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三十二】

彭希起初有點提心吊膽, 畢竟許柯說了兩個“非常”，聽起來就很嚴重的樣子。

但顯然好像, 也不是那麽難搞……

彭希心裏默念是不是許柯承受能力太弱, 一邊想着先帶簡凝出去這裏。本來帶來秀場的人就不多, 簡凝自己估計也不想讓別人看見這個樣子。被許柯委托了這個重任，彭希總有種甜甜蜜蜜跳深坑的感覺。

“簡先生。”彭希拍拍簡凝的肩膀, 詢問道，“能走嗎？我帶你去休息一下。”

“嗯。”簡凝應了一身, 就站直了身體。

結果簡凝還是和他一起并肩走出門的，根本不用靠他扶着。

期間他一語不發, 仿佛沒事人一樣, 腳步都不浮，和剛才靠着他身上的人判若兩人，周遭的人和他打招呼他也沒什麽反應, 要不是彭希看見過他剛才的樣子, 都要懷疑自己剛剛經歷了什麽。

彭希還幫他拿了包, 和化妝師他們打了個招呼說先走了。出了秀場，外面的冷風把彭希吹得一激靈。他環顧周圍, 看見了旁邊那棟頗有些現代感的酒店，大約就是許柯說的地方。

“簡先生。”彭希怕他冷，就說, “我們走吧。”

“彭希。”簡凝喊了他一聲，“我要回家。”

簡凝不常叫他名字，今晚喊的次數簡直比從前所有加起來都要多, 弄得彭希有點受寵若驚。

彭希說：“我帶你去酒店。”

簡凝說：“我要回家。”

“回去太晚了。”彭希說，“許柯哥說了，今天先在這裏暫住一晚。”

“讓我回去。”簡凝向後退了兩步。

彭希怕他摔倒了，趕忙拽着他手，耐心道：“回去要兩個小時，太晚了。今晚你先住在這裏，我陪你，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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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凝安靜下來，沒有再說話。

按照對簡凝的了解，他清醒時候的這個動作就是默認了。

彭希松了口氣，簡凝已經掙開他的手，指着前面道昂起頭：“帶路。”

彭希：“……噗。”

但是到了酒店裏，彭希覺得和簡凝一起開個房間這種事還是莫名有點羞恥，以前就算了，如今這個人在自己面前，喝醉了還乖乖地跟着自己，收起他斂出的鋒芒，變得難得迷迷糊糊，他很難不讓自己有點非分之想。

先把簡凝帶去了房間。

簡凝進去之後，就坐到了酒店的沙發上，彭希拿了塊熱毛巾，他蹲到簡凝的面前，看着簡凝垂順的頭發也散亂了不少，穿着的暗紅西裝前還有一片不太明顯的酒漬，他擡手心疼地擦擦他的臉，簡凝也不閉眼，依然沒有什麽表情。

“他到底要你做什麽你還妥協了啊，自己灌自己喝三大杯何必呢。”彭希邊擦邊問，更像自言自語，“我一直跟着你就好了，他也不會欺負你。”

簡凝垂下眼，忽然又道：“彭希。”

“是我。”彭希不知道第幾次回答他這句話了，捧起他一只手給他擦了擦。

“為什麽不給我脫衣服。”簡凝說，“你動作怎麽那麽慢。”

“脫……”彭希愣了一下，擦手的動作都停了，“不好吧？”

“我要喝水。”簡凝把手抽走，看着他。

“好，喝水喝水……”彭希站起來給他倒了杯水，端到他的面前。

“我渴。”簡凝說。

彭希耐心地給他放手上：“來，拿穩，喝了就不渴了。”

“你給我倒水幹什麽？”簡凝水剛送到嘴邊，就說，“我要脫衣服啊！我好熱！”

彭希：“……”

他認命地把水先拿走，只能把簡凝外面的西裝脫了，剛脫了一半簡凝擡手打了他一巴掌，急道：“你幹什麽！”

這巴掌打得不重，彭希卻實在是被打懵逼了，看着簡凝又不好發作，委屈道：“……我給你脫衣服呢。”

怎麽弄得自己想吃人豆腐似的。

還沒消化完這一莫名其妙的巴掌，簡凝又開始下一輪了。

“我想吐。”簡凝面無表情說。

彭希愣了三秒，趕緊把人拉起來，想扶着他去了洗手間。簡凝微微蹙着眉，看起來不太舒服的樣子，彭希用手輕輕拍着他的背，低聲道：“要緊嗎？”

