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七十四】

室內一下死寂。

連方棟打游戲的手都停了下來, 掀起眼皮看向簡凝，目光又移到了彭希身上。

“啊？”方瓊第一個叫起來, “他是你男朋友？？”

“大家……好。”彭希大馬金刀的姿勢坐着, 揮着他無處安放的小手, 小心翼翼道，“我叫彭希。”

方瓊把瓜子嗑得吧嗒吧嗒響以示不滿：“……我靠, 你瞎了。”

彭希心裏嘀咕到，誰說我瞎了都算了, 你說我瞎了怎麽回事？你不是找男人最瞎的一個嗎？！

“怎麽說話呢。”大媽瞪了一眼方瓊。

“所以，你是什麽意思呢。”方明道, “帶着你男朋友回家是什麽意思, 是見父母嗎？”

“我有父母在這嗎？”簡凝笑了一聲。

氣氛又冷了下來。

方明坐直身體，清了清嗓子：“簡凝，你到底什麽意思？”

“先說說你們想怎麽樣？”簡凝看着他。

一家人繼續沉默, 簡凝目光左右轉轉, 薄唇開啓：“不說？那要我來說吧。”

“郊區的別墅地段不好, 我老婆剛生，是個兒子。既然是方家的小孩, 我們還是希望他有很好的教育環境。”方明開口道，“你一直住在郊區，而且又有房産, 所有的股權和財産我們既然放棄了，也已經一再忍讓，那麽這個願望你總有必要滿足一下吧？”

“簡凝。”二媽又開口, “你看，你都把男朋友帶回來了，我想你應該已經做好了準備。方家不可能不留子嗣，我們都尊重了老方把財産給你的選擇，你偶爾也要為我們考慮一下。”

彭希聽着有點不爽。

他相當厭煩這種所謂的道德綁架，他們一臉看似為你好的樣子，實則句句自私。

方明看簡凝不開口，繼續道：“我兩個弟弟妹妹也要結婚生孩子，大家一家人住在一起，肯定也是爸爸的願望。我希望你能理解一下……”

“我不想和你們住啊。”方瓊把瓜子皮吐了開口。

大媽又踹了她一腳，罵道：“你今天怎麽回事？盡想着和我唱反調呢？”

“我沒有。”方瓊說，“就是覺得你們說話真磨叽，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能不能用成年人的方式爽快點？”

“是啊。”方棟把手機丢開，他手肘靠着膝蓋上看着他們，“直接問他們不行嗎？我們想要這棟房子，給你折點錢也行，答應你別的條件也行，大方點就給我們說個數。”

簡凝腿動了動，所有人都一臉屏住呼吸的樣子，等着他的下一句話。結果簡凝只是換了一條腿，歪了下頭。

“繼續。”他說。

“繼續什麽？”方棟一下站起來喊道，“你他媽別給臉不要臉了？我們找過你幾次，不松口，得！那我們不要了，現在就要這棟房子而已！還有，我始終覺得這裏面有詐！你到底對我爸怎麽了我們什麽都不知道！你不就只會設計幾件破衣服呢？有什麽了不起的？”

“确實沒什麽了不起。”簡凝垂着眼淡淡開口，“覺得對父親的死有疑問，就報警，沒有必要在這裏一直污蔑人。”

“靠，報警有用？”方棟說，“池家小兒子死的時候不也報了警？他媽還不是什麽都沒查出來？”

“……”簡凝看着他，一字一頓道，“因為那不是兇殺案，是自殺。”

“是不是你自己心裏不清楚麽！”方棟說。

“方先生。”一直坐在一旁的彭希開口道，“注意你的言辭。”

“你又在這裏說什麽？你當年在現場？你是現場的桌子還是現場的水缸？”方棟氣勢洶洶走上前去，旁邊的人一頓拉扯，叫喊着讓他別惹事。方棟不聽，一邊撸袖子一邊喊：“我看你倆不爽很久了，既然都在老子就一起打！”

簡凝站了起來，彭希怕旁邊人拉不住方棟傷到簡凝，把簡凝往身後藏了些許。

他側目看看簡凝，看簡凝冷眼看着一切，臉上沒有什麽波瀾。

“簡凝……簡凝！”大媽邊勸邊道，“你別理他！他就這個樣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今年生意不好做，虧了不少，他心裏不舒服，你別和他計較。”

簡凝始終沒有什麽表情，他像個觀衆，在淡漠地看着面前的鬧劇。

半晌，他道：“抱歉。”

衆人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一個月夠了吧。”簡凝說，“最多一個半月，你們搬出去吧。”

“什……”二媽聲音一下尖銳起來，“你怎麽回事？？我們剛才不是還說的好好的嗎？”

“和簡凝道歉啊快點。”大媽戳着方棟道，“你快說啊！”

“誰他媽要道歉。”方棟喊道。

方瓊瓜子抓在手上，似乎也在震驚簡凝的話。

“簡凝。”方明靠近他，被彭希的身體擋住了一些，他問道，“你什麽意思？你要讓我們出去？”

