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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合臉上笑嘻嘻, 心裏卻有百萬句髒話想要講。她僵着臉強笑道,“沒了。”

桃安放下拳頭瞬間挂上溫柔的笑意,上前拉住她的手體貼道, “我們許久沒見,不妨去敘舊談談你與那玄道門的舊事”

夜合被她牽着無力反抗, 而她身後的小妖均是目瞪口呆。本以為山主就算是個性出奇的女妖了, 沒想到還冒出來個桃安, 這變臉絕活當真是嘆為觀止啊。

桃安才不管這些妖精怎麽想她,她一路很是自在的左顧右盼端詳這屬于自己的地界。就這樣她都還不忘刺激夜合,“不過我當初在玄道門見一弟子,與你有紅線相連正是天定良緣。”夜合臉色突變,她已經想到那人是唐松草了。

桃安沒看清她漆黑的瞳孔, 繼續自言自語道,“不過呢, 你們二人所選不同,所謂有緣無分, 你還是換個人吧,比如跟在你身邊那只妖就很好。”

她自顧自點點頭,轉過頭便見一臉怒色的夜合。

“你這話什麽意思?”

“我那個字沒說清楚嗎?”桃安皺眉, 想了想目前自己還在別人地盤, 決定緩和态度。她拍了拍夜合的手背以示安撫,誠懇道,“我說你斷了朵爛桃花。”

“為何我與唐松草有緣無分”夜合看着悠閑在自己榻椅上歇息的桃安,忍不住動手從她手上搶下那把果子,追問道, “你還真能掌管姻緣?”

“你以為我是騙你的嗎!”桃安很是不滿抗議,随後又立即小聲嘟囔, “雖然我也是掐算出來的。”她哪有給人牽紅線的本事啊,誰都沒有好嗎!

“原來你已經認識他了啊,唐松草,你不說我還想不起他名字。”但桃安很快忽視了夜合的質疑,卻仍是沒抓住重點。她又從屁股後掏出把瓜子開始嗑,繼續自己神奇的腦回路。

張天天早就不耐煩聽他們廢話 跑出去跟細辛玩了。

夜合忍耐再三,怒氣爆發地雙手用力在桌子上一拍,震得瓜果都抖了一抖。桃安也被吓得忘了絮叨,手中抓着瓜子不上不下沒了動作。夜合緊緊盯着她,質問道,“為何!”

發火了啊。桃安讪讪地吐出瓜子皮,端正坐好低眉順耳道,“你們之間因果環繞,生死相隔自是不能結緣。”

“生死相隔”夜合皺眉,她敏感的察覺到了某些真相。快速道,“誰生誰死”

桃安說了大半天的話,口渴的喝下一大杯茶後,她見夜合又要發火才慢悠悠道,“原本是他死你生,你們命中相生相克,此消彼長不能共生。唐松草原本的命定是為了封印十萬大山,自我犧牲以功德成仙飛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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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頓住話,夜合自己神情恍惚的接上了她未盡之意 “而我攔住了他。他沒死更沒有飛升,可十萬大山沒有冒犯人界,結局是一樣的。”

桃安點頭,随即倒在夜合的冰玉床上滾來滾去,“命運被改本來也不算大事,可唐松草是天道和南天帝盯着的人,你半路給截了。”她伸手将一軟白雲做的靠枕抱在懷中,舒服的她不由眯了眼嘆息道,“所以吧,規則畢竟是規則。他沒死,你就必須得死。”

夜合久不能語,她猶不敢置信,“沒有其他解法”不能與愛人長相厮守,本就夠悲慘的了。誰知現在桃安嬉笑着告訴她:這還不算倒黴到家,因為你也要死了。

桃安毫不在意夜合蒼白的面色,有得必有失,哪有雙全的法子。

可她見夜合漂亮的小臉如今着實可憐,沉吟片刻後又出謀劃策道,“有啊,你去殺了他,自然自己便不必死了。”

“再無他法”

“再無他法。”

桃安想了想,坐起身靠在夜合身旁,語氣真誠的勸說道,“你若是死了,大山又要換主,悄悄告訴你新的山主便是方才出去的人哦。我不是很喜歡他,所以你還是去殺了唐松草吧。”她點點頭很是贊同自己的話。

“我不知新山主的性子如何,不過你放心,我還是更中意你的!”桃安猶記得自己此行目的,時刻不忘表忠心。

夜合神情掙紮,她下意識詢問道,“是細辛?”

