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別離

? 清歡看着床上不住咳喘痛苦異常的賀蘭長黎心裏百般焦急卻不知如何幫他,只得坐在床邊為他撫胸順氣,他的臉色已經由通紅轉為烏色,大夫來後她馬上讓了位置,緊張地看着大夫喂他服下幾粒藥丸又使勁按了些穴位,賀蘭長黎才終于慢慢喘過氣來。

大夫面帶微愠地告訴清歡賀蘭長黎的身體不好,體弱多病,秋季易犯哮喘,已是常年舊疾,宮裏的人都是清楚的,清歡啞口聽着,賀蘭長黎從沒跟她提起過,她唯一知道的只是他怕冷,總想多加件衣服。

大夫走後清歡邁進房門,看着床上定氣凝神的賀蘭長黎心頭一緊,她走過去掩好他的被子,無聲爬上床。

今晚這位大夫是宮裏的老太醫了,地位受崇,臨走前小聲對清歡說:“殿□□弱,舊疾纏身,若殿下不主動說,王妃也要多問多關心着些”說罷,他微嘆一口氣退下了。

這夜,清歡依舊難眠,心裏惦念着影,不知是賀蘭長黎去見了他,還是影去求見了賀蘭長黎。他二人見面又會說些什麽呢?雖然對賀蘭長黎的傳言與評價都是他暴戾無情、殺伐決斷,但在她眼中卻一點也看不出,他只不過是待人表面上冷淡了些。

清歡翻了個身看着賀蘭長黎,黑暗中只能隐隐看出他臉的輪廓,瘦削如刀鋒劃至而過,清歡伸手輕輕在他下巴上摸了一下

“怎麽”

“啊!”清歡被着實吓了一大跳,“你、你怎麽醒着”

“你不也醒着”

“我……”清歡心虛,尴尬地把手拿開

“你若真如此擔心,日後就在他那,我會吩咐下去,緊嚴口風”

“為何?”清歡一下子懵了,她是他的王妃,為何他會讓她在別人房裏過夜

“什麽為何”賀蘭長黎緊盯她的眼睛看了片刻,“成全你二人不好麽”

“長黎!”清歡驚恐,影的身體讓她不得不天天守候,明明知道會有這樣的一天,然而真的被賀蘭長黎點破的時候,她卻還是瞬間驚出了冷汗,“長黎,我知錯!”

“你做的事我從不怪罪,這你知道”賀蘭長黎的話語冷冷的,在這冷秋的深夜中顯得格外更是清冷異常,“你來拓奚只是和親,清歡,我從沒跟你父親說過要你與我推心置腹、生兒育女”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你愛誰是你的自由,不必抱歉”

“長黎!”這都是些什麽?若真如此,初夜那晚的縱情歡愉、月下的長衣袖舞、日日夜夜的耳語斯磨,都是為了什麽呢?

“此事過錯在我,早該跟你講清楚”

“早該?長黎,難道你……你……就這樣不在意我?”

良久的沉默,清歡可以在寂靜的夜中清晰地聽到賀蘭長黎平複呼吸的聲音,她也能聽到自己的心因為過于緊張他的答案而砰砰跳動的聲音

而此時的賀蘭長黎與清歡同樣緊張,為何突然在這夜裏将一切說開了?他在意,他當然在意,從在彥霆的那晚他便開始在意了,大哥當權的時候曾觊觎清歡的美貌,說要娶彥霆公主,那時的他簡直恨得發狂,大哥霸道昏庸,他怎能讓大哥毀了清歡,于是,本想韬光養晦、暗裏行動的賀蘭長黎,沖動了那一回,将大哥秘密毒死。

為了她,他可以抛棄自己之前所有的計劃、可以不顧失敗便被行刑殺頭的後果铤而走險

他有多在意她,怕是連上蒼都估量不出

終于,他開口:“你是拓奚王妃,我為王,自然在意你”

他的回答十分含糊,清歡還是給自己壯了壯膽,問了下去:“我說的……是夫妻間的在意……”

“為何問這個,你在意的人并不是我”

“什……”

賀蘭長黎反常地、很快便插了她的話“不要說了,清歡,你愛的是那個影衛”

清歡愕然,她緊緊抓住賀蘭長黎的手臂,“不!不是這樣的!他忠心耿耿保護我多年,我對他有的只是感激和兄長之情!”