“嗯。”簡凝說。

“你不是有房子嗎？？”方明也有點急，“你還要這裏的幹什麽？”

“這裏也是我的。”簡凝說，“不沖突。”

“……”方明看着他，一臉難以置信，“你從一開始就想好的？你從來就沒想過要放棄？”

“是啊。”簡凝看着他。

“你怎麽那麽惡毒啊！”二媽說着就要上來拽他，“你和你媽一樣惡毒！賤人！滾出去！快點滾出去！”

彭希用手擋了擋，被二媽的指甲撓在手背上，他的手背立刻被抓紅了。二媽不依不撓，上來就對着他脖子來了一下。

“嘶。”彭希低低喊了一聲，雙手鉗住她的手，“夠了阿姨。”

“滾出去！賤人！帶你的狗男人一起滾！”二媽說。

簡凝點點頭，拿起手機晃了晃：“我剛才已經通知了律師，一個月時間是我最後的期限，期限內搬出這裏，否則法院會将你們強制清出。”

他垂下手，看着他們一個個紅着眼的人，說道：“這些年，各位也沒關心過我，照顧過我，但好歹有那麽幾年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我被父親帶回來，我感謝他把我養大，才會和各位表現和睦。現在我這個歲數了，大家也都這個歲數了，再下去就沒意思了。”

他道：“對各位，我說不出謝謝。你們也不會接受我的謝意，既然這樣，我們還是就到此為止吧。各位親戚的飯局我就不參加了，今後也應該不會見面了，再見。”

簡凝說完這段話，在場的每一個人都一臉欲言又止的表情。他們似乎還沉浸在剛剛那段話裏，又或者是根本反應不過來，他們即将面臨的事情。

簡凝率先走出去，彭希跟在後面，他們一前一後走到門口，彭希忽然聽見背後一聲咒罵，而後呼嘯來一聲響聲，未及反應，肩頭一沉，先是短暫的麻感，接着鈍痛席卷全身。

“媽的！”方棟罵道，“給我去死啊！”

彭希被後背那一擊打得一個踉跄，前胸撞擊到了簡凝身上。簡凝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扶住門檻回看，彭希捏着他的後頸，迫使他走出門：“走，簡先生。”

“別打了別打了！”

“站住！給我站住！”

身後此起彼伏的聲音叫嚣着，在安靜的樓內，彭希抓住簡凝的肩膀，把他摟在懷裏，胸口抵靠着他的後背，在他耳邊低聲道：“我們先走。”

出了電梯，簡凝第一時間把他抓住轉過身來，看見了他背後一塊已經破皮的青紫色塊，倒吸了口氣。

“沒事！”彭希說，“我們先離開這兒吧，我再也不想看見你那些親戚了，再待一秒我怕和方棟打起來。”

簡凝點點頭，讓他上車，邊開邊道：“……去醫院。”

他聲音有些抖，彭希聽出了他的情緒，連忙道：“我沒事簡先生，真的。”

“……”簡凝上齒嗑着下唇，“對不起，我就不該回去。”

“總要去面對的。”彭希溫柔道，“說好了重新開始道話，這些東西，簡先生未來都要一一告別。”

簡凝沒有再說話。

車沿路行駛，去了最近的醫院。彭希剛下車時險些站不穩，他一只手扶住車門，一只手扶着自己頸部，發出了低低的“嘶”聲。

簡凝快步走過來查看，看見他背後低領口都映出了些血，他心髒抽疼，讓彭希扶着他，邊道：“……我要報警。”

“算了簡先生。”彭希說，“我不想和他有關聯了，我們就當自認倒黴吧。”

簡凝還想堅持，彭希頭靠上他的額頭，他單手抓住簡凝的手包在手裏，感覺到他全身都在抖：“……別怕，我沒事。”

“你不明不白受傷，不能就這麽算了，況且錄節目怎麽辦。”簡凝說，“……下周就要錄了。”

“沒關系的，我肯定能好。”彭希說。

“可是……”

簡凝還想說什麽，彭希低聲道：“先去醫院好不好？”

簡凝妥協了。

彭希進了醫院，檢查之後是皮外傷，但是被不知道什麽東西刮傷，留了個不小的口子。要打針，要消毒，還要觀察後決定是否還要縫上兩針。

簡凝去了醫院，才發現他脖子和手臂上還有無法忽視的紅痕，想起這是自己二媽剛才發瘋亂抓一頓的“傑作”，又怒意上湧。

最終也只是開了藥，隔兩日要去醫院換藥就好，看起來也不影響節目錄制，簡凝冷着臉上了車，開門之後輕輕吐了口氣。

彭希蹭過去抱住他，撒嬌道：“痛死了，要簡先生親親才能不痛。”

簡凝側目看他，看見彭希傻兮兮對他笑，又好笑又覺得心疼，他垂下頭罵了一句“傻死了”，才親吻了一下他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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