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陛下呢?”

陳冉竹他們沒有當天就回,此時已是夜晚,他們就決定再停留一晚上。他只是出去溜達了一會兒,回來就不見了神君,只好抓住仙軍将領問。

仙軍将領對這位敢在神君面前講話、并讓神君認同的人十分敬畏,別看人家級別不高,但地位卻是實打實的,自然恭恭敬敬地回答:“陛下去那邊了,讓我們不要打擾他。”

“多謝将軍。”陳冉竹道過謝,便一溜小跑地過去了,半點沒把“不要打擾”的命令放在心上。

果然,仙軍将領望着他的背影一陣感慨,就知道這個不要打擾的人中不包括他。

遠遠的,陳冉竹就看見了神君的背影,他獨自坐在懸崖邊的一塊巨石上,呼嘯的山風沖動着他長長的衣擺,像是随時都要乘風歸去。長長的馬尾不斷地揚起,在空中劃出潇灑的弧度。只是那身影,在圓盤似的月亮的映襯下,卻顯得格外的孤單。

“陛下!”

陳冉竹大喊一聲,噠噠噠地跑過去,從背後一下子撲在了神君的背上,十分沒大沒小地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裝出兄弟情的模樣半摟着他。這種傻瓜動作一下子沖淡了神君身上的孤單感,把唯美的畫面變成了搞笑。

韓宇辰沒想到他竟如此大膽,在他的體溫靠上來的時候,竟反應不過來去躲避,反而條件反射性地抓住了他的手,生怕他一不小心掉下去。

“陛下,您知道‘今夜月色真美’是什麽意思嗎?”

陳冉竹擠到他身邊坐下,艱難地伸出一只胳膊摟住他的肩膀,這就是胳膊太短的悲哀。

“不知。”

“哈哈哈,我就知道您不知道,就是想要約您一起賞月的意思。”

陳冉竹得意地顯擺着,果然比起什麽都不懂的神君,他這個沒吃過豬肉卻見過豬跑的人還略勝幾籌。

韓宇辰看了一眼他在月光下熠熠生輝的雙眸,又轉過頭來,看向圓盤一樣的月亮,突然說:“今晚月色真美。”

陳冉竹使勁點了點頭,這惠州的月亮确實不一樣,看上去更圓更亮一些。乾坤都的月亮則仙氣缭繞,帶着三分朦胧,猶如墜入夢境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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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宇辰一頓,對他的情商也是無語了。平時撩人的時候怪起勁的,真刀真槍的上了,就變得傻不拉幾。

“陛下,您還在想白天的事嗎?”陳冉竹小心翼翼地問。

韓宇辰搖了搖頭,他從來不後悔自己的決定,叛軍必須要死。不然火種一旦存活,總有一天會變成燎原之火。

“那您在想什麽?”陳冉竹不解。

韓宇辰感受着他身上的溫度,在這冰涼的夜色裏,那絲溫度顯得格外的溫暖,讓人留戀。這就是他感到迷茫的地方,為什麽一個人會這麽讓人……沉迷?

他對闫懷青的感情是一點點積累起來的,從小時候的兩小無猜,到後來的憐惜同情,各種複雜的感情混合在一起,才變得讓人難以分辨。

其實,他已經在慢慢放下這段感情了。闫懷青已經訂婚,以後就有嬌妻幼子,他沒必要再用這樣的感情去打擾他。

然而就在這樣的混亂期,他偏偏遇到了陳冉竹。他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這個人,只覺得跟中毒了一樣,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将人融入了自己的生活,那是從未有人靠近的領域。

他知道陳冉竹很介意闫懷青,他也很介意闫懷青的存在。他必須要完完全全放下對闫懷青的感情,才能跟陳冉竹在一起,不能辜負他的一片真情。

“想……一些事情。”

陳冉竹見他不願意說也就沒有多說,每個人都要有自己的空間,再親密的兩個人也沒必要什麽都知道。

“這裏跟乾坤都的感覺完全不一樣。”他站起身,張開手臂,原地轉了一圈。閉上眼睛,輕嗅着空氣裏淡淡的芬芳。

“哪裏不一樣?”韓宇辰問,在他的眼中天地萬物都是一般模樣,去哪裏都沒有區別。

“乾坤都莊嚴大氣、富麗堂皇,卻有那麽一絲的壓抑;這裏飄渺無煙、荒涼偏僻,卻帶着自由的感覺。”

