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夜裏,風有些大,給燥熱的夏日送來一絲涼爽。
虞氏吃過晚膳,便一直坐在院落的石臺上,賞着月色,眸中卻是期許,她希望阿赫今晚可以留宿淺雲居。
她與阿赫本就兩情相悅,在阿赫娶長公主之前,便與他私定了終身,還有了小兒慕容懷,這般說起來,長公主才是那個破壞別人感情的人,但她是長公主,在皇權面前,身為平民百姓,她只能将心儀之人讓出來。
慕容雪才三歲,她就被送至雲莊,這些年來,她想念一雙兒女,又何嘗不想念阿赫。
共用晚膳不過是短暫的時光,阿赫也不知是否忙于政事,此刻,她心裏頭也有千言萬語,要與阿赫說。
慕容雪見娘親獨自坐在石臺上,便挪步出屋。
“娘,天色已晚,外面蚊子多,我們還是進屋吧。”
“還不困,我再坐會兒。”虞氏擡頭,眸光朝着院門望過去,心神不寧。
“娘是在等爹爹吧,他今晚不會來了。”
大夫人讓娘回府,爹爹承了恩情,此番定會在爹爹面前打恩情牌,将爹爹留宿在正房,哪還能惦記着娘。
虞氏不依,執拗地想要多等一會兒,慕容雪只好陪着娘,在石臺處坐着,順便賞月,屋外倒是涼快,就是蚊子多,她都被叮了好幾個膿包。
虞氏還想再等一會兒,可是心疼愛女,皮膚嬌嬌嫩嫩的,被叮了膿包可不好,便起身,讓霜兒攙扶着進屋。
慕容雪也起身,跟在娘身後,唠叨着:“娘,早些歇息對身體好。”
“阿雪的心意,娘知道了。”
虞氏回到屋裏,眸中竟是失落,心裏頭也是落空空的。
待虞氏躺在榻上,慕容雪正要熄燈時,屋外傳來有些沉重的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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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屋門被推開,門口出現一道熟悉的身影。
“爹爹?”
慕容雪看到慕容赫,也是驚愕不已,按理說,他今日會留宿在正房屋裏。
慕容赫是一個人來的,且來的匆忙。
“阿赫,你來了。”虞氏喜出望外,在暗弱的燈光下,細細打量着他清冷的臉。
慕容赫往榻前走去,緊捂着虞氏的手,深抽一口氣,神色柔和,說道:“虞娘,這些年讓你受苦了。”
虞氏的手被這般緊緊地捂着,似是有暖流劃過,這一刻,虞氏忽然覺得,終于苦盡甘來。
“阿雪,你還不快回屋歇息。”慕容雪望向愛女,吱聲道。
“看樣子,爹爹今晚要留宿淺雲居了,阿雪這就回屋,不打擾你們了。”
慕容雪朝着霜兒揮揮手,然後挪步出屋,走的時候,屋裏傳來細細碎碎的談話聲。
久別的重逢,娘此刻被爹爹呵護在懷裏,一定很幸福。
若是沒有長公主,爹爹和娘定是世間的一對恩愛夫妻,娘走了錯誤的道路,而慕容雪不想重蹈覆轍,這一世,她一定要遠離皇朝。
回屋後,慕容雪又讓霜兒拿過鴛鴦戲水的紙鳶,望着上面的圖案出神。
她不想進宮選秀,墨七是她認定的人,她不想就這般錯過。
何況,她堅信,世間姻緣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她感覺得到,墨七也心悅于她,所以,在遇到對的人之前,墨七不會與他人定終身。
霜兒端來洗臉水,見二小姐認真地打量着這枚紙鳶,她心裏打了個咯噔,因為這紙鳶,二小姐接連兩次從屋檐上掉下來,她可千萬別再因為這紙鳶,再弄出事故來。
“二小姐,您千萬別再犯傻了,用這種極端的方法讓墨七公子來府上。”
“我用這樣極端的方法讓墨七來府上?”
