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二十五】

“我數到三。”簡凝在他耳邊說，“如果你再裝死，你就死定了。”

簡凝說：

“一。”

“二。”

彭希依然沒有動靜。

“我知道你能站起來。”簡凝說，“松開，真的很熱。”

“再抱一會……就一會。”彭希用額頭輕輕蹭了蹭，“我明天醒來肯定就不敢了，乘着我現在鼓起勇氣……”

“……”簡凝垂下手放棄掙紮。

彭希如願以償抱到簡凝的時候，能感覺到他的瘦，他脫掉外衣之後只剩下薄薄襯衫的布料，手掌能摸到他背脊的骨頭。

本來只是一個沖動的安慰擁抱，但真正抱住他的時候，又有點心猿意馬。

到後來他都不太記得自己為什麽要這麽抱着他，或者說，借着一點酒意呼之欲出的心思他自己都按捺不住了，他迫切覺得自己此刻應該說些什麽來表達這種心思。

“簡先生，我真的覺得我今年太倒黴了。”彭希喃喃道，“明明不是本命年啊，怎麽就能倒黴成這樣。我好像做的每一件事都是錯的，最後又和自己較勁，我有還不完的錢，之前每天都能接到讓我弟還錢的騷擾電話，我媽總覺得我幫弟弟還錢是理所當然的事，我有錢，我年長，我就應該，但是沒有人問我願意不願意……我好像一夜之間什麽都沒了，感覺特別沒意思。”

簡凝沉默着沒有說話。

“我記得爸死的時候，我哭着問我媽，為什麽別的小朋友家都開開心心的。我媽說你怎麽知道呢，衆生皆苦，只是不讓你知道，不過你可以晚點懂這個道理……我現在覺得好像真的是這樣。”

彭希頓了頓：“……但今天又發現，可能遇見簡先生是今年這些苦裏唯一幸運的事，我真的感激老天讓我陰錯陽差得到這份工作，可能就是觸底反彈的感覺吧。”

“抱完了嗎？”簡凝說，“喝了點酒就胡言亂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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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希慢慢松開了他，手有點不知道往哪兒放：“……不好意思。”

簡凝表情淡漠道：“遇見我是不幸，沒有人會覺得和我工作生活是一件開心的事。”

“我啊。”彭希笑道。

“你是傻子。”簡凝推開他，嫌棄地拍了拍自己的袖子，“還有，如果你以後再用沾滿煙味酒味的衣服碰我，我真的會立刻打死你。”

“很難聞嗎？”彭希擡起袖子聞了聞，“……下次不會了。”

簡凝拿了挂在門口衣架上的衣服搭在手臂上，垂着頭，忽然問：“家裏對你這樣，你還會回去嗎？”

“我不知道。”彭希笑笑，“走一步看一步吧，他們或許有錯，但不能成為我的束縛。”

“束縛？”簡凝重複了一句，“原生家庭的存在本來就是束縛。”

“不是的。”彭希看着他，“簡先生，明明有一百種開心的活法，你不能選擇最累的那種吧。”

簡凝直接撞開他，搭着衣服在手臂上走出了門，彭希站起來跟上，随手帶上辦公室的門，忽然道：“不能否認家庭的影響，但簡先生已經在自己的領域有很高的成就了，何必在乎別人的想法？不過……其實簡先生這次很期待見到簡璐女士吧……雖然我不知道你們曾經發生過什麽，但潛意識裏，你一定很希望她在這方面肯定你吧。”

彭希說完，就看見簡凝停下了腳步。

空氣中有一陣詭異的沉默，在彭希毫無知覺的瞬間，簡凝一個轉頭，把他用力往後一推抵靠在了牆上，簡凝自下而上看着他，臉上褪去淡漠的表情，眉頭鎖得死死的顯然在生氣：“肯定？期待？你是腦子泡酒精了吧！你哪一點看出來我期待了？！”

“……”彭希吓了一跳，“我……就是這麽覺得……”

“別聽了許柯的一些話就自以為了解我。”簡凝吸着氣，聲音都因為怒意抖了起來，“我不要肯定，我最不需要就是她給我的肯定！我是個誰都讨厭，誰跟着我都會倒黴的人！所以你也離我遠一點……”

