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章節

在一處的是秦師傅?這兩人穿得倒是極其相襯,約好了似的。”

有不認識秦水凝的問道:“秦師傅?穿粉絹旗袍的那個?是個什麽師傅?”

許世蕖答道:“霞飛路秦記裁縫鋪的掌櫃,倒算個老板。”

“秦記,也是一間老店了。”

許世蕖看出嚴太太的意思,說道:“我去叫她們過來。”

謝婉君帶着秦水凝回到了嚴太太等人身旁,陳萬良眯着眼睛記起了秦水凝,命人将酒倒滿,主動提了一杯,謝婉君不過抿了一口,嚴太太和許世蕖同樣,可轉頭一看,秦水凝是最為捧場的那個,與陳萬良一樣将杯中酒幹了個徹底,謝婉君這下不僅是眼皮直跳,而是眼前一黑了。

她回味過來些許,皺眉看向秦水凝,仿佛在無聲地問:你不是又來幫我擋酒的罷?

可別了,她是再不敢叫這頭呆鵝擋酒的。

然秦水凝已接連與陳萬良飲了三杯,送了陳萬良最後一程,讓他成了今晚第一個被司機架着離開的。

謝婉君端着手臂直揉鬓角,嚴太太眼睛尖,問道:“婉君怎麽了?醉了不成?”

“沒有,就是這太陽穴莫名直跳,想必是乏了。”

許世蕖揮手讓人送杯水來,看一眼稀疏的舞池,言道:“也快散了,喝杯水緩緩罷。”

秦水凝瞧着他紳士的關切,暗中冷笑了一聲,接着将倒好的酒塞到謝婉君手裏:“不是愛喝酒,喝杯酒就好了。”

謝婉君掃了她一眼,不懂她這話裏打的什麽機鋒,一時也詞窮了。

還是嚴太太笑了出來,揶揄道:“婉君,你這個妹妹是在管你呢,別喝了,千萬別喝。我們家老嚴應酬喝醉了我就這樣,我說你不是能喝麽,你繼續喝,我幫他把酒倒好勸他喝,可他要是敢喝就完了。”

衆人聽過後皆笑了出來。

待到宴會結束,一行人才意興闌珊地出了嚴府,外面不知何時竟下起了小雨,細細密密地斜飛着,跟沙子似的。

嚴太太驚呼一聲:“怎麽又下雨了?今年夏天這天氣真是怪了。”

有人附和道:“多下下雨也好,農田都直鬧旱呢,米糧又要漲價了。”

許世蕖默不作聲地安排好一切,許公館的仆人撐了傘,大半個身子淋在雨裏,挨個将貴客送上了車,謝婉君照例是最後走的,同許世蕖道了聲“再會”,先讓秦水凝上了車,自己也跟上了。

窗外的雨聲到底有些吵,十幾輛車子紛紛駛離許公館的院門,車子挪動得極其緩慢,謝婉君起先倒還有些耐心,側着身子冷飕飕地問秦水凝:“你還沒說,為什麽來了?”

她略微弓着背,謝婉君算是明白她了,平日裏身板挺得極直,加之她暗地裏做的正派之事,頗像個不為五鬥米折腰的巾帼,然喝過酒後就露了怯,酒是腐化她筋骨的毒藥,姿态也不要了,想必是難受作嘔,克制下的舉動罷了。

謝婉君見她半天不吭聲,當她跟那日喝醉了似的,想必要不了幾分鐘就昏過去了,還挺讓人省心。思及此處,謝婉君冷哼一聲,正要扭回身子,不看她也不理她,可她不過是初喝洋酒,一時上了頭,思緒變得遲鈍,尚不至于昏睡過去。

小佟見前方的車子始終不動,連忙說了句:“大小姐,我下去看看。”

他撐傘下去了,一陣細雨拂面吹進了車廂,秦水凝雙眸清靈了些,答道:“我為你而來。”

她的回答恰巧被關車門的動靜蓋住了些,謝婉君雖聽到了,仍不确定,又問一遍:“你為什麽來?”

秦水凝長嘆一聲,煩躁地揉了兩下腦袋,重複道:“我是為你來的,問問問,你的腦子做什麽用的?還能是為什麽來?為陳萬良嗎?”

這下輪到謝婉君愣住,旋即開始拿喬,裝出副傲慢的語氣嘲諷她:“少拿這些好聽話來唬我,你當我聽着心裏甜就不計較你不聽我話的事了?為我有什麽好來的,為我你不該來才是。”

“你那日說的話不就是要我來的?”

天地良心,謝婉君滿臉疑惑:“我說什麽要你來了?我不是一直在說不要你來?”

秦水凝将她說的話分毫不差地複述了遍:“‘前些年公司開業,喝得怎麽回的家都不知道,第二天清早直接住進了醫院’,我若不來,你就要進醫院,不是麽?”