簡凝咳嗽了兩聲，搖搖頭：“我要喝水。”

“喝喝喝。”彭希又去桌上拿水，轉身看簡凝的時候，就看見他左眼忽然滾了滴淚。

而後他抱着頭慢慢蹲到了地上，兩側垂下的頭發遮住了臉頰。

彭希端着水想，我收回那句話，許柯哥真的是對的……這哪裏是喝醉酒啊，這簡直是簡凝的第二人格了吧。

來不及細想，他手忙腳亂抽了兩張桌上的紙。也跟着蹲下，看着簡凝抱着膝蓋，連忙把紙往他手上塞，簡凝根本不接，彭希沒辦法，只能擡手給他按住了臉，不讓臉上濕答答的一片淚水。

“怎麽哭了。”彭希擔心道，“是哪裏不舒服嗎？”

“我剛打你了……”簡凝流着淚，“我怎麽能打你。”

彭希簡直要瘋了，又覺得好笑：“別哭啊，打我就打我了，打得又不疼……”

“你疼。”簡凝眼淚跟不要錢似的往下滴，臉上卻可以持續的面無表情。

“真不疼，你看你看！”彭希拍拍自己肩膀，“你不舒服就再打兩下！”

“被打怎麽能不疼……”簡凝長發落下來掉在手臂上，用手指着自己臉，自己膝蓋，又摸摸自己小腿，因為酒意，聲音拖沓又帶些含糊，“打這裏疼……這裏也疼……疼也不許說，不能說……”

彭希給他擦眼淚的手頓了頓，他眯起眼，垂下頭去詢問他：“……誰打你？”

簡凝沒有說話。

彭希覺得自己像是被一把摁入了水中的窒息感，直覺告訴他，喝醉了的簡凝應該是想起了什麽往事，他沒法像清醒的時候控制和收斂自己的感情，想什麽就做什麽，想說什麽就說什麽。他此刻蹲着，非常像一個不知所措的小孩兒，這裏疼那裏疼地指着自己曾經受傷的地方。

彭希躊躇了一下，雙手把簡凝的臉給捧起來，簡凝垂眼看着下方，長睫毛都被眼淚浸潤得根根分明，眼尾泛紅，薄唇抿着微微抖動。

像委屈又像害怕。

彭希用拇指擦了他眼裏像流不完的淚水，低聲溫柔地誘他出聲：“簡凝，告訴我，誰打你？”

簡凝發了幾秒呆，擡手扶住自己的額頭亂抓了一把。他抱着膝蓋扯着自己抓亂的頭發，歇斯底裏又語無倫次，颠來倒去開始說胡話：“說疼的都是廢物，我是廢物……受傷了忍着，沒什麽大不了的，受傷總比做廢物好……被打了都會疼吧……”

“簡先生，簡先生。”彭希心疼得抓着他手腕，讓他靠到自己肩膀上，用手撫着他的背安慰，“沒事了沒事了……別怕。”

簡凝搖頭：“她說我是廢物，沒人喜歡我。”

“我喜歡你啊！”彭希脫口而出。

而後他感覺到室內一下沉默了。

彭希腦子一懵，在簡凝看不到的地方緊張得面部都要抽搐，心道簡凝不會被他這句話說清醒了吧，他低聲道：“……那個什麽，簡先生，先站起來，我扶你坐沙……”

他話音剛落，就感覺到簡凝擡手抱住了他。

“……發上……去……”彭希愣愣說完最後幾個字，意識到簡凝鼻尖抵在他的頸窩裏，他們兩人跪在地上，他把簡凝圈抱在懷裏，簡凝又抓着他的後背抱得很緊。

簡凝身上有好聞的香水味，混了一些潑灑的酒味，身上溫熱，彭希覺得自己聞得都有些微醺。

簡凝好像确實因為他這句突兀的話清醒了一點，冷靜了下來。

在彭希以為就會被他這麽沉默摟抱着的時候，簡凝開口斷斷續續開始說自己的事：

“我媽以前……沒有靈感了打我，和方易吵架了打我，喝多了打我……她不許我喊疼，身上有傷也不行，疼就是廢物……導致我很小的時候一直以為我就叫這個名字。後來我長大了，她看不上我的作品，看不上我的設計，甚至看不慣我頭發……看不起我是同性戀……”簡凝在他耳邊懶懶說着這些驚心動魄的字，“彭希，我就是廢物。我這種廢物，你告訴我誰會喜歡我？”

