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章節

戲票,叫四雅戲院的張經理親自給你斟茶,定比韓公館那個龍潭虎穴舒服。”

秦水凝再不肯與她多言,果斷上前将竹節布包奪到手中,兀自走了。

謝婉君猶嫌不夠,聲音追着她的背影:“明日抽不開空,後日,我派人給你送票。”

回應她的唯有不輕不重的關門響。

如今許公館中,謝婉君已将視線收回,許世蕖推了下眼鏡,顯然也瞧見了秦水凝,同她說道:“又是你那個妹子。稚芙同我說起,曾在她店裏裁了旗袍,我瞧過後覺得手藝不錯,開出豐厚的薪資聘她,原以為她在哪個鋪子裏幫工,不想竟是自家傳下來的店,自然将我給拒了。今日……我沒請她,是謝小姐請的?還是稚芙?”

謝婉君換上副假笑:“我請她做什麽?秦記的價錢可不便宜,算起來還算我們的半個對手,自然是稚芙那個小糊塗請的,我恨不得将她趕出去才是。”

許世蕖不懂她們之間的關系,前兩次見還感情要好的樣子,眼下聽謝婉君的語氣狠生生的,像是兩人之間生了龃龉,他見狀自然不肯繼續聊秦水凝,笑道:“無妨,來者是客,不去理她便是了。”

謝婉君怎麽可能聽他的,擡起腳步就要去抓秦水凝,沒想到被嚴太太攔了路,嚴太太賞臉肯來,許世蕖連道“蓬荜生輝”,嚴太太又盯上了她身上的旗袍,伸手撫了上來,一通誇贊,陳萬良借機接了嚴太太的話茬,吹噓起自己從法蘭西談下的生意,明日便要給嚴府送上幾匹,她被圈得死死的,只能眼睜睜看着秦水凝隐沒于人群,不知溜到哪裏去了。

秦水凝就坐在角落裏,她雖略微打扮了一番,可在座的女賓個個也不是吃素的,又因她擺出副生人勿進的态度,顯然極為享受宴會之中的孤獨,便更沒人敢上前攀談了。

樂聲響起之前,倒是有個不怕死的邀她跳開場舞,她面不改色地扯謊拒絕:“抱歉,我腿腳不好。”

搞得那人羞紅了臉,反過來直跟她鞠躬道歉,連開場舞都錯過了。

她望着舞池兩兩相扶的男男女女,男士幾乎是清一色的黑西服,偶有幾個白或棕的,極為罕見,女士則多是淺亮之色,抓人眼球,謝婉君的綠絲絨是獨一份的暗色,融于幽黃的燈光,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眼神唯跟着那抹綠意轉動。

謝婉君當然是與許世蕖跳的這段舞。

這二人在一起倒是極為相宜,倪二少爺雖然相貌比許世蕖英俊些,到底輸在了年輕氣浮,又不擅長于生意場上厮殺,氣度上還是差了一截。秦水凝手裏那杯酒已經飲盡,不自覺地咬緊了牙根,她心道怪不得謝婉君讓她別來,想必正是嫌她多餘,如是想着,眼竟也紅了,還有些如坐針氈。

開場舞結束,樂聲不絕,然舞池裏剩的不過是些年輕之輩,或是家中的少爺小姐,不谙世事的,或是手無實權的。真正的生意人,譬如謝婉君等,已移步到一旁推杯換盞了,個個笑吟吟的,話鋒裏藏着心機,看着就覺得疲累。

許稚芙原将自己鎖在樓上的房間裏同她哥哥生悶氣,不知何時也下來了,妝面和發型顯然精心設計過,身上卻只穿着在秦記裁的那件尋常旗袍,腳上踩着拖鞋,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她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立在樓梯上找到了秦水凝,直沖沖走過來,奪了秦水凝手裏的空酒杯。

秦水凝約摸着猜得到是謝婉君授意,見那廂聊得正熱,便由着許稚芙拉她上了樓,

“這種枯燥的宴會有什麽好呆的,都怪我沒派人去知會你一聲,不,怪我哥哥,下午我正要換衣服,納罕院子裏怎麽還沒搭戲臺子,問了榮伯才知道堂會改在了韓公館,我去告訴你也來不及了,你是來晚了,恰好撞上晚宴。”

秦水凝聽着她發牢騷,并未解釋自己昨晚已經知情,也并非故意來晚,只說起江樓月:“江小姐的那件戲服補好了,費了不少工夫,不知她今日穿沒穿。”

“她肯定會穿的,秦姐姐你那麽花心思地幫她找師傅,樓月都跟我說了,可惜我們兩個都沒瞧見,只能改日去問婉君姐了。”

秦水凝不着痕跡地同她打聽:“這下面的舞要跳到何時呢?”

