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二】

袁珍一進來，說話的聲音都靜了，彭希睜開一只眼觀察周圍。他這些年頗會在秀場後臺察言觀色，琢磨着這些人妝下的表情和內心，沒想到這次不動聲色看看，這些模特的神色也是很複雜。

他覺得，多半是因為這個別人口中有些怪異的品牌主理人。

彭希雖然沒聽見對方尊姓大名，何方神聖，可能因為之前接觸的都是北方的圈子，腦中搜索半晌也沒有什麽目标，但目前看起來是個厲害又不好惹的。

越是難度大，他越是想試試。畢竟昨天袁珍就和他說過，報酬翻倍的好事誰不想幹？在場大多數人應該都是如此，好像一邊沖着報酬，一邊又并不想被選上。

妝造好了之後，他們才被帶入了大的練習室，四面是鏡子，二十來個身材頗好的男人一字排開，他站在第二排，穿着品牌方要求的衣服，他低眼看，絲質蕾絲邊燈籠臂姬袖襯衫，緊身黑啞光皮褲，整個人都非常的……歌劇化。

等所有人站定後，袁珍引着一個男人走進來。大家的目光都看向他。

這人很高，但極瘦，雙頰凹陷顴骨和鼻梁都高挺，一雙眼也細長又小，帶着點笑意又顯得精明。

“這是Ethan。”袁珍說，“你們可以認識一下。”

Ethan擡起手拍了拍，讓大家集中注意力。他雙眼掃過所有人，粗略地看了幾眼，然後昂頭挑起下巴，垂眼道：“我就不必特地介紹了，anyway，簡凝先生的personal brand Aqua.M，今年下半年即将面向大衆。今天在這裏，就是要選取幾位，你們将和我們品牌簽訂一份長達一年的contract。今後一年內的除代言人外的A.D，秀場開場，對外宣發物料，都會是你的臉，你即是Aqua.M，它即是你。”

彭希：“……”

頭疼。

這年頭當個職業模特還要過英語四級，否則真的不知道怎麽和他們交流。

不過彭希從他這段語速頗快還夾雜着不知道哪裏口音的英文中辨別有用信息，細嚼慢咽之後，忽然意識到……

這簡直是一份值得他們在場所有人争破頭的項目！

整整一年份額的平面廣告，秀場開場是什麽概念，這牌子再低端再無人問津，也是刷一整年的臉……更何況這個品牌主理人名聲頗大，他是……對了，剛這個瘦高個兒說叫什麽來着？

“簡先生擇五人，現在由我第一輪選，你們倒是可以問問自己‘why he chooses me？’”Ethan雙手五指張開，又雙手相抵，這姿勢高傲，大有種看不起人的氣勢，但這種人在圈內不少，彭希也就見怪不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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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此刻大概知道在場大部分人估計抱着這種心态，選上了拿錢刷臉可喜可賀，選不上也是謝天謝地。

那瘦高個子開始昂着公雞脖子在前排走動，彭希受不了他這中英夾雜的話和讨人厭的态度，可還是要保持微笑。

他是真的缺錢，機會不多，必然要抓住。

過了一會，Ethan開始挑人：“You、You、and……”他手指向了彭希，“那個角落的。”

彭希雙眼一亮，知道他指着是自己，剛手想指向自己确認一下，Ethan已經撇開眼直接說：“其他人走吧，點到的人，脫。”

試妝時候臨時脫衣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彭希擡指解扣子，直接脫了上裝。看着周圍的人陸續走了，袁珍就喊他們剩下的人排成一排。

彭希粗略數了數，一共還剩八個人。八分之五的機會，總比二十分之五要強一些。

Ethan看他們站完之後，就一個人退到了左側的地方，手抵着下巴看着他們，也不做別的動作。彭希不知道他站在哪兒發什麽呆，讓他們一個個裸着上身跟傻子似的站着，在他思考的間隙，面前的玻璃門被打開了。

彭希站在最右側，門的金屬條擋住了對方大半部分臉，他只能看見對方靠在門上的肩頭，還有背後的……長發？

是個小姐姐？

“八個？”門那邊卻傳來了一聲男聲。

清清冷冷，微調微有高挑的漫不經心，像個勾子把彭希的注意力一下勾得集中了。

“是的。”Ethan向着門口又五指張開指尖緊貼，微微欠身，姿态比方才恭敬許多，“這八位是我覺得不錯的。”