“哦，有一個。”簡凝像是想起什麽笑起來，“然後呢，然後他死了……哈哈哈。”

彭希撫着他後背的手頓了頓：“簡先生說的是，池嵘林嗎？”

“嗯。”簡凝應了一聲，停止了笑聲。

盡管想了很多次簡凝和那個人的關系，但聽見簡凝親口說出來，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彭希覺得胸口那剛剛因為簡凝話語還未消散的窒息感，又因為他這句話直接給了他一拳，顱內回蕩着漫長的嗡嗡聲。

簡凝松開手，從他身上站起來，他還有些迷糊，跌坐到沙發的一側。彭希從地上撿起他的衣服，簡凝的一只鞋已經掉到了一邊，一只卻還完整踩在腳上。彭希單膝跪在地上幫他把另一個腳的鞋脫了，拿來了拖鞋。

“睡覺去吧。”彭希站起來。

簡凝擡頭看着他的臉，忽然道：“你不高興了？”

“……我？”彭希搖頭，擡手把他扶起來，疲憊地笑笑，“我哪有不高興，好了好了，你真的該睡覺了。”

彭希把他帶到床邊，讓他順勢躺下去，簡凝的頭發四散在枕頭上，皮膚在床頭暖燈下居然還能照得蒼白。

但彭希沒有心情去想這些，他本來被他這句話弄得心理煩悶，想着趕緊把簡凝弄睡下了，自己去旁邊開個房間也快點休息。結果剛剛松手，簡凝面對着他，忽然不由分說地摟住了他的脖子，并把人一把帶了下去。

“！！”彭希被拉得往前倒去，慌忙用雙手撐住簡凝旁邊的枕頭才穩住身體。

簡凝似乎絲毫未覺他們兩人差點就親上這件事，倒在床上一臉無辜看着他，他們兩人四目相對，距離近得不可思議。

“你也騙我。”簡凝看着他道。

“我沒騙你。”彭希和他這個距離太過不自在，只想快點放開他，讓自己煩悶的情緒盡快消散而去，“好了簡先生，你喝多了，現在該乖乖睡覺。”

簡凝沒松手，還是道：“你騙我。”

彭希沉默了一下，下一瞬間忽然發力蹬掉了自己的鞋跨到了床上，他雙手一把拍在簡凝頭的兩側，發出了一聲動靜，簡凝披散的長發繞在他的指尖。他眼神徹底褪去了溫和，莫名帶些強硬和冷意，湊近了簡凝。

簡凝看着彭希，眼尾染着淡淡的紅，嘴唇上是沒有擦幹的水漬，雙眼因為哭過濕潤明亮，四周披散的長發鋪了一枕頭。一個男人為什麽在此刻能好看成這個樣子，每一處都對于他而言是吸引，朝思暮想的人就在他的下方，甚至比平時更加誘人，彭希手指已經把柔軟的枕頭掐出了一個很深的指印，才能克制自己不要垂頭親吻他。

他的心煩終于找到了一個出口，頓時傾瀉而出。

低沉的聲音鑽入簡凝的耳朵，平靜又帶着冷意：“是，我騙你了，我确實不開心。簡先生的心裏明明一直裝着別人，你的家裏還留着和他有關的東西，甚至連你喝醉了都記得他！你明明早就感覺到了我喜歡你，我在意你……明明現在在你身邊的是我，你為什麽還要想他？那你現在感覺到了嗎？”

他身子完全貼着簡凝的身體，簡凝瞪着眼，瞳孔微微顫動了一下，顯然是感覺到了他的變化。

“感覺到了嗎？簡先生。”彭希捏着他的下巴迫使他看着自己，“我現在還想shang你，所以我求你別惹我了，我真的會忍不住，好了簡先生，晚安。”

他說罷松了手直起身子，準備跨下床去。

作者有話要說：  咦其實真的沒關系，親媽保證他們（接下來）都是第一次。

評論我都看了！！！非常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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