“他叫細辛嗎。”桃安才不在乎這些彎彎繞繞,繼續愉快地嗑瓜子。

夜合被耳旁的咔擦咔擦聲吵得心煩,她不耐煩快走幾步想要離開此地,卻又在出門那一瞬頓住腳步。

她回眸,認真道,“你不必擔心此事會牽連與你,細辛一開始就比我合适。至于我們的約定,我走時會記得囑咐他的。”

她這副托孤的模樣着實把桃安吓了大跳,她舔舔嘴唇道,“你真的想好了嗎?我當日詢問唐松草,他一心向道。如今也未在你身邊,說明他愛你并不重。”

“世上女子無論權勢多麽滔天,總是逃不過心軟與情之一字。你現下所為,與你當初所選竟是背道而馳,夜合你想好了。”她目光深邃,似是透過夜合在看他人,“為了這麽個屢次抛棄你的人,值得嗎?”

夜合沒有回答,她轉身便出了那扇門。似是一只蝴蝶翩翩動人,轉眼就消失在春日的花景中。

“細辛,你當初便不該将我投身成人。做人就有欲望,随之便會渴望愛情。這些都不好,是我的弱點。妖便很好,潇灑随性不會困于情愛。”

“為了那虛無缥缈得不到回報的感情,你放棄成為界靈,我現在又準備去送死,原來真是不值得啊!”夜合丢開懷中的酒壇醉倒在細辛懷中,苦口婆心道,“別喜歡我了,真的。我從小便蠢笨不堪,法力也不及你,現在更要去為另外的男人送死,你呢,就好好做新的界靈,記得找個聰明的女妖。”

細辛從頭至尾都一言不發,他面色沉得可以滴下水,意味不明道,“滿嘴胡話,你醉了。”

“我沒有。”夜合起身,細細描繪細辛臉頰輪廓,由上至下動作極為輕柔,“當初十萬大山生兩靈,明明你先開智實力也比我強大,最後卻讓了我。我一直都清楚,只是故作不知而已。”

“是它選擇了你,這并不是你我可以左右。”夜合安慰着這醉鬼,一邊想要移開她作亂的手一邊心平氣和的回答。

夜合卻不許他動,她捏緊細辛的手腕,悵然若失眼中映照着頭上的星辰,“你當日可以選擇殺掉我,界靈自然就會變成你,可是你沒有。”

“我沒有,我更是在你身旁護你周全,替你謀劃大計收拾爛攤子數千年。所以便有了你這沒良心的在此刻戳我心,是我自作自受嗎?”細辛實在受不了這無賴,他将夜合抱在懷中,頭一次出聲控訴。

夜合并沒有回答。第二日她用行動證明了自己的話,她開始抱着不為人知的決心日複一日奔向玄道門。

細辛見到夜合執着的樣子,他再也開不起玩笑,轉而變得氣急敗壞罵道,“還是那般沒腦子,死腦筋!”

桃安不知何時站到了他身旁,她咬了口山中的靈果,很是認同道,“輕易為了他人去死,是挺傻的。”

“她自小心思純淨,這也是被選作界靈的緣由。”細辛不贊同道。他深邃的眼中醞釀狂風暴雨,“至于你所說的,只要那道士死了,夜合便不必應死劫了吧?”