“不說、不說”越接近清歡的內心,賀蘭長黎反倒越恐懼摸清真相,他把手臂從清歡手中抽出來,“睡覺”

那夜,清歡沒有睡,賀蘭長黎也沒有

她一直在哭,咬着被子壓抑地哭

賀蘭長黎心疼,但卻沒去安慰,他不會,再者,更重要的是,他想讓清歡自己想清楚

若是換做其他人,嫁給拓奚王卻還日日親力親為地照顧自己的影衛,憑他賀蘭長黎的脾性,千刀萬剮也不為過

可她卻不同,她身上有種神奇的法力,讓他的狠心在她身上全都瞬間不見

第二天,賀蘭長黎沒能起來,他本想聽着清歡不哭了睡去了自己再睡,清歡在天快亮的時候勉強睡去,而他卻無法休息,他本就睡眠很差,熬了一夜更是十分衰弱,想睡卻難以安神

“殿下,今日的早朝……”子興在外面問道,他有些緊張,賀蘭長黎的身體常有不适,早朝的時候好幾次都是掙紮着起床,撐着病弱的身子上朝。即使他是這樣的身體,卻歷來準時,從沒像今早這樣遲了這麽久都還沒從床上起來

“要上”

剛才清歡服侍賀蘭長黎起床,他的手使勁撐着自己的身體想借着清歡的力讓自己起來,但他卻覺渾身癱軟得好似不是自己的,腰上使不上一絲力氣,他試着擡自己的左手,也是費了好大的力也擡不起多少

他知道自己的身體,一夜沒能休息對他的身體影響太大了

“長黎,別起來了”清歡不忍,她知道昨晚突然跟他一鬧一定讓他十分難受

“你叫人過來,把我從床上抱下去”

“那就別上朝了”清歡看得出他的上身軟得像一灘爛泥,就算勉強把他抱上輪椅,又怎麽能坐得住呢?

“要上”賀蘭長黎見清歡不叫,便自己厲聲叫了下人,不由引得一陣咳嗽,他的臉色慘白得吓人,眼中卻是極度的努力與堅持

“不行,別”清歡攔住下人,心想一定不能讓賀蘭長黎這樣折騰自己

賀蘭長黎嘆一口氣,生氣似的掀開被子,“那我自己下床”說着就用殘手抓住床邊,使勁把自己的身體往外挪,眼看着上身被挪了些許,一雙無力的雙腿卻還是靜靜癱在床上,沒動分毫

清歡上前去想攔住他,賀蘭長黎卻使勁把手從她手中抽開,“別管”

“長黎,你身體受不了”她示意下人過來,幫她把賀蘭長黎的身體擺正,給賀蘭長黎蓋上被子

“說了別管”他不耐煩地把手又從被子裏伸出來

“長黎!”清歡急了,聲音裏甚至帶了哭腔,“你這樣都是我害的,你別再折磨自己了,我求你……”

“與你無關……”賀蘭長黎的目光游離開來,“是我自己,身子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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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子興說,那個影衛現在的情況已經非常糟糕了

“有多糟?”

“回殿下,影公子說話已經十分困難,吞咽能力幾近喪失,加之前幾日染了風寒,恐怕……”

賀蘭長黎沉思一會兒,叫人把他推到影的房間

此時聽說大夫剛走,清歡還在裏面,賀蘭長黎讓人把門開了一條小縫,靜靜聽着

“影,來,喝點水”賀蘭長黎想往裏面看,但床在裏面,他什麽都看不到,只能聽着,清歡的聲音輕柔極了

“聽話,就喝一點”

“影,喝點吧,你看你嘴唇都這麽幹了”

“影……”

“影……”

賀蘭長黎聽着屋內清歡近乎乞求的口氣,胸口一陣悶堵,他娶清歡來拓奚是寵她的,不是讓她這樣不顧自己公主王妃的身份央求一個連水都不肯喝的将死之人的。不管是對誰,她這樣跟人說話他都難以忍受。