“你喜歡這裏?”韓宇辰轉過頭,靜靜地看着他。

陳冉竹睜開眼睛,聽見他的問話忍不住露出了一個笑容。在銀色的月光下,他就像墜入凡間的精靈,被紅塵瑣事染上了塵埃。他的眼神不是淡漠無塵,而是染着無數感情色彩的絢麗。

“不是喜歡不喜歡,而是神君在哪裏,我便喜歡哪裏。縱使這地方再美好,沒有了神君,那我也不會喜歡。”

陳冉竹說的很誠懇,這是真話,在這裏大概沒有任何人能比得過神君在他的心中更鮮活更有色彩了。他的眼神直白而熱切,只有一絲絲的不好意思隐藏在其後,又在神君肯定不會回應他的現實中變得理直氣壯起來。

韓宇辰瞬間扭開了臉,直直地看着正前方明亮的月亮,沉默片刻後才說:“我不想你來,就是不想讓你看見我這幅殘忍的模樣。”

陳冉竹皺了一下眉,他從沒覺得神君殘忍。

“陛下,姜瑩不死,叛軍不滅,埋下禍患的種子,總有一天會卷土重來。到時候整個神州又将陷入水深火熱之中,多少人會妻離子散、家破人亡,那才是殘忍。”

說到這裏,陳冉竹清朗一笑,“說真的,我看見姜瑩的時候,還擔心陛下若是手下留情,我該怎麽勸。”

“好在陛下英明決斷,寧可背負這樣的罵名,也要給神州四方一片安寧。”

韓宇辰本來是想轉移話題,卻沒想到……

“不過,陛下回去之後一定要照我說的做,萬不可讓那些老臣們勸勸就心軟了。”陳冉竹叮囑道,那才是真正的抗住壓力頂風上。反正,他是決不允許任何人以這件事來攻擊神君的,一定要一開始就站在道德的最高點,看他們還有什麽話說。

“好。”韓宇辰啞着嗓子回了一句。

兩人安靜了下來,靜靜地欣賞這清風皎月。暗沉的夜色在這一刻也顯得可愛了起來,帶着溫柔和清爽,讓人的心沉澱了下來。

不出所料,回到乾坤都,雲中神君的一番作為讓所有人都驚呆了。光明殿的門檻都快被踏爛了,奏折跟雪花似的飛到了神君的案牍上。若不是不敢造次,有些老臣都恨不得一頭撞在禦龍柱上,冒死進谏。

可惜,神君的态度十分強硬,所有的反對浪潮都被他壓了下去,已經着人開始準備了。

終于,還是有人求到了闫懷青的頭上。這不,一大早這位竹馬竹馬就來了。

陳冉竹從側座上站起來,給他行了個禮,站在了臺階下。

韓宇辰見他那模樣微皺了下眉,說:“這裏沒有外人,你坐着玩你的。”

陳冉竹詫異地看了他一眼,見闫懷青臉色沉了下來,便十分歡快地按照神君的命令回到座位上翻自己的書去了。只不過眼睛還放在書本上,兩只耳朵卻高高地豎了起來。

闫懷青自然是不高興的,本來見陳冉竹給他行禮,面子上還有幾分得色。現在神君卻不顧尊卑,讓這麽一個小小的奉筆侍者坐到那裏,而他卻站在這裏,實在是讓他難以接受。

“懷青今日前來,所為何事?”韓宇辰問。

闫懷青見神君的語氣一如既往的柔和,想到自己前來的目的,只得暫時按捺住心中的不滿,說:“今日前來,只是想看看陛下身體可好。此次出征惠州,怕也是勞累傷神。我特意從北海尋來了上好的仙靈芝,給陛下補補身子。”

說着闫懷青拿出了個錦盒,準備走上臺階獻給神君。

陳冉竹一看不得了,趕緊站起來攔住了他,“仙君稍後,陛下若是收下了,我再幫您端到臺子上。您親自上去,恐怕不太合規矩。”

規矩?!闫懷青抿了抿唇,他跟神君之間根本就不需要講什麽規矩,哪裏容得着他一個小小的奉筆侍者說三道四。

他眼神一哀,帶着三分輕愁看向神君:“都是我親手準備的,一絲一毫都未經他人之手。”

陳冉竹在心裏冷哼一聲,天天就知道裝弱打感情牌。他腳步輕移,正正當當地擋在闫懷青和神君中間,屏蔽他的視線。

“還望仙君明鑒,這是規矩,不然作為侍者我可是要被罰的。”