“嗯。”對方應了一聲。

彭希還想側身悄悄看一眼這位傳說中相當難搞的品牌主理人時，對方長腿一埋跨前一步，直直進入了他的視線。

暗金紋黑色襯衫，黑色修腿牛仔褲，身材薄如紙，背後留着一頭及腰長發。長發并不是個适合男人的發型，在他臉上卻相當适中。他的眉型漂亮，眼窩凹陷處同眉毛之間空隙很大，下眼角微微下垂，嘴唇淡色又薄，這種眼型五官的人，總是會給人無法言說的疏離感。

對方站定後輕擡起下巴，單手插在腰間。

和Ethan那個中英夾雜的讨人厭感不同，即便比他矮一些，男人清冷的五官和聲線配上這微翹的小下巴，确實讓彭希驚豔了半晌。

也不是沒看見過漂亮的人。

但這種又漂亮又驚豔，還渾身冷冰冰氣場強大一點也不娘的長發男人，他真的是第一次見。

“主理人是我。”他開口，“設計總監是我，視覺創意也是我，所有你們能想到的都是我，今後我們就是朝夕相處，所以現在想走的，可以走了。”

……彭希覺得這句話莫名其妙，還沒明白裏面的道理，他左右兩邊的人卻都已經擡手開始穿脫了的衣服。

彭希：“？？？”

迅速穿完之後，四個人鞠了個躬，快速向外走去，走得頗為決絕，頭都不回。

還剩下三個，其中一個猶豫了一下也開始穿衣服……接着像有什麽連鎖反應，另外倆也撿起衣服開始穿了。

等彭希反應過來，整個練習室裏面就剩了他一個人。

簡凝踱步過來看他，他比彭希矮上半個頭，卻喜歡擡着下巴看人，掀起眼皮四目相對的時候，彭希發現他的瞳孔很黑。

“你不走？”簡凝淡淡問。

“我……”

“那就留他把。”簡凝轉身看向Ethan。

Ethan小眼一眯，微笑道：“好的。”

……

彭希最後一個出練習室，簡凝和Ethan都已經走了，他慢吞吞穿衣服，還在消化自己剛剛不小心撿了個大漏的事情，琢磨這事到底是不是該欣喜一下。

簡凝幾乎沒有什麽猶豫，直接問袁珍要了他的聯系方式，并且和他直接了當說明了報酬，彭希一聽已經心動得不行，說明天就可以簽合同。

彭希當時大腦當機，等人都走光了還沒來得及說一聲謝謝。

工作的機會和錢就這麽随随便便輕輕松松就來了？也太快了吧！他自己都不敢相信……這算是連續倒黴後的一種獎勵嗎？

想到這裏，彭希心情一下就愉悅起來，等他出了練習室的門，忽然看見外面站着個男孩，他看見彭希後，雙眼一亮撲上來：“彭希哥！”

彭希愣了一下，看着他的臉覺得熟悉，卻一下叫不上名字。

“我是喬楊，不記得我了？”男孩說，“去年我們一起給F牌走秋冬秀，當時我鞋壞了你借我的呢。”

“啊……”彭希恍然大悟，“是你啊！”

喬楊摟着他的肩膀把人帶了一把，笑道：“剛才在裏面就看見你了，沒來得及打招呼，就想在這裏等等你。”

“我怎麽沒看見你啊？”彭希笑道，“你之前不是在北京嗎？現在和我簽一個公司了？”

“別提了，我那公司老板經營不下去，年前就把公司賣了。”喬楊說，“我就來上海找找機會，後來簽了這裏，倒是你啊……怎麽也來上海了？”

“說來話長了。”彭希笑得一排白牙，手拍拍喬楊的肩膀，“要不我請你吃飯吧。”

“別，我請你才是。”喬楊看了眼表，“不過今天不行，晚上有約了，我就是在這裏等你問問你……哥你真的……打算簽這個項目了？”

彭希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麽，點頭“啊”了一聲：“是啊……怎麽了？”

“……我真佩服你。“喬楊蹙眉道，“……這可是和簡凝那個神經病要相處一整年的活啊！”

“神經病的設計師我見得還少啊？”彭希說，“放心啦……”

而且彭希也是個臭不要臉的顏狗，簡凝雖然是個男的，但和長得好看的人一起工作，他覺得自己的包容心會更大一些。

“不不不……他這神經病不一樣。”喬楊一臉認真看着他，“你真的要不要再考慮考慮？畢竟還沒簽合同呢。”

“他到底怎麽了？”彭希也有點好奇，從剛才進公司開始，從化妝師的吞吞吐吐到其他同事的畏懼，他總覺得這件事确實有點不簡單。

喬楊吸了口氣，看着他： “你沒聽說過嗎？……他殺過人。”

作者有話要說：  暫時兩天更一天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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