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一如既往的令人讨厭
會議結束後付瑾舟準備前往拜訪經銷商,季望海叫住他:“我跟你一起。”
付瑾舟沒辦法拒絕,作為新上任的大區經理,本就該主動前去拜訪經銷商,付瑾舟拿着車鑰匙走在前面,今天又沒什麽安排的柯高陽端着水杯不知道從哪冒出來:“兩位總,這是去哪?酒吧下午才上班吧。”
“去長盛。”
“帶我一個,我今天沒安排。”柯高陽說着跟了上來。
季望海冷冷瞥向他:“這邊工作都處理完了是嗎?那你下午回總部。”
柯高陽剎住腳步,故作恍然大悟狀,拍拍腦袋:“你看我這記性,我想起來了,我今天得去核查各商超促銷贈品數,兩位總慢走。”
待他倆消失在電梯,柯高陽小聲自語:“不帶我去,八成是跟長盛老板談回扣,都是透明現象了,何必這麽防着我。”
車上,付瑾舟問他:“為什麽不帶柯高陽,他是督導,跟着走訪是正常流程,他要寫進報告。”
柯高陽奉總部的命下達華南區域,肯定不單單只是陪季望海上任那麽簡單,查付瑾舟跟經銷商是否有財務來往,有沒有私下跟經銷商串通假報損耗數等,都是督導的職責之一,今天不讓他跟來嫌疑更大,季望海是沒什麽,他剛上任,顯得付瑾舟有問題。
明明是正常溝通工作,季望海又不知道抽了什麽風,語氣尖酸:“怎麽?你想帶他?我跟着妨礙你跟經銷商交流?”
“我意思是,我們可以三個人一起,季望海,你這動不動曲解別人的毛病還是一如既往的令人讨厭。”
“彼此彼此,你這看似永遠都在為別人考慮的僞善嘴臉一樣令人讨厭。”
一路上兩人再也沒說過一句話,付瑾舟只想跟他和平共處,好好做好本職工作。
到了長盛,老板正在沖功夫茶,老板潮州人,店裏供着關公,今天十六,老板娘正在拜神,一見付瑾舟和季望海過去,趕緊起身,拉着付瑾舟手客氣道:“付總啊,有一陣沒來了,怎麽樣,今天想喝什麽茶?菊普?單枞,還是鐵觀音?”
“陳老板,客氣了,這段時間一直忙,好多次計劃着過來坐坐,都被臨時打斷,今天把工作都推了,特意過來看你。”
季望海跟着後面,全程沒吭聲,看着牆上挂着的營業執照和衛生許可證。
陳老板給他倆斟茶,遞茶給付瑾舟時,問:“聽說來了新領導,什麽時候有空我請領導吃飯。”
“陳老板消息真靈通,”付瑾舟看向站在旁邊的季望海:“這位就是我們新來的季總。”
其實一進門就該他介紹的,今天失了禮數,剛剛在車上争執過的郁氣還沒消,故意不想介紹。
陳老板老江湖了,一聽趕緊站起身,遞煙遞茶:“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說呢,季總一進來我這左眼一直跳,左眼跳吉啊,吉星來報,喝茶喝茶,中午一塊兒吃個飯。”
季望海接過茶,開始詢問這月啤酒銷量、退貨、退瓶、壓貨現狀,全程嚴肅,聊得陳老板一個勁灌茶。
最後還是付瑾舟打圓場,把氣氛帶了回來,“陳老板是我們區域銷量最牛的,每次貨壓不出去,只要陳老板一句話,往分銷壓一壓,我們的銷量任務都能超前完成,全是托了陳老板的福,我們下面兄弟才能吃飽飯。”
“哪裏哪裏,付總誇張了。”
季望海看着侃侃而談的兩人,目光移到付瑾舟臉上,仿佛看到了三年前的他,那時的他也是這樣,為了生計說着違心的話,為了錢對着各式種樣的人阿谀奉承曲意逢迎。
拒絕了陳老板的邀約,兩人一前一後從長盛走出來,付瑾舟還在跟陳老板演一送三回頭的戲碼,季望海冷眼先回到車裏。
等付瑾舟一上軒,季望海諷刺道:“你這喜歡拍人馬屁的習慣還真是一點沒變。”
“是啊,季總,需要先拍拍您的馬屁嗎?”