桃安露出意味深長的笑,“當然。”

細辛顯然不喜歡這個曾經算計過夜合的人。見桃安得意,他不由出聲諷刺道,“我們山主之事,自是勞你費心。只是你身為妖族長老,發生這種大事,你卻不不聞不問甚至不向外界傳出半分消息…”

桃安漫不經心的繼續啃果子,似乎對細辛的話毫不在意。直到細辛淺笑出聲,似是自嘲道,“這也是我想岔了。你與犼冷血無情的名號早在世上流傳已久,當年巫妖大戰可以置之不顧,封神大戰仍是閉門不出。”

他眨眨眼,眼帶算計地看着桃安動作。

桃安舔舔牙齒,将那還剩有一半的果子扔到地上。她嗤笑一聲,幾乎是瞬間就将細辛的脖頸掐在手中。

她手中用力,細辛的不由發出一聲悶哼,“你算什麽東西,敢對我說這話?”

細辛不斷咳嗽,卻還是憋着氣斷斷續續道,“原來古神便是這樣,敢做不敢當。若有人提及,便殺人滅口。”他甚至眉眼間都帶着得意,“看來你也知道,這件事與你做的其他事一般,不夠光彩上不得臺面吧!”

桃安趁自己不在時對夜合做的手腳,細辛對此始終耿耿于懷。他即惱怒自己沒有看顧好夜合,讓桃安聞訊而來鑽了空子,又恨桃安暗中将夜合與唐松草牽連在了一起,半路劫走了自己等待多年的果實。

“我從頭至尾只算計了将此地作為我的退路一事,夜合與那道士的事情是天定,與我無半分關系!”桃安将細辛扔至地上,果斷回答。畢竟手中是在下一任山主,她不想将關系鬧得太僵。

但她也絕不會背上無妄的罵名,看着躺在地上大口喘氣的細辛,桃安細細擦拭指尖,“巫妖大戰是太一與帝俊惹出來的大禍,我又何其無辜要去蹚這趟渾水!封神大戰就更加可笑了,鴻鈞門下的鬥争,與我有個屁的關系!”

“你們這些人一天天往我身上扔責任,我不計較辯解,便真的把我當泥人了!”她将那用過的絲絹丢在細辛身上,冷漠道,“天道不仁,量劫之下我猶自身難保,哪還有閑心救世看顧他人。”

就在空氣都寂靜下來時,細辛睜開眼不服氣道,“那現在呢,人修算計之時你都不肯通傳一聲。你對得起凡界妖精多年的供奉嗎?”

桃安啞然。

“天道不仁,故而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古神也絲毫不顧手下的小妖,半分憐憫都吝啬只管讓它們生死随意。”細辛緩緩笑出聲。

随意評判他人的生死卻不施以援手,這就是神嗎?

桃安企圖與地上這只界靈講自己的苦楚與無奈,她逼不得已只能做出這種選擇,選擇放棄那些無辜的小妖…可是就連她自己也覺得這些理由諷刺至極。

說到底就是自私罷了。她仰望頭上的月光,恍惚憶起自己剛穿越到洪荒的日子。

那無數個戰戰兢兢的日夜,她多麽渴望有人站出來将自己護在身後。她想,自己要是修煉成仙後,便再也不懼怕外事,天上地下定是要暢快游歷一番。可後來她成為了高高在上的古神,怎麽卻反而變得更加膽小了呢?

她怎麽就不敢去幫助那些曾經與自己一樣滿懷期待的小妖呢?

那些現在如履薄冰正等待死亡降臨的小妖,不就是曾經的自己嗎。

桃安似是被一棍子打醒了。她曾經認為太一等人很傻,為了妖族搭上了性命與功德境界,可她這種小人行徑,才是真的為人所恥啊!

封神一戰中,自己當真沒有過錯嗎?闡教看不起濕生卵化的妖精,元始天尊身為聖人殺紅了眼自己卻沒有出面阻止。

桃安的手藏于寬大的袖袍中緊握,指甲快要陷進她的肉中。

她想,就這一次,自己應當做點什麽。

至少就這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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