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複明
? 賀蘭長黎側耳聽了一會兒,清歡的呼吸仍然平穩。他一向規律,現在應該是起床去書房的時候了,可清歡還是沒醒,他也不想驚擾她
他就這樣躺在床上,蹭過頭去離清歡近了一些,臉頰觸到了她細滑的發絲,賀蘭長黎深吸氣,是她獨有的馨香
即使到了現在,賀蘭長黎還是時而恍惚,總覺得得到清歡是件曾經不敢想,現在也不相信的事。他覺得自己太過幸運,同樣又太過不幸——清歡才到他身邊半年,他卻看不清她的喜與哀了
賀蘭長黎長呼一口氣,他這是怎麽了,如今這般多愁善感
清歡醒了過來,歪頭便對上賀蘭長黎醉人的棕眸,她轉身,用力摟住了身邊的人,半個身子擱上他的胸膛
賀蘭長黎沒說什麽,伸出被清歡壓在身下的胳膊,殘缺的兩根半手指揉了揉她的頭發,“等我去書房後,你接着睡”
“這幾日天天如此,我也快好了,不用這樣了,再睡下去都迷糊了”清歡用鼻尖去蹭賀蘭長黎的,賀蘭長黎看不見清歡的動作,每每她這樣親昵淘氣的舉動都會讓他顯得猝不及防,表面不說什麽,殊不知那刻意隐藏着欣喜的面容每次都被清歡看得清清楚楚
清歡的手撫在賀蘭長黎額邊,細軟的吻一個個落上他棱角分明的俊容,賀蘭長黎被親得有些不自在,微皺起眉道:“這是怎麽了”
“高興”清歡的手指在賀蘭長黎的眉毛上輕輕描着,“我今天感覺身體又比前日好了”
“你年紀輕,恢複得快”賀蘭長黎答道,言語間帶着笑意與滿足,但面容卻還是淡淡的,好像對他來說流露笑容是一件太難太難的事
“哼,說得好像你很老一樣”
“比起你來,我……”賀蘭長黎還沒說完,就被左手傳來的酸痛打斷,原是清歡又一聲不吭地給他按摩起來
“疼嗎?”清歡正捋着賀蘭長黎蜷縮的手指,她發現賀蘭長黎的手指似乎已經不是彎曲那麽簡單了,甚至開始變形
賀蘭長黎不語,清歡便低頭用着稍輕的力道為他伸展手指,他的手指很是修長,即使蜷縮無力,卻也還是那麽好看
手上捏完後,清歡移到床尾,把賀蘭長黎的一條腿擡起來,一手扶着他皮肉松弛的大腿,一手握住他細得吓人的腳踝,按照扶桑教她的方法,為他的腿做屈伸。這個過程清歡會盡量的慢,否則會讓賀蘭長黎僅剩的薄薄肌肉抽搐導致痙攣。她把賀蘭長黎的右腿屈起來讓他踩在床上,用手将它穩穩按住,扶桑說過賀蘭長黎不喜歡這樣,但每次清歡這般做的時候,她卻沒能看到賀蘭長黎表情有多少不對勁,相反,他在這個時候會特別安靜,似是在用心體會着自己的腿屈起立在床上的感覺
也許在心底裏他還是希望自己的腿能有些變化,不要一成不變地擺在床上吧
但對于自己的左腳,賀蘭長黎卻從來都是能躲就躲,清歡每次去按揉他翻轉的左足的時候,都能感受到賀蘭長黎有意無意地閃躲,他的左足常年腳背貼着床面已經沒了有力的形狀,一團內扣的腳趾生得雜亂,即使清歡用最适宜最輕柔的力度,即使對賀蘭長黎來說按摩腳底的确非常的舒服,他也會在清歡按揉幾下後就把腳用力往一邊甩去,清歡再把它抓回來放在手心,不多時他又躲開
賀蘭長黎這樣的反抗別扭又稚氣,但對清歡而言卻是心痛得無以複加
今晚賀蘭長黎沒有和清歡一起用膳,其實這幾日他總是神色凝重,甚至幾次他進屋時能撲捉到一絲緊張,子興說今日是因為賀蘭長黎突然接到一封将軍從邊疆呈上的折子
到底是什麽事情,讓賀蘭長黎一個下午都在書房,飯也顧不上吃了呢
清歡郁郁然坐在榻上,捏緊了手中的茶杯。
子興卻還不走,上前一步道:"小的還有一事禀報"
清歡蹙眉看向子興,又有什麽不妙的事了嗎?"說罷"
"殿下的眼睛能看見了"
"什麽?!"清歡驚得從榻上跳起,"你說什麽"
"回王妃,殿下重見光明了"
清歡心中狂喜,登上鞋後招呼春竹拿衣服來,她不顧下人們說她身體還沒恢複透,外面天冷不要出門,清歡還是執意出門
子興跟在後面,說這幾日邊境不寧,賀蘭長黎一直在忙碌此事,清歡走到書房門前看着緊閉的房門,猶豫片刻沒有讓子興進去通報,她進了處偏房,靜靜等着
拓奚的天黑得早,清歡靜靜坐在屋內,心內雜然,一來賀蘭長黎眼睛恢複了她實在難抑心中欣然,但賀蘭長黎眼睛能看見了卻也沒第一時間來找她,怕是最近政事棘手至極了