“不必,以後別在我面前對人谄媚。”
付瑾舟笑了笑:“少了兩個字。”
季望海斜了他一眼,聽他繼續說:“你以前總是說,少在我面前演戲,惡心!”
目光交彙,兩人同時想起三年前……
那天季望海在酒吧撞破付瑾舟的“好事”,一回家把喬念念從房間叫出來,無情的打破小女生愛的初幻想:“你眼光不行,那個付瑾舟人品不行,視財如命,私生活不檢點,你以後離他遠點。”
喬念念極力為付瑾舟說話,解釋那只是他的工作,他才不是那種人,季望海被她的冥頑不靈氣到無可奈何,想來想去應該讓念念親眼看到付瑾舟的真面目她才會死心。
付瑾舟在下班後請同組的促銷員們吃宵夜,晚上賺的小費分了下去,自己多留了幾百,畢竟喝酒也是個力氣活兒,此刻他的胃像是灌滿酒精又被扔進**點燃的火柴,怎麽都不舒服。
他也沒落掉請假的喬念念,給她發了個紅包,附言:“請你喝奶茶,人人有份。”
将促銷員們送回家,付瑾舟才回到家,他租的房子在城中村,幾排新房子中夾着的老房子,晚上樓下漆黑一片,早上五點附近的早餐店開始剁肉餡、磨豆漿,遇到下雨一樓直接成河,上班得靠淌水,這還不是最慘的,慘的是沒空調,床靠着的那面牆向西,晚上像跟睡着一塊鐵板上沒什麽區別。
不過付瑾舟不在意,苦他吃過,好日子也享受過,怕的不是吃苦,怕的吃苦的路上沒有目标,付瑾舟借着手機手電筒的光亮往家走,還好,他不怕吃苦,還好,他有目标,還好,他有家人在等他。
走得有點飄,不小心撞到樓梯口其他住戶堆着的一堆易拉罐,稀裏嘩啦響動過後是一樓住着的那那位老太太的吼聲:“要死呦,天天這麽晚回來,年輕輕的,也不知道在外面做什麽行當,一天吵一回,短命鬼!”
付瑾舟聳聳肩,小心往樓梯上,生怕再出聲,大半夜的擾民确實不道德。
剛進房,悶熱随即襲來,脫掉染滿酒味、香水味的T恤衫,進那間簡陋的浴室沖了個冷水澡,這個季節冷水也不算冷,沖完擰了條毛巾擦竹席,然後拖出床底下的密碼箱,拿出裏面的資料再次翻閱,越看眉頭越皺。
付瑾舟自幼父母離異,他跟着母親生活,五歲那年母親再婚了,繼父是個小學老師,母親身體不好,幾乎隔一兩個月要去一次醫院,外婆身體也不好,糖尿病高血壓一直折磨着她,日日靠藥物維持,付瑾舟上學後繼父的工資逐漸不夠一家開銷,他作下了個決定,辭職做生意。
一個讀書人,毫無做生意的經驗,可想而知有多難,繼父每天拼死拼活,按他的話說,他累點無所謂,家裏人過的好就好,在付瑾舟的印象中繼父一直等他比親生兒子還要親,該嚴厲時嚴厲,該鼓勵時鼓勵,該誇的時候誇,付瑾舟也争氣,每次考試成績都能排進班級前三,繼父跟母親搶着去開家長會,碰到以前熟人總是一臉驕傲的跟人介紹:這我兒子,瑾舟!