慕容雪放下紙鳶,思緒飄忽,上一回,的确是因為摔傷了,墨七才得以來府上,若是讓她再傷一回,這種損傷自己身子的事情,她才不會幹,她還想着生龍活虎般地與墨七逛街,吃吃喝喝,哪能輕易受傷。
沒有生病,但可以裝病。
“霜兒,你倒是提醒了我。”慕容雪撫了撫她的腦袋瓜兒,然後捧着紙鳶大淺笑着,然後洗了把熱水臉,便往榻上躺去,樂呵地入睡了。
好好睡一晚,明天約墨七出去逛一逛。
霜兒懵了,這二小姐還真是神情難測啊。
次日晨早,慕容雪喚來李斯,讓他去一趟姑蘇山,就說自己生病了,務必将墨七請到慕容府。
霜兒在一旁聽後,憂心不已,二小姐怎麽又病了,她小步走過來,望着慕容雪,關切道:“二小姐,可是哪裏不舒服?”
慕容雪笑了笑,這個霜兒,還真是榆木腦袋。
“好了,霜兒,你看娘起床了沒,待會兒一起吃個早飯。”
霜兒點頭,瞧着二小姐面若桃花,精神也不錯,若是病了,也是小病,只是二小姐太過依賴墨七公子了,現在除了他,怕是不讓別的郎中給她瞧病,也是難為她了,畢竟二小姐前陣子病着,宮中的禦醫可是開了接連數月的中藥都不見好,還是讓墨七公子開了幾副藥就根治了。
姑蘇山
這些時日,墨七每天都會去跌落山崖的地方,尋找着關于自己身份的蛛絲馬跡,可是就是如何也記不起以往的事情。
腦子裏一片空白,越是努力回憶,腦子卻是越抽痛。
無功而發,這般徒步走至小屋裏。
孫塵前日回來了,這會兒,他跟孫芸枝在吃着早飯。
這一大早地就出去了,孫芸枝一起來便沒見到人,心裏憂心着,這會兒看到墨七人,高興地大聲喚着:“墨七,回來了,快過來吃飯。”
墨七大步走過去,孫芸枝給他添了一雙碗筷。
孫塵一生行醫,除了孫芸枝,心裏頭也沒有什麽牽挂,孫芸枝這丫頭,父母去的早,是他一手将她養大,她也自知這丫頭大大咧咧,難以尋個好人家,最為擔心的還是她的婚事。
本想着孫芸枝救下墨七,孫芸枝又對墨七喜歡的打緊,墨七會感恩戴德,答應這門親事,可這墨七性子執拗,說了一通大道理,如何都不願娶孫芸枝,孫塵為人高潔,也自知不強人所難的道理,那這樁婚事也就作罷。
不過,墨七也承諾,日後将孫芸枝視為親妹妹,他會照顧她一生。
這樣說來,孫塵也就放心了,至于姻緣之事,也就由上天決定吧。
“墨七,還是想不起來以前的事情?”
“嗯。”
“你也不要太心急,這失憶,是需要親近之人去不斷刺激,可現在你也不知道自己有些什麽親人。”
一想到這裏,墨七深深地嘆了嘆。
閑談了一會兒,待墨七收拾好碗筷,姑蘇山便來了貴客。
“慕容府李厮求見墨七公子。”
孫芸枝瞧見眼前的大轎子,還真是覺得慕容府的人陰魂不散,三天兩頭的往姑蘇山跑。
一聽聞是慕容府的人,墨七連忙上去詢問:“可是慕容姑娘又生病了?”
“的确,我家二小姐身子不好,又得勞煩墨七公子走一趟了。”
孫芸枝有些惱火,便大步走過來,掐着腰肢,大聲說道:“回去告訴你們家小姐,我們家墨七可不是她的專人大夫,京城那麽麽多大夫,怎麽就只讓墨七前去瞧病?”
