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五十八】

彭希背着簡凝回到房內。

簡凝躺平在床上, 背對着他的方向。彭希怕早晨已經升起的太陽讓簡凝睡不安穩，還去把遮光的窗簾給拉上了。

等回到床邊看簡凝, 簡凝已經睡得迷迷糊糊了。

“簡先生。”彭希撫了一下他的頭發, 低聲道, “把外衣脫了。”

簡凝蹙眉搖搖頭，把臉埋到了枕頭裏。

彭希沒有辦法, 只能道：“那我走了。”

簡凝翻了個身，把手搭在他手腕上。

彭希愣了一下, 看向自己手腕。

“簡先生……”

“很吵。”簡凝聲音裏帶着鼻音，“睡覺。”

彭希激動了一下, 撩起被子鑽進去, 他脫了外衣靠到簡凝旁邊，簡凝把頭湊過來了一點，窩進了他的頸窩裏。

這一覺, 兩個人都睡得很長。遮光窗簾的好處就是你永遠不知道自己睡到今夕何夕, 彭希醒來的時候, 簡凝還在睡覺，睡得和貓咪似的還有低低的哼聲。

彭希撫摸着他的長發, 指尖繞着纏着青絲，一圈一圈的。他喜歡看簡凝毫無防備的睡顏，男性的五官卻雕琢漂亮深刻, 睫毛長鼻尖翹，下巴是個可愛的弧度，看起來一切都小小的, 有些倔強又很溫柔。

此刻是，完全屬于他的簡先生。

彭希要下床的時候驚動了簡凝，他拿起手機看時間，鼻子裏哼出長長的一口氣。

“這麽晚了……”簡凝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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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也沒什麽事，再睡一會吧。”彭希說。

簡凝翻了翻手機，揉着眉心道：“明天是遺體告別，方家來問我要錢了。”

“要錢就去送送方叔叔吧。”彭希低聲道，“他們要多少給就是了，可以名正言順去。”

簡凝手停頓了一會，道：“也對。”

他慢慢坐起來，目光下垂看着場面，懶聲道：“他們應該不會讓我見最後一面了，等落葬的時候，我應該也沒有身份出席。”

“可你是他兒子啊……”彭希說，“是真的兒子。”

簡凝笑笑，手機上回了條信息，邊回邊道：“我媽差不多也該知道這件事了，她應該也快知道，我拿了大部分遺産的事情。”

“你會給她嗎……”彭希問。

“一分不給。”簡凝說。

彭希點點頭，伸了個懶腰道：“睡飽了……就想問簡先生一個問題。”

“說。”簡凝說。

“……之前那句話是真的嗎？”彭希看着他，“要開始新的生活。”

“嗯。”簡凝掀起眼皮，“真的。”

他坐到床邊，慢吞吞把頭發搭在肩上，準備下床去。

忽然彭希從後面一把壓着他兩邊的雙手，他下巴靠在簡凝肩膀上，聲音含着絲絲委屈：“……那簡先生，現在願意和我正式交往了嗎？”

“……”簡凝啧了一聲，轉頭道，“你怎麽每次都問這個問題，沒別的要問了嗎？”

睡醒了又不可愛了。

彭希心裏嘀咕了一句，又慘兮兮地把臉埋在他肩頭：“……我很在意。”

簡凝一下不知道說什麽。

彭希繼續道：“我知道簡先生曾經心裏裝着那件事，會覺得所有和你扯上關系的人都沒有好結果，你不值得愛。可是昨晚已經在錄音裏真相大白了啊……簡先生不光值得愛，而且我想加倍對你好……我想把你沒有體驗過的開心都讓你體驗一遍……”

簡凝靜靜聽他說話，餘光一直撇着他。

“我知道我年紀小。”彭希說，“……也不小了吧？可我真的能把簡先生照顧好的。”

“……”簡凝嘆了口氣。

“我還會努力，想和簡先生站在一樣的高度。”彭希低聲道，“我都是認真的……簡先生，真的不是你想的一時興起。”

“我知道。”簡凝說，“砸掉玻璃簡單，但你真的能在今天就忘記昨天的事情嗎？而且……”

他轉眼看彭希，一臉無奈道：“明明什麽都不懂的是你。”

“啊？”彭希愣了愣。

“你不懂就繼續不懂吧。”簡凝站起來，“我很餓，去吃飯吧。”

……

方易離世的消息迅速傳開，整個投資業界嘩然。

經濟界看發展，醫學界看病情，娛樂界看八卦，最好看的當然是巨額財産的分配問題。雖然外面有風聲，方易把自己大部分的財産都給了那位傳說中的“私生子”，但最終也沒有人證實這件事而不了了之。

方易的追悼會簡凝沒有參加，他托人承包了所有的費用，落葬的那天他也沒有出席。彭希想，他應該是不希望惹上不必要的麻煩，但第二日，簡凝還是執意想要許柯和彭希同他一起來道別。

冬雨的清晨，天蒙蒙亮的時候，簡凝帶着他們驅車前往了墓地。

簡凝撐着傘走在前面，彭希和許柯撐着一把傘走在後面，他們之間相隔着一些距離。

“阿凝很傷心吧。”許柯雙手插在口袋裏低聲問，“他就是這樣……有時候我恨不得打他一頓，讓他能把情緒發洩出來也好。”