不知過了多久,天都黑盡了子興才來請她,清歡跟着走出去,看到剛從書房退下的兩位将軍
清歡走進去的時候看到賀蘭長黎正側躺在榻上,他揉着太陽穴似是還沉浸在軍機政務當中,清歡的突然出現讓他意外至極
他的眼眸對上清歡的那一瞬,賀蘭長黎看到清歡眼中分明閃着淚光,她呆呆站着,看着賀蘭長黎的目光鎖定在自己身上,激動安慰之情難以言表
“清歡”賀蘭長黎低啞着嗓音,他也從沒想過自己什麽時候能夠複明,如今他能清清楚楚看到眼前之人,竟也有些恍惚了,“怎麽不走近些”
清歡眼底噙着淚,不好意思讓淚珠滑落,抿着嘴唇一步步朝賀蘭長黎走去
“來”賀蘭長黎朝清歡伸出右臂,左臂虛虛地往上擡着,“讓我抱一抱”
賀蘭長黎向來嚴肅,難得對她如此親昵,清歡把整個身子陷入他的身子中,隔着寬厚的衣服也能感受到他的消瘦虛弱
清歡的手臂緊緊摟着賀蘭長黎的腰,護着他不讓他的身子承受自己太多的重量
“太好了,能看見了,真的太好了……”清歡把頭埋進賀蘭長黎的胸前,她的聲音有些沉悶又顫抖,賀蘭長黎用殘缺的左手一下下撫摸她的脖頸,“用過晚膳了吧”
清歡把頭擡起來看着賀蘭長黎,搖搖頭
賀蘭長黎似是有些愠怒,方才還舒展着的眉頭立馬皺起,“為何”
“因為想趕緊見到你”清歡握住賀蘭長黎的兩指開心道:“我們現在一起吃”
賀蘭長黎搖搖頭,“你吃,我看着”看得清歡一臉不解,賀蘭長黎把手放在胃的部位按了按,“疼,不吃了”
“那怎麽行”清歡不顧賀蘭長黎回應,跑到外面去吩咐給賀蘭長黎做些清淡的菜,再熬一碗米粥,特意囑咐一定要把米熬得碎軟再端上來
清歡坐回榻上,賀蘭長黎又道“真的不想吃,我沒事”他揉揉自己的腰,“又酸又軟,也坐不起來吃飯”
清歡沒有理會賀蘭長黎,把他無力的身體放下來,拿過薄被蓋在他身上,用毛毯将他的廢足裹得嚴嚴實實後,才輕輕推過去讓他背對着自己,一雙手熟練地在他僵硬的腰間揉捏按摩
賀蘭長黎許久不語,清歡以為他睡着了“你怎麽不說話?困了?”
“不,在想事”
“是不是有仗要打?”
賀蘭長黎嗯了一聲,“雖說拓奚人善戰,但我并不善布軍下令”
“交給将軍們來吧”清歡想到每每戰事,父皇也是面帶愁容,但每次幹爹都會把事情盡量一個人擔下來
“不太放心,但……”賀蘭長黎長嘆一口氣,“不像兄長那樣拉弓射箭領導軍将,我甚至不曾騎過馬,對于軍事的見解不過在紙上罷了”
清歡仍在給賀蘭長黎按摩,心中卻也是郁郁起來,她身為女兒身此時不能為賀蘭長黎分憂,看他這樣焦急無法,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用過晚膳我接着看些東西,你不要等我了,先睡吧”
“那怎麽行,你腰上已經夠硬了,不能再堅持了”
賀蘭長黎背對着她搖搖頭,“事關拓奚舉國安寧,仗要要開打,我這國君豈能怠惰”
賀蘭長黎說要一同去前線,扶桑剛答應了他不會說去給清歡聽,一出門就趕緊跑去清歡那裏打了小報告
清歡聽得瞪圓眼睛,一臉疑惑至極的樣子看着扶桑,他聳聳肩,同樣也是滿臉無奈
“我簡直聽都沒聽過”清歡回想在彥霆時,父皇幾乎不曾出宮,打仗的事全都交給幹爹來辦
“國君上戰場到倒是有,但賀蘭長黎那樣,別提上戰場了,長這麽大唯一出過的門就是搬去王爺府,沒多久還又回到宮裏了”扶桑拿起一塊點心吃着,一臉鄙夷
看着他這樣,清歡本來緊繃的神經突然松了下來,噗嗤一聲笑了,“你這樣說你的殿下,不怕傳到他耳朵裏?”
“他都習慣了,再說了,動了我還得再找個醫生為他貼身治療,他肯定不願意的”
“那你是打算一輩子都在這宮裏嗎?”
扶桑愣了愣,伸出舌尖舔去唇邊的點心渣,“以前的确這樣想過,但近日開始動搖了,等殿下打完這一仗再想吧”
開過了玩笑,話題又回到了打仗,清歡想勸說賀蘭長黎不要跟去戰場,但扶桑搖頭,說憑他對賀蘭長黎的理解,他是非去不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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