話雖是這麽講,陳冉竹理直氣壯地臉上可半天看不出來擔憂,他比闫懷青高了幾厘米,甚至頗有點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我和神君之間,還需要講規矩?”闫懷青不服地說,目光投向神君,很明顯是想讓神君出來說句話。只要神君一發話,就能緩解他尴尬的處境,然後變得尴尬的就成了陳冉竹。

“神君為君,您為臣,自然是要講規矩的。”

陳冉竹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他以為他是誰。

韓宇辰見他們你來我往好不熱鬧,不過到底還是陳冉竹嘴皮子厲害些,說得闫懷青都快接不上話了。他這才緩緩開口,說:“侍者年紀小,懷青你作為一方仙君,何必同他計較。”

此話一出,陳冉竹得意地尾巴都快翹起來了,眼睛裏流露出濃濃的喜意,好不客氣地給了闫懷青一個挑釁的眼神,帶着十足的炫耀。

闫懷青的臉都青了,捏着錦盒的手指用力到發白,他的目光刮向陳冉竹,帶着深淵暴風般的銳意,又在緩緩斂下目光後,變得平淡無波。

“那就請侍者幫我奉上。”

陳冉竹見他伸出手将錦盒遞出,便看了神君一眼。

“仙靈芝就不必了,你鎮守北海勞苦功高,這些便拿去補補身體。有什麽事你就直說,你我之間還講究這些嗎?”韓宇辰說。

神君本是好心,他既不能收下這些東西,為已出的決定打臉,又想要顧全闫懷青的面子,向別人表明他們之間的情誼依然不變。然而結果就是,只讓闫懷青更加難堪。

好在闫懷青是能忍之輩,平複了一下心情,便說:“陛下,此次前來還是為了天诏和刻碑一事。雖然叛軍确實可惡,但也曾是神州的肱骨之臣,立下過汗馬功勞。這樣做是不是有點太過了?不僅會讓衆臣們寒心,更會讓陛下的名聲受損。”

韓宇辰沒有講話,他的目光安靜地投向闫懷青,卻只能看見他恭敬彎下的身影。有時候他不懂,闫懷青是真的不懂他,還是只是裝糊塗。

陳冉竹皺了皺眉,雖然已經知道闫懷青的來意,但真的聽到他這樣講,還是覺得很不爽。

他們都真當神君是傻子嗎?還是故意利用神君對這方面的不在乎而抹黑他的名聲?

“仙君可知,天诏一出,絕無更改。這是陛下的命令,作為臣子我們就應該奉命辦事……”

然而陳冉竹還未說完,就被闫懷青打斷了。

“你是什麽身份,也配這樣跟我講話!”他惱怒地說,雪白的臉漲的通紅。根本無法忍受一個小小的侍者對着他這個仙君指手畫腳的,那是對他的侮辱。

陳冉竹一噎,他确實身份不高,但也是神君親封的侍者,怎麽也算是個臣屬吧。同朝為臣,他怎麽就不能講話了,再說他爹還是十八界界主,身份比闫懷青還高。

沒錯,他就是拼爹,怎麽地吧!

“怎麽,同為臣屬,仙君要拿身份壓我嗎?”陳冉竹冷哼一聲,只是有那麽一點點的心虛。

闫懷青輕蔑地看着他,奉筆侍者也算是個臣?

陳冉竹毫不虛他,怎麽不算,以前都是搶破頭的職位!

韓宇辰眼中無波,只是周身的氣息卻帶着冷意。

“他是侍者,作為君之近臣,自然有資格講話。”

“陛下!”闫懷青不敢置信地看着竟然袒護別人的神君,第一次嘗到了苦澀的滋味。

韓宇辰手一擡,制止了他繼續就這個問題糾纏下去,只是說:“我意已決,絕無更改,闫君可以回了。”

闫懷青咬了咬牙,漂亮的眼睛裏竟浮現了一層淚花,宛如三月的桃花雨,帶着一股朦胧的輕愁。他一甩袖子,竟不顧君臣之禮,直接離開了。

陳冉竹看着他奪門而出的身影,啧啧兩聲,到底還是仗着神君的寵愛,不然換了別人,早就以大不敬之罪被處罰了。

只是可憐了神君……

別人看不出來,他還看不出來嗎?比起闫懷青的落差感,神君才是真正傷心的那個,因為他喜歡的人永遠都不是站在他那邊的,也不會為了他着想。

唉……

作者有話要說:

韓宇辰:你就不擔心我不護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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