說起下面跳舞,許稚芙又是一肚子氣,即便在房間裏也聽得到西洋弦樂的聲音,皺起眉頭回道:“誰知道呢?吵死了。你別看他們搞洋人那副做派,酒都不在手邊,喝起來也兇着呢,像是不喝酒就沒辦法講話一樣。洋酒勁又大,尋常飯局也沒見哥哥醉得那般厲害。”

女兒家的心思多變,先前她還在怪許世蕖,說着又心疼起兄長來,沉吟片刻,她遲緩地揣測起秦水凝話裏的意思,當秦水凝是等得不耐煩了,主動說道:“就讓他們喝去,反正家裏的車子多,我派一輛先送你回去,秦姐姐,你別怪我今日沒通知到你就好。”

秦水凝笑着說不怪她,謅了個理由:“回去也是無事,不如陪你多待會兒,瞧你不是正心煩麽。”

許稚芙咧嘴一笑,分外單純的,握住秦水凝的手說:“秦姐姐,你真好。”

秦水凝不由地想起謝婉君耿耿于懷江樓月牽她手的事,嘴角挑起一抹低調的弧度,将自己的手蓋在了許稚芙的上面,拍了兩下撤了回去,意有所指地說:“可千萬別叫她瞧見,最是小肚雞腸的人了。”

“她是誰?”許稚芙歪着腦袋想了想,猜到是謝婉君,笑意愈深,“婉君姐麽?婉君姐才不是小肚雞腸,她呀,就是愛吃醋,沒看上次一起去聽戲,倪少爺沒來之前,你只顧着同我們講話,婉君姐就把你給拽走了。”

秦水凝直到現在才意識到她那日猛地拉自己一下的緣由,眉頭微微蹙起,反請教起許稚芙這個小妹妹來:“我後來給她斟茶,她一點面子都不給,茶碗險些都摔了。”

這件事許稚芙倒是不曾注意,想也沒想起來,只憑着對謝婉君的了解問她:“那你是單給她一個人斟的呢?還是給我們都斟了?”

秦水凝聞言眉頭舒展開來,有些恍然大悟的輕松,含糊答許稚芙:“記不清了,誰管她矯情。”

苔藓綠絲絨(08)

樓下飲得正酣,謝婉君已經覺得疲累,面上裝得滴水不漏,強作支撐而已。何止許世蕖喝不慣洋酒,她也同樣,在家裏小酌些不過是為了趁着那股上頭勁盡快入睡,眼下睡又睡不得,還得提着一百零一個心眼應付眼前這些人精,陳萬良已經開始醉了。

她去了趟盥洗室,出來後還沒等回到許世蕖和嚴太太等那一堆人旁邊,就被攔了下來,她眼睛一眯就将眼前之人的名字對上了號,正是那日牌桌上潘二太太的丈夫潘二少爺,他手無實權的,只能四處籌謀。

潘二少爺左右手各拎着一杯酒,将左手的那杯遞給謝婉君,說些場面話,要與謝婉君同飲,謝婉君一方面想着能免則免,一方面又不想拂了潘二少爺的面子,雖說他這個人看起來已是不可能有什麽大能耐了,日後定不會有求得上他的地方,可多一個朋友總好過多一個敵人。

謝婉君雖已喝了不少,腦袋轉得還算快,不過躊躇了一瞬就伸手要接了,沒想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一條玉臂橫了過來,截住了謝婉君的腕,上方可一抹藕粉色的袖,扭頭一看,可不正是秦水凝。

只見秦水凝同潘二少爺說:“謝小姐不勝酒力,我來代她喝這杯罷。”

潘二少爺看着眼前叫不出名字的人,将視線投給謝婉君,謝婉君暗嗔她不通人情世故,忙跟潘二少爺介紹道:“這是我的一個妹妹,今日陪我一起來解乏的,我确實喝得有些多了,潘二少爺不會介意罷?罷了罷了,我再去拿一杯,咱們一起喝。”

潘二少爺再笨也不至于真讓謝婉君去拿酒,借着臺階下了:“無妨,我本就是想同謝小姐打個招呼,既是謝小姐的妹妹,也是一樣。”

謝婉君正要去拿潘二少爺右手的那杯酒,秦水凝已将他遞出的左手那杯接下了,兩只酒杯輕輕碰撞,秦水凝頗為豪放地一飲而盡,潘二少爺連忙陪上,謝婉君則看得眼皮直跳。

潘二少爺走後,謝婉君攥住她的手,低聲呵她:“你做什麽?借酒消愁呢?洋酒後勁才大,待會兒你倒在院子的噴泉裏我都不會管,明日再來給你收屍。”

秦水凝目光入水,平靜地看着她:“你說我為什麽來?”

謝婉君白她一眼:“誰知道你為什麽來?我只知道你不聽我的話。”

那頭嚴太太已瞧見了,同身旁衆人說:“同婉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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