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章節

悅,暗怪這秦師傅還真是不通人情世故,哪有大清早就悄悄溜走的,怎麽着也得同主人家道別一句才是。

正想着秦水凝,黃媽猛地一拍腦袋,言道:“大小姐,秦師傅倒是留了東西。”

謝婉君忙問:“哪兒呢?”

黃媽指着身後的書房:“給您放在書房的桌子上了。”

謝婉君攏了攏晨袍,看似怡然地奔書房去,倒騰得過快的腳步卻暴露了殷切,黃媽見狀并未多心,只轉頭叫女傭将早餐蓋上,怕是又不一定吃了。

還當秦水凝留了什麽寶貝,謝婉君想也知道,她那般清貧的人,總不可能一夜之間變出戲法。只見桌面上放着條折好的手帕,撿起來湊到鼻尖一聞,還帶着謝公館中常用的肥皂香,想必是她連夜洗出來的,物歸原主而已。

謝婉君心道:真沒意思。

又幸虧她眼尖,驟然捕捉到一絲變化,桌面右側歷來放着她常用的一支鋼筆,與她素昔擺放的位置差了些許,顯然被人動過,黃媽與女傭是知她習性的,那麽還能有誰呢?

謝婉君立刻将整個桌面掃了一圈,不見任何字條之類的東西,甚至将桌底都撅着屁股搜了一遍。她不死心,丢下手帕愣了兩秒,旋即匆匆離開書房,直走到門廊的矮櫃旁找到裝垃圾的撮箕,果不其然拾到一枚紙團,扒開來看,上面的字跡與那日見秦水凝記訂單所寫的一樣,正是了。

上面寫道:挂心秦記有恙,故趁早趕回。若此風波未平,君自珍重,勿沾渾水。另,再為昨日搭救致……

最末顯然是個“謝”字,寫了一半就被胡亂塗黑了,字條也毀了,否則不至于在撮箕裏尋到它的“屍首”。

謝婉君拎着蒙塵的字條盯了許久,驀地笑了出來,又将那字條如帕子一般折好,随手掖在晨袍口袋裏,笑盈盈地走進餐廳入座,準備吃早飯了。

“前些日子定下的那位北平的廚子呢?竟還不來,等我親自請他不成?”

“就來了,說是上任主家的工期還沒到,我待會打電話催催。”黃媽知她恨極了爽約拖延之人,聞言不免提起心來,謹慎答道。

“這樣啊,那就叫他将事宜都處理好了再來,不急。”

黃媽滿臉納罕,松口氣道:“大小姐今早心情不錯。”

她明明笑着吃粥,開口卻是反駁:“哪兒好了?氣都生不夠的,中午又要去見許世蕖。”

吃過飯後,她又哼着小調上樓更衣,黃媽在樓下扯着脖子望,扭頭同女傭說:“剛下樓時還滿臉的不高興,這會子又恨不得跳起舞來,咱們大小姐果然年輕,女兒家的心情不就跟江南的天氣似的,說變就變!”

三人皆笑出了聲,悠閑着收拾起來。

這廂一團和氣,那廂已是另一副光景了。

秦水凝回到秦記不過遭了番盤問,并無大事,只是始終不見小朱,裏間的床褥都是滾起來的,不像有人睡過。她左等右等也等不來人,問過隔壁宿店的夥計才知,小朱昨天半夜被抓走了。

梅雨亦風雨(07)

謝婉君大概過了十天才得知這個消息,上海已入梅了。

那天她恰巧去公共租界同人洽談生意,偶遇了喝咖啡的嚴太太,兩人一起在街上逛了會兒,到了飯點便一起吃個晚飯。

酒足飯飽之際,嚴太太才說起這一茬,她今日穿的正是上次秦水凝送到嚴公館的那件莨紗綢旗袍,不甚濺上了滴油點子,反複用帕子擦了許久,也不知還洗不洗得掉。

嚴太太擡起頭來,手上的動作也跟着停了,驀地問謝婉君道:“近日來你可去過秦記?”

謝婉君哪裏抽得開身,今日還要謝嚴太太帶她逃了個酒局,能好好吃頓飯,她訂的料子已從香港出海,不日便抵達上海,到時定要忙得不可開交。聽嚴太太問起,她才掐指算了算,秦水凝留宿謝公館竟已是十日之前了。

“秦記?有陣子沒去了。”她看出嚴太太有事要說,遞了個梯子,“秦記出了什麽事麽?”