正巧看到一個侍女走過,賀蘭長黎把她招呼出來,關緊門後問她,才知道影從昨晚開始就滴水不進了,似是在絕食

下人推着賀蘭長黎進屋,他還沒開口,清歡就捕捉到了木輪碾過地面的聲音,她吓了一跳,她的事賀蘭長黎甚至從不過問,怎麽今天親自來了呢

“聽聞彥霆有一神醫可醫治此病,但此人不良于行從不出遠門,你若同意,即日便可啓程,我可命兵馬護送影回拓奚”

清歡聽後大喜,賀蘭長黎看出了她的意思,“但王妃不能去”

清歡心裏自是不情願卻也沒有辦法,呆呆站在賀蘭長黎面前,用眼神哀求

“按拓奚律法,和親公主一年內不得回返母國”

為不耽誤,即使清歡不舍,卻還是應了

賀蘭長黎給了清歡一炷香的時間和影道別,這次他沒有派人去暗裏監視

清歡一大早就來了影的屋子,他終于開始進食了,只是無法拒絕吞咽,為他吃東西太困難,每次只是一小勺一小勺地喂他卻還是難以下咽

影吃得艱辛痛苦,清歡看着也是如刺在心

影難受,沒吃多少便不肯張口了。自病情越來越深以來,他越發對自己感到煩躁不堪。

更衣時,清歡拿出了她讓人給他連夜趕制的絲綢衣裳,路途遙遠,一定要給他穿最細滑的衣服才能讓影不那麽難受。

給他換衣服的時候,清歡屏退了下人

影一雙貓兒眼瞪得渾圓,清歡可是公主,她怎麽知道如何給人穿衣呢?更何況他只是她的影衛

他的眼裏滿是焦急與不安,使勁嗚嗚叫着想阻卻清歡的動作,然而清歡卻似乎駕輕就熟,握住他綿軟的腿伸進褲中

提上褲子的時候,清歡無意間碰到了他的器物,她裝作沒注意到,卻在穿好衣褲後擡眼對上了他複雜的目光

清歡蹙眉,低頭拿着濕布為他細細擦手臂,他的皮膚本就很白,加之病弱至此,柔軟的一層皮肉更顯孱弱。

下人把影抱進馬車前,清歡進馬車按了按那些被褥

“再鋪一層吧”路上颠簸,她怕影動彈不得卻又什麽都能感受得到的身體吃不消

不知為何,看着下人把他抱進馬車的時候,她竟一下子哭了出來,她二人如今竟要相隔如此之遙

知道影的聽力極好,清歡背過身去跑開,使勁憋了好久才敢再回到馬車前

聽春竹說這馬車是賀蘭長黎的,清歡從車窗內看到他癱在馬車裏,那馬車十分寬敞,完全可以容他躺下,

看着軍隊和随行的大夫就了位,清歡知道時間不多了

她在馬車邊站着,“影,我等着你”

影圓圓的貓眼明滅閃爍着,他說不出話來,只能一聲一聲地嗯

“等你好了,再來保護我”

影努力想扯出一個笑容,但他面上的肌肉也不行了,費了很大力氣卻顯得十分詭異

“等你回來……”清歡又哽咽了,她使勁吸了吸鼻子,“等你回來,我讓賀蘭長黎給你加官授爵,不在讓你只活在暗處,我要讓你光明正大、帶着榮譽保護我”

帶隊将軍前來告訴清歡時辰已到,清歡再看了影一眼,他那樣無邪那樣好看,她對自己說,這樣好的人兒一定會吉人天相的。

後退了幾步,她聽着出發的號角聲響起,久久伫立

将軍按照賀蘭長黎的吩咐,駛出皇宮後拆開密信

【殺】

【屍首葬彥霆 落葉歸根】

賀蘭長黎演了這樣一出戲來殺這影衛将軍毫不稀奇,作為臣子他當然知悉君主的脾性,只是這“落葉歸根”的憐憫之心,他卻是從沒想過會是出自賀蘭長黎之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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