堯興奮地回頭,差點和近在咫尺的葉霖撞在一起,碎發劃過那人的臉頰,感受到那人溫熱的呼吸,微微一怔。
葉霖直起身,神情坦蕩平靜,道,“不害怕了?”
呃?蘇堯猶猶豫豫地點了點頭,腦子裏卻在思考,方才是什麽情況?
葉霖又是一聲輕笑,伸長手臂牽住她微微有些出汗的手,将缰繩遞到她手裏,道,“你來。”
她她她她她來!
蘇堯面有難色,騎馬和開車可不是一回事,雖然她車技很好,可是考駕照的時候也是一番血淚,這才上了馬,就叫她……自己來?
“你可千萬別松手!”蘇堯抖着嗓子擡高了音量,只感覺覆在她手上那只手微微頓了一下,沒有放開,耳畔傳來“嗯”的一聲,腰間的力道又加重了幾分。
蘇堯已經完全顧不上什麽男女授受不親這種事了,她現在要是摔下去,憑着蘇瑤這個弱身子骨,還不直接散架了……
誰料真正握住了缰繩,蘇堯竟然打心底生出一種熟悉的感覺……仿佛……她從前常常一個人手握缰繩,馳騁曠野……蘇堯分不清這究竟是條件反射,還是蘇瑤殘留在身體裏的記憶……
這個時候她甚至有沖動叫葉霖放開手,不過……那也只是想想而已。
回想起剛才脫口而出那句“你可千萬別松手!”,蘇堯膽顫心驚。她那分明就是命令,還直呼了太子為“你”……
“阿,阿瑤……方才有些害怕,才口不擇言,失了禮數,還望殿下莫要責怪阿瑤。”蘇堯蒼白無力地解釋着,也不知道還能挽回幾分。
葉霖笑了一聲,竟然也沒生氣,悠悠道,“有心思想這些,看來你已經學會了。”
怎麽可能……
她只是借着蘇瑤的記憶和功底,掌握了一些技巧而已,完全還不熟練,這馬要是忽然發瘋,她還是手足無措的,葉霖當她是天才麽,如何能這樣快學會?
蘇堯還沒說話,就聽見那人有些清冷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來,熱氣撲在她頸間,微微有些癢。
“這匹馬,叫玄飒,是吾最喜歡的馬,春獵那日,可以借給你。”
“多謝殿下厚愛……”蘇堯點點頭,如果能這樣就再好不過了,畢竟馬與人之間的配合也很重要,最起碼這馬算是認識她了。
只是目光掃過身下奔跑的馬匹,蘇堯微微有些疑惑,“可是……玄飒怎麽是匹白馬?”
對此葉霖沒有回答,只是任由玄飒在林間馳騁。
蘇堯後來想,大概是太喜歡這馬,怕它死了,所以才故意取這樣相反的名字,好叫閻王找不到它麽?
不知不覺間已到了一處空地,面前便是一座在水中建起的樓閣,漢白玉的小橋從閣裏延伸至岸邊,白堤翠柳,微風拂面。
玄飒漸漸慢下來,還沒等反應過來,蘇堯整個人便被抱着翻下了馬。
葉霖的聲音從風中飄來,恍恍惚惚聽不大清楚,“休息片刻。”
等落了地,葉霖便松開了手,蘇堯跑到湖邊去整理儀容,看着水中的倒影,忽然想起一個問題來。
那時候,他是想要親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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