“他這幾天挺平靜的。”彭希給他撐着傘說，“可能也想了很多吧。”

“他在電話裏和我說了池嵘林的事。”許柯說，“……我其實很後悔，那時候我也有些變故，我多關心他一點，或者多關心池嵘林一點，或許我們的結局都會不一樣。”

“許柯哥，沒有那麽多‘如果’，你也沒必要自責。”彭希笑笑，“我總覺得，他人生的很多幾年前停滞不前的東西，現在才要重新開始。”

“比如？”許柯眼珠一轉，盛滿笑意看他，“感情嗎？所以你搞定他了嗎？你到底行不行啊？”

“……怎麽說到我身上來了。”彭希道。

“過年都一起回家了，現在還沒答應你。”許柯啧啧道，“進度太慢了吧弟弟，不過比起這個，我更關心的是，阿凝到底怎麽做到這麽淡定的，天降那麽一大筆遺産的概率和中彩票一樣吧！”

“……是啊？”彭希說。

“我更關心他拿到後第一件事會去幹什麽。”許柯用手抵着下巴，“他會去把Pluviophile收購成Aqua.M的副牌嗎？”

“噗。”彭希忍不住笑得用手掩住嘴。

“笑什麽，我認真的。”許柯說，“你知道Pluviophile這個甲方多難搞嗎？年輕時把它收購簡直是我們全公司的夢想！”

不知不覺已經到了目的地。

彭希和許柯去給方易上了柱香，就去一邊站着，讓簡凝和他單獨待一會。

彭希呼出一口白氣，遠遠盯着他看。

簡凝真的很适合這種打扮，幹淨利索的西裝和全黑長風衣，裏面是奶白色的襯衫。他手捧白色百合，而非大多數人選擇的白菊，單手執傘站在雨中，半晌，他把百合放在方易的墓前，點了一根煙。

這漫長的定格鏡頭，像和背景融為一體的畫，寂靜荒涼又遺憾的美。

“要好好愛他啊。”許柯說，“我第一次見到你就告訴過你，他真的很好。”

“嗯。”彭希點點頭，“我會的。”

……

彭希知道簡凝遺産公證結果出來時，已經快接近二月中旬。

忙碌的年頭開始，在方易事情告一段落後，彭希被安排了兩場異地拍攝，日子過得稀裏糊塗，忽然又和簡凝聚少離多起來。

但好在，每次和簡凝見面，圍繞着的都還算是好消息。

Pluviophile和Thaumatin正式宣布和簡凝續約，并且擔任創意總監的位置。其他品牌還在觀望，而這幾年的一家專做高定的後起之秀也對簡凝發起了邀請，這家叫ScarLet的輕奢牌前幾天剛剛官宣了歡迎時下最熱門的青年設計師簡凝加入。

至此，簡凝雖然手握的品牌少了，但位置高了。他還能有更多的時間開始照看自己的品牌。

“出來了嗎？”簡凝在電話裏問。

“嗯嗯，下飛機了。”

飛機剛落地，彭希就接到了簡凝的電話，他又驚又喜，怎麽也沒想到簡凝會親自開車來機場接他。

他從置物架上拿下行李箱，邊拖動邊道：“簡先生，你怎麽有空來接我了？”

“……想來就來了。”簡凝說。

“你是不是想我了？”彭希問。

剛問完，簡凝直接把他電話撂了。

……得，貓咪又炸毛了。

彭希邊笑着搖頭，邊拖着行李走到到達口。他一眼就看見了人群中頗為顯眼的簡凝。今天是他最喜歡的那造型，金絲邊眼鏡搭配高馬尾的美妙組合。

簡凝看了他一眼，直接道：“你怎麽曬黑了？”

“……一直在海邊拍照。”彭希說。

“我說過要擦防曬吧。”簡凝轉頭，“走吧。”

彭希和簡凝出了機場，去停車場取車。彭希問了問簡凝遺産繼承的事情有沒有搞定，最近姓池的有沒有為難他，得到了答案才滿意下來。上了簡凝的車，就迫不及待地傾身去抱住簡凝。

簡凝沒有掙紮，臉上也沒有什麽不耐，彭希更大了膽子，裝委屈巴巴道：“簡先生還沒告訴我呢，到底有沒有想我？”

“不想。”簡凝說，“滿意了嗎？”

彭希垂頭蹭了蹭他的嘴唇，微微側臉，加深了這個吻。讓他驚喜的是，簡凝回應得很順從，甚至有些熱情。

他手不知不覺攀在彭希的肩頭，柔軟的地方在被彭希珍惜地親吻，耳根通紅。

彭希放開他，笑道：“還說不想。”

簡凝淡淡道：“……你親我我有什麽辦法。”

彭希道：“所以簡先生今天來是想我了啊，是吧？”

“不全是。”簡凝拿着車前抽屜裏的文件，一把拍到彭希胸口。

“這是什麽？”彭希奇怪道。

“你的勞動合同。”簡凝看着他，“遺産公證的律師确實不錯，所以我順便讓他幫你和現公司解了一下約。”

他語氣平淡地像去買了個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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