有了繼父的存在,那個家一天比一天好了起來,付瑾舟從沒吃過苦,別家小孩有的他都有,別家小孩沒有的他也有,付瑾舟暗暗發誓,等他長大了一定要好好孝順外婆、母親和繼父。
付瑾舟大四那年跟母親商量了下,打算在繼父六十歲生日當天給他一個驚喜,改為跟繼父姓,一家人一起去派出所改身份證和戶口本,然而意外總是那麽不經意,繼父在六十大壽當天被警察帶走,蛋糕都沒來得及吃上一口,付瑾舟準備的驚喜沒有兌現。
事後才知道,繼父一年成為了一個知名品牌穗香啤酒經銷商,一年下來小賺了一筆,以前的債還清了,還給家裏買了車買了房,明明一切都在變好,付瑾舟想不明白繼父為什麽挺而走險去做假酒生意。
律師傳出消息,繼父是在五個月前被穗香總部的一個叫吳敏勝市場部經理拉入陣營的,當時吳敏勝告訴繼父,他有啤酒配方,做出來的口感跟真的一模一樣,他們只要找個地方租個廠房,雇幾個工人将制作好的啤酒用回收的真酒瓶包裝,再流入市場售賣,簡直一本萬利。、
繼父原本不願意, 吳敏勝繼續游說,說他本身就是經銷商,各散戶退回來的酒瓶全在他手上,總公司半年一年才回收一次酒瓶,到時多報損耗就行了,沒人查得出來,再說了,他們用的都是真的酒瓶,包裝紙由吳敏勝提供,上面的條碼也由他那邊解決。
就這樣,繼父被說動了,他一直想在退休之前再多存一筆錢,替付瑾舟買間好房子供他結婚用,這一間之欲将他推入深淵,警察聽了他的供詞,去穗香總公司調查,發現根本沒有吳敏勝這個人!
繼父激動到幾次昏厥,最後一次判決後付瑾舟去看他,他說:兒子,你要相信我,吳敏勝真的是穗香總公司的,我一開始留了心眼的,他還拍過他的工牌、工位、公司辦公室的視頻給我看,我特意選在上班時間給他發過視頻,他接了,身後真的是啤酒廠的制作車間,兒子,你信我!
“我信,你們有簽什麽協議嗎?”
“沒有,只有通話錄音,我錄的,還有他給我發的視頻和照片,照片上有他的身份證,還有他家的地址。”
警察記錄下吳敏勝的資料,多方調查後告之吳敏勝的身份證是假的,穗香确實沒那個人。
付瑾舟知道繼父遇到騙子了,騙子的責任由警察繼續追查,繼父的錯誤有他自己買單
很快判決下來了,因假酒銷量額高達八十萬,繼父作為主謀被判有期徒刑七年。
七年,他今年都六十歲了,七年還能活着出來嗎?
付瑾舟咨詢了律師,如果能找出繼父說的吳敏勝,證明他就是主謀,繼父才有機會申請重審,現在沒有任何證據證明繼父所說的他只是聽從吳敏勝的意思辦事,他跟吳敏勝多數面談,時間地點都由吳敏勝訂,在電話錄音裏也只有錄到吳的聲音和其他鎖碎小事,并沒談及假酒一事,光憑着照片、視頻、錄音并不能證明什麽,除非找到吳敏勝。
外婆也因為這件事受打擊一病不起,母親在家照顧外婆,付瑾舟熬到畢業跑去棉城,每天蹲在啤酒廠門口,拿着吳敏勝的照片“尋親”,他告訴工人們,照片上的人是他大哥,自小離家,至少十多年沒跟家裏櫃聯系,如今父親病重,希望大哥能回家看父親最後一眼。
多方打聽之下确認的解實有那麽個人,但不叫吳敏勝,那是個在酒廠幹了十多年阿姨,她說确實有見過,在廠裏見過好幾次,但不知道是哪個部門的,也不知道叫什麽名字,跟照片裏的人一模一樣,下巴有顆痣,痣上面還長了毛,不過阿姨在一年前退休了,具體情況并不了解。
這個描述跟繼父說的絲毫不差,問題是,啤酒廠那麽多人,分廠,總廠,總公司,找個人猶如大海撈針。
付瑾舟也有向警方上報這個信息,警方只說案件正在調查中,具體過程不方便透露,讓付瑾舟耐心等待。
他等不了,想通過自己的辦法找出吳敏勝,目前所得知的消息就是他曾在穗香工作過,于是付瑾舟應聘了穗香的職位,他一個剛畢業的大學生,只能做基層做起,先從業務員起,運氣好,一個月後調到了促銷組,又一個月後提升為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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