嚴太太壓低聲音說道:“倒不是什麽大事。上次打牌,我不是說要再裁件旗袍?因擔心她那兒的料子不夠好,便叫老嚴幫我搜羅一番,過了三五日我才過去,大抵晌午到的,恰趕上秦師傅要關店門。”

謝婉君眼神略閃了閃,幫嚴太太點了支香煙,淺笑答道:“晌午怎就關了門?別是出去吃午飯。”

“你聽我說,哪裏就那麽簡單。”嚴太太吐了口煙,才繼續說下去,“我當時也問她,秦師傅可是要出去吃飯?她卻是一臉凝重,帶着股愁相,同我說有事要辦,我說叫司機送她,她又守口如瓶,不肯說去哪兒。可我記得上次去她店裏,除她之外還有個伶俐的夥計,便叫她有事去辦,想叫那夥計再給我量個尺寸……她這個人我倒還挺喜歡的,看着順眼,沒壞心思,我想着若是說句話的小事兒,我就幫她擺平了,故而纏着她問了許久,她才跟我說,前陣子霞飛路抓間諜,她那個夥計住在店裏,經常玩到半夜才回,這不正撞上,被當成可疑之人帶走了。秦師傅正是為這夥計奔走,也不知現在放沒放出來呢。”

嚴太太講得慢條斯理的,聽得謝婉君心急,總算抓到重點,心頭一緊,下意識竟是怪秦水凝,這事兒怎麽不跟她說?又聽嚴太太說秦水凝絕無壞心,不由地笑了,上次在嚴府她還想着秦水凝的亡夫若在,同嚴太太需得是平起平坐的,如今知曉秦水凝暗地裏做的事兒,想必那位姜叔昀先生的死并非偶然,這二人已是對立的關系了。

她語氣悠長地“哦”了一聲,叫人看不出什麽情感,問道:“那個學徒到謝公館送過幾次衣裳,我有印象,不像能當間諜的料子,想必是誤抓罷。”

嚴太太點了點頭:“那天她見我攜着料子去的,便沒再鎖門,到底将我接待過了才出去的,又不讓送,真是副倔脾氣。我有心幫她,回去便問了老嚴,老嚴勸我沒必要為個小夥計摻這趟混水,他是管經濟的,也有耳聞那晚誤抓了霞飛路上的好些人,看樣子極為嚴重。”她又叮囑謝婉君道,“你知道這樁事就罷了,說不準過些日子仍問不出東西,人就給放出來了。”

謝婉君思忖一番,心想若是問不出東西,人怕是也就被折磨死了,放出來的怕是屍體,帶個麻袋去收殓就成了。可在嚴太太面前是斷不能說這些的,她語氣風涼地答道:“我當是什麽事兒呢,也不算稀奇,你可聽聞昨日倪家鬧得雞飛狗跳的一樁事?”

她随便撿了個談資,将話題給岔開,又心懷鬼胎地陪了嚴太太半個鐘頭,各自家去了。

當晚是個風雨夜,已經很晚了,黃媽年老覺輕,被風聲吵醒,因記不清南面的窗子關緊了沒有,起來提着汽油燈去檢查。

一下樓就瞧見書房門敞着,昏黃的燈光未滅,她當是謝婉君忘記關了,悄聲走了進去,只見桌案上胡亂擺着不少文書合同,椅子上不見人影,正要去關燈,猛地一股風吹了過來,攜着細微的雨,驚得黃媽清醒不少,扭頭向窗邊望去——謝婉君就立在那兒,手中猶攥着酒杯,不知在想些什麽,怔怔出神。

書房中唯開了盞臺燈,照不到窗邊,使得人陷進了黑暗,故而黃媽才沒第一時間注意到。黃媽眼看着那些紙張飛得更亂了,低聲開口提醒:“大小姐,雨要來了,關窗罷。”

謝婉君一愣,緩緩放下酒杯,擡手将窗戶關上,回道:“你怎麽起來了?”

“南面的窗戶沒關,我下來瞧瞧。”

“哦,關好了便歇罷,不必管我。”她又拎起手邊的一瓶酒,叫黃媽過去,“你來幫我打開,瓶口做得太緊,我廢了好些力氣也沒擰得動。”

黃媽提着煤油燈上前,幫謝婉君開酒,憨笑道:“這麽點兒小事,您直接叫我便是,我這上了年紀,睡不熟的。”

說話間黃媽已将酒瓶打開,謝婉君接過,忽然覺得剛剛冥思苦想之事通了,展露出笑顏:“你說得對,遇上困難請人幫忙,開口便是了,既不開口……”

她輕笑一聲,沒再說下去,黃媽不懂她打的什麽啞謎,只當是生意上的事,不便過問,叮囑道:“大小姐還是少喝些,即便睡不着也不能全靠酒灌。”

謝婉君擺了擺手,黃媽就出去了。

她仍站在那兒沒動,将杯子裏剩的一口酒喝光,至于那瓶剛打開的,事已想通,就沒有喝的必要了。

其實她原本決定明天去秦記一趟,恰巧中午有兩個鐘頭的空閑,眼下全部推翻,又不想去了。那小朱已被抓走十天,秦水凝在上海灘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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