謝婉君氣極反笑,覺得十分的荒謬:“我同你說了那麽多,幾次告訴你別來,你就記住這一句了?”

當時裝出副冷冰冰的樣子,現在知道心疼人了,謝婉君滿心窩火,完全不知該罵她什麽好,只能說她的腦子才是白頂在脖子上的,想法絕非常人。

小佟已匆匆跑了回來,收傘上車,打斷了二人的交談。他轉頭告訴謝婉君:“大小姐,打聽過了,路口設了卡,從許公館出來的車子都被堵住了。”

謝婉君心潮被秦水凝攪弄了那麽一下,聽了小佟的話又覺得煩躁,降下車窗頂着細雨掏出了煙盒和洋火,打算點一支煙,随口發了句牢騷:“這些人真是閑的,下雨的天不好好在家待着,出來胡鬧什麽。”

小佟接道:“看樣子是出了什麽事,挨個搜車呢。”

謝婉君剛擦着了火柴,沒等将煙點上,秦水凝遽然開了車門,走到了雨裏,謝婉君見狀忙把火柴丢到外面,又扔了煙盒,跟着下去拽住了她:“你發什麽癔症?回車上去。”

秦水凝被雨水打得眯着眼,語氣卻極為執拗地說:“我坐得惡心,走回家去,正好醒酒。”

也省得再說出什麽真言。

小佟見謝婉君沖進雨裏後,趕緊也下來撐傘,一把傘饒是再大也護不住三個人,更何況雨絲還是斜的,他不禁在心中祈禱,這兩位姑奶奶在哪兒吵架不好,非要在雨裏,可趕緊上車罷。

謝婉君一時手滑,沒攥住秦水凝的手腕,就叫人溜走了,她看着那抹即将消失在雨幕中的春意,暗道還真是醉了,上次沒耍的酒瘋這次給補回來了。她忙推了小佟一把:“你直接回閘北去看看你姆媽,放你一日的假,我去追她。”

根本不給小佟說話的機會,那一粉一青的身影已看不清了,小朱無奈搖了搖頭,将謝婉君放下的車窗搖了上去,獨自回到車內。

謝婉君急匆匆追上了秦水凝,卻見秦水凝悠哉悠哉地在雨中漫步,扭身拐入了一條黑魆魆的小巷,謝婉君在巷口止住腳步,背後乍起了一片冷汗,身上的絲絨經雨後緊緊裹在身上,猶如鬼魅的幻象,過去她才不至于這麽膽小,抑或是謹慎。

不論是昏暗的雪原中獵熊,還是在陡峭的山間捕鹿,她都不輸族中的兄弟,槍法極好,自幼膽子便大,可來了上海之後,已不複曾經了,因為人心往往比兇獸更加可怕。

秦水凝聽見謝婉君跟了上來,腳步卻忽然停了,雨聲喧嚣,她到底也停了下來,想着回頭看一眼,若是謝婉君走了,她也轉身便走,毫不猶豫。

可真正回了頭後,人就站在自己身後的五步之遙,像在風雨中守候,執拗而倔強,毫無去意。

她另外的那半顆心也跟着軟了。

她其實很想說:謝婉君,你不是早已将自己送進了黑暗之中,何必懼怕區區一條小巷呢?

四目相對,秦水凝什麽都沒說,唯獨向巷口的人伸出了手,像是在告訴她:別怕,過來。

謝婉君鬼使神差地迎了上去,兩只冰冷的手緊緊攥在一起,徹底深入暗巷。

黑暗之中,謝婉君甚至聽得到自己的心跳,也聽得到秦水凝的,她确信她們一樣,并非因為害怕,而是即将見到天光前的雀躍,她在黑暗中開口問道:“你就不怕哪家門戶裏沖出只鬼?你我的遺照想必還來得及登明日的晨報。”

秦水凝偷偷地笑,反正誰都看不到,只聽啪嗒一聲響,她扭開了那只鑲嵌珠花的袖珍手包,旋即帶着謝婉君的手探了進去,謝婉君那一瞬是帶着恐慌的,很快摸到一把毫無溫度的手丨槍,秦水凝已重新将搭扣合了上去,牽着的手卻不曾松開。

謝婉君只覺心跳更加劇烈,問她:“你哪裏弄來的?”

那是她的任務,如今借着用來防身,叫謝婉君心安,可她斷不會将這些悉數告知,而是不答反問:“你槍法好麽?若有危險,我便立刻遞給你,你來護我。”

“我槍法當然好。”謝婉君被她将疑惑帶了回去,又反應過來,“巷子這麽黑,槍法再好有什麽用?你少哄我。”

秦水凝忽然伸手撫上她的心口,宛如抓上了一抹苔藓,觸感相同,感受到淩亂的心跳,秦水凝問她:“你害怕麽?”

謝婉君最要顏面,反手也撫上她的,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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