“孫芸枝,不得無禮。”
“我家小姐說了,這天底下的大夫,她只信得過墨七公子,墨七公子頗有醫德,不會眼睜睜地看着我家小姐有病不得醫治吧。”
上一回,慕容雪從屋檐上摔下來,慕容姑娘着實忍着疼痛等着他前去就醫,誰人也不讓瞧。
病者為大,墨七來不及思考,便換了身幹淨的衣裳,上了慕容府的轎子。
前去慕容府見二姑娘,還是穿得體面些為好。
說起來,好些日子未見,他也着實有些想念慕容姑娘。
“墨七,慕容雪那丫頭就是在诓你,她哪點小心思,你別上當啊。”
孫芸枝望着漸行漸遠的馬車,快怄出病來了。
驕陽似火,院落的花花草草都被大太陽曬的恹恹的。
天氣悶熱的,慕容雪讓霜兒泡了一壺茶,便回屋歇着。
也不知道墨七何時才會到。
“二小姐,若是不舒服,就睡一會兒吧。”
等人等的正驕躁呢,她哪裏睡得着。
“霜兒,将我的畫板拿過來,我想畫畫。”
“不歇會兒嗎?”
“歇你個大頭鬼,快去拿畫板。”
慕容雪嘆着氣,這丫頭何時能夠開竅些。
過了會兒,霜兒拿過畫板和筆墨,慕容雪便執筆,畫着印象中,墨七公子的音容笑貌,眉眼如畫,鼻梁高高的,薄唇冰涼,卻帶着淡淡的緋紅,一襲白衣比拟,似是出塵的纖纖公子。
慕容雪思念的很,竟将墨七公子畫的如此惟妙惟俏。
因畫的入神,竟然忘了時間。
而一旁的霜兒,則在床榻上不小心睡着了。
這會兒,還真是有些累,她打了個哈哈,趴在桌臺上,也跟着睡着了。
墨七來的時候,倆主仆睡着正酣甜。
“墨七公子,你且去給二小姐瞧病,李斯先行告退。”
墨七嗯了一聲,然後挪步走至書桌前,望着書臺上的畫像,不僅畫的像,竟将他的音容笑貌、神采精神也畫了出來。
這慕容府的二姑娘,不僅知詩書禮儀,還擅長畫畫,可謂是富有才情。
還有,這模樣也生的好看,他喜歡的打緊,可卻礙于失憶,不能坦白心意。
“墨七——”
慕容雪一邊輕聲打着鼾,一邊喚着墨七的名字。
“墨七——”她又喚着,然後伸手,緊握住了墨七的大手,眉頭一擰,這便從睡夢中驚醒了過來,一睜眼,還真看到了墨七公子。
“墨七,你來了?”
墨七點點頭,然後坐在她的身邊,拿過她一只手,悉心把着脈搏。
慕容姑娘脈象平穩,面色如桃,看上去氣色不錯,難道她又摔傷了。
這時,墨七眉頭一擰,憂心道:“可是摔到哪兒了?”
“我沒摔着啊!”
“慕容姑娘,你脈象平穩,身子好着呢,看來,我是白跑一趟了。”墨七起身,倒也不是生氣,只是覺得她這樣假裝生病,将他騙到慕容府來,有些無聊。
這時,慕容雪也激動地站了起來,伸手攔住墨七,大言不慚地說道:“墨七,這中醫講究望問切問,這把脈是沒有毛病,但我有症狀的,你還沒問我哪裏不舒服呢!”
“哦?慕容姑娘可有哪裏不适?”
“這幾日,我都茶飯不思的,腦子裏總覺得輕飄飄的,我懷疑我得了——”慕容雪話未說完,又輕咳了聲。
墨七擡眸望向她,問道:“得了什麽?”
“相得了思病——”
慕容雪直勾勾地望着他,吐字十分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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