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變數
? 不出三日,賀蘭長黎便為影請來一位德高望重的名醫。老先生為影看了很久,皺着眉一直不語。
清歡看那位白眉老人一臉凝重,沒等他開口便起身與他到房門外問:“老先生,怎麽樣了”
那老人捋一捋胡須,長嘆一口氣,言他看診多年只曾見過一位病人與影情況相似,身體日漸虛弱,先是手腳無力,再至全身,直至最後氣息也盡
“氣息也盡,那…”清歡臉色煞白,屏住呼吸,連喉頭都緊了
老名醫眉頭緊鎖地點點頭“此病無藥可醫,剩下的日子好生照料罷”
送走了老人,清歡久久無言,春竹退在一旁不知所措,她怯生生地喊了一聲公主,清歡轉頭,眼淚卻猝然而下。她擺了擺手不讓下人跟來,自己走開了。
清歡記起之所以喚他影,就是因為他就像自己的影子一樣,她去到哪,他跟到哪。
十四那年心兒姐姐出嫁,她坐在秋千上對着大樹上的影念着:“影,如果我也離開宮了,你還會在嗎?”
“屬下會在”影曲着長腿坐在大樹上,陽光斜射在他的發間,面具下的聲音悶悶的但卻依然很好聽,“屬下會永遠保護公主,片刻不離”
“真的嗎?永遠都會陪着我嗎?”清歡高興地從秋千上跳下來,抱着大樹對着影喊,“那你下來,我們拉鈎”
影低頭看她,嗖地從樹上翻身跳下,他有些笨拙地伸出小指,“公主,拉鈎…是這樣嗎?”
清歡咯咯笑着,伸出纖細的小指勾住他修長且骨節分明的手指,“要保證一直陪着本公主”
“屬下保證,一直守護公主”
行至清淨無人的後花園,清歡再也忍不住,蹲在小池邊,捂住臉凄聲哭泣
【影,說好的永遠呢】
忽而,指尖傳來一絲柔軟的觸感,清歡擡頭,是賀蘭長黎遞來的手絹
清歡接過擦了擦眼淚,手絹上盡是他那混着淡淡藥草味的氣息
賀蘭長黎不善于表露情感,更不善于安慰他人,此時他看着蹲在池邊哭得可憐的清歡,心裏着急,卻不知如何表達
且,他真的不能明白,為何一區區影衛能讓她一國公主如此上心
倘若他有一天重病在身,清歡會這樣為他哭上一場嗎?
【罷了,本來就是個病秧子,身體才好了幾天就胡思亂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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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清歡一直說那位老先生給他開了藥,吃了藥修養段時日便能恢複,影也覺察到了不對
每日的悉心照料非但沒能讓他手腳恢複力量,他的身體反倒日漸不如人意,先前還能面前移動的四肢如今已經肌力盡失,這般無助的處境讓影感到發自心底的恐懼。影衛是要無心無情的,他曾禦敵無數、殘忍決絕,危險從不曾使他畏懼,可如今,他卻變得好怕,他怕自己再也無法恢複健康,再也無法保護清歡,如此一來,他的意義又在何處?
起初清歡并不是對影這般寸步不離,但當她發現影說話已經不再清晰的時候,她意識到影的日子也許真的可以用天來計算了。
清歡每日陪賀蘭長黎用過早膳後就趕緊來找影,他的吞咽能力慢慢衰退,以前早飯還能吃下很多,現在卻是想吃也吃不動了,每日只能喝糊狀的流食。
這天清歡來找影的時候,一推門卻看到宮女一臉的無可奈何,清歡看向宮女手裏剩了半碗還多的粥,領悟了
她接過碗屏退了下人,坐到影的床邊
“吃這麽少不行啊,你看你都瘦了”清歡戳戳影凹陷些許的臉頰
影半睜着眼無神地看向清歡,“屬下……沒胃口……”
清歡自然知道每日只能吃這些,時間長了當然不行,“那也要吃一點啊,不吃更沒力氣了”
“屬下……吃了……也沒用……”他使勁把頭往另一邊扭着,如今他動動脖子都變得困難
清歡最怕他說這種話,明明她自己才是知道真相的那個,可影卻早把真相看穿
“影”清歡板起臉來,“這是公主的命令,一定要吃”
影嘆一口氣,由着清歡把他的臉扳過來,半張開嘴咽下一口稀糯的米粥
勉強吃下半碗,影閉上雙唇不肯張口,清歡不忍強迫,掏出手絹細細拭去他嘴角邊上的粥液,影別扭地別過頭,卻趕不上清歡手上的動作
因為怕賀蘭長黎看到,早飯過後出門曬太陽只是在院內,宮女收拾好竹床鋪好軟褥,影被抱着從後門出去。每次他被抱起的時候,眼睛都是緊閉的,嘴唇也僵硬地抿着。清歡知道他是難以接受,畢竟曾經他的武藝曾經那樣高強,如今想移動卻只能依靠別人的搬移。
清歡幫他把四肢擺正,他的手臂和雙腿像賀蘭長黎的那樣綿軟無力,清歡怎麽擺,它們就怎麽呆。
“公主……”影在曬太陽的時候一般不會說話,但今天竟開口了,清歡以為他要與她談話,開心地應
“屬下手上……落了一只飛蟲……”影的眼中流露出難以忍受的焦躁,“可否……把它趕走……”
清歡瞧過去,的确有一只小手正在影手上爬動,她揮揮手把小蟲趕走,“影你連這個都能發現”
影撇嘴,眼睛還盯着自己的手背,“屬下不能動了……感覺卻還都在……且……越發清晰……”
清歡自知觸到他的傷心事,低頭不語,默默為他伸展肢體,活動他僵硬的關節。雖然清歡每日如此,但他的四肢仍然屈展困難。老先生的話在清歡耳邊越來越清晰,她失神地望着院內的翠竹花草,不知影能否挨到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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