他說罷，一只手捶了一下牆壁，看也不再看他一眼轉身就走了。

“簡先生……”彭希慌忙站直。

“滾！”簡凝喊道。

剛想追上去，簡凝已經摁了電梯，聽見電梯門關上的聲音。彭希站在原地愣了一會，擡手打了自己一巴掌。

他在幹什麽啊……

彭希酒算是徹底醒了，他懊惱地抓了一把頭發，抓了滿手粘膩的發膠，他又一頓搓揉，抱着頭蹲到了地上。

太得意忘形了。

明明誰身上都有不能觸碰的逆鱗，他還這麽多說了一嘴，自己都忍不住讨厭自己。

……

彭希最後也沒蹭着簡凝的車回去。

在樓下胡亂洗了個澡，躺到了許柯的辦公室裏的沙發上，他蜷着身體睡了一夜，結果就導致自己睡得人快折成了兩段。

睜眼的時候，外面日頭高照。彭希用手擋着光坐起來，聞到了自己身上這件衣服的味道，混合着香水發膠香煙和酒水的謎之氣味，讓他剛起床的瞬間被自己熏得一陣反胃。

……等等，而且昨晚的事情他根本沒忘記，不光沒忘記還記得每一個細節。

他就是穿這麽件衣服去膽大包天地抱了簡凝！

然後簡凝還任由他抱了半天……居然沒當時喊他“滾”。

彭希啧了一聲坐在沙發旁，索性昨天睡前居然還有意識給手機充了個電，打開手機他看了一眼，愣了三秒鐘。

“十點半了？？”彭希喊道。

然而這個點，許柯居然還沒來上班。

彭希覺得奇怪，出門去走廊看了眼簡凝的辦公室，辦公室裏也空無一人，彭希再次确認了一下今天确實是工作日，站在辦公室裏給許柯打了個電話。

許柯馬上就接了：“喂？小希呀。”

“許柯哥。”彭希開口道，“今天你們不上班嗎，現在都沒到。”

“……啊？”許柯愣了一下，“阿凝沒和你說嗎？今天我們倆要去一次日本呢。”

這下換彭希愣了：“哈？今天？”

“你們昨晚不是在一起嗎？”許柯說。

“我……”彭希一下覺得這句話哪裏不對，突如其來結巴了，“我我、我睡辦公室了。”

許柯“嗯？”了一聲：“你沒和他在一起啊……行吧。我們今天被邀請去參觀布料展，我剛去買早餐了，還有會就要飛。最近公司沒人，你不如放松一段時間等我們回來吧。”

“之前也沒聽你們說過……”彭希說，“那個我昨晚……昨晚……”

“昨晚惹阿凝生氣了？”許柯笑道。

“欸……”彭希一時間不知道怎麽回答。

“早上他臉黑得和鍋底一樣，我猜也是跟你有關。”許柯說，“放心吧，他嘴硬心軟的，過幾天肯定忘了。”

“幫我說兩句好話。”彭希說，“拜托了哥……”

“知道啦。”許柯說。

“一路平安啊。”彭希說，“玩得開心。”

挂了電話，許柯把咖啡塞進了簡凝的手裏，簡凝戴着墨鏡，單手扶着行李箱的拉杆，接過了咖啡拿着。

“打完了。”許柯聳聳肩膀，把手機塞回褲兜裏，“你真是，本來都要退票了，怎麽臨時又想來了？還有你們倆到底怎麽回事，他怎麽在電話裏怪可憐的。”

“關你什麽事。”簡凝舉着咖啡杯喝了一口。

“噫……我合理懷疑你出國是別有原因。”許柯趴到行李箱的杆子上，蹬着腳邊賤兮兮地笑邊看他，“我有時發現你們好幼稚啊，你們小學雞吵架嗎？和好還要我當中間人的。”

簡凝轉眼看他，表情在墨鏡後面看不真切，接着他伸出手指摸到了許柯下巴下面，許柯還沒反應過來怎麽回事，簡凝就摁下了行李箱拉杆上面的伸縮扭。

“卧槽！”許柯一個撲空，狼狽地摔了下來。

簡凝勾勾嘴，把行李箱從他腳邊踢走，又再把拉杆拉起來拽着向前走。

“你說你幼稚不幼稚！”許柯拖着自己的箱子氣急敗壞地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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