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自由不自由（2）
這是她第一次參加演員面試，面對這麽多來參加考試的男男女女，緊張使得她渾身顫抖。但同時她又意識到這是一次非同一般的選拔過程，勝敗雖不是只此一舉，可是卻關系到她能否進入正試測試。她與其她女孩子不同的是，她已經沒有路可走，如果不能很快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連生存都成了問題。因此，她暗咬牙關，拼命按捺自己的情緒與不安，盡量表現得優雅得體，落落大方。除了做到這些以外，她什麽都不去想，更沒有去注意閃光燈究竟閃了多少下。當她終于完成拍照走出攝影室時，突然有一種虛脫的感覺，頭暈了一下，幾乎跌倒，幸虧旁邊就是廊柱。她将右臂抵在柱子上，又将前額緊緊頂在手臂上，這樣站了很久。
招聘人員告訴她，三天內會有消息，并讓她們別關手機，因為最近有不少拍攝任務，随時會接到通知……這一切都讓她感到振奮不已。
走出大樓時，天已黑下來，南方的天空沒有那麽多星星，但有的都是最亮的。美奴暗自祈禱，希望自己也成為其中的一顆。
建明又開始向前跑，不過這一次他學聰明多了，甚至有點破罐子破摔的味道。他沒有像以往那樣輕易放棄，而是窮追不舍。在空曠而幽暗的大街上奔跑，邊跑邊喊着“小池”的名字。他雖然在喊，拼盡全力，卻聽不到自己的聲音。為什麽會這樣，他顧不上理會。總之，他是用生命在作賭注，當時他有這麽一個信念：決不放棄，哪怕死掉，也不回頭。随着街道一條又一條從腳下滑過，他覺得越來越輕盈，身子像是被一股風力托着，漸漸地雙腳已失去知覺……
他欣喜若狂，以為自己成仙了，而“小池”則是狡猾的狐，在他這個獵人的追逐下逃竄。即使跑到天邊也要将她追到。他咬牙切齒地想。
建明就這樣穿越切城大大小小的街道，追逐着莫須有的叫“小池”的女子，時光在這階段仿佛凝固了。切城的時光不是早就定格了嗎，因此“小池”怎麽狡猾地逃不出去。當然，這些玄機建明是不知道的，“小池”卻比誰都清楚。當建明終于看見西城門時，他發現門是鎖着的，前方已無出路。但他并沒有停下來，根本沒有想到過停下，而是一直向前沖去……
他的的确确聽到了，不過僅僅只是聽到而已。他與門接觸的瞬間，聽到的卻是巨大的濺水聲，那聲音幾乎要把他震暈過去。奇怪的是，他并沒有感覺到痛，并且已到了牆的另一面。這一點，他沒有睜開眼便已确認，他果然過了牆來到了另一面。這就是“小池”所說的“通道”已被打開……他突然想到了那本叫《第三界面生靈》的奇書，這麽說，這就是第三界面，所謂通道則是通向第三界面的路……他似乎明白了什麽又似乎什麽也沒明白；有關書上的內容也并沒有将第三界面闡釋得像小學語文那樣通俗易懂。那麽，第一界面是什麽，第二界面呢……建明如墜入九重雲霧不知所措。
要不是“小池”說了一句話，建明仍然會僵立在那裏，一動不動。“小池”的話如一股電流，迅速穿過他的靈魂，而不是肉身。她告訴他：他的肉身已進入短暫的“失痛”狀态。
這後一句話是“小池”說的，“小池”用意念告訴他，而不是聽到，不知不覺就知情了。“小池”接着向他解釋，說所謂短暫就是不确定有多久，關鍵看使用什麽單位。
他仍然沒有睜開眼，但潛意識卻讓他睜眼看這個新世界，也就是第三界面。
他問“小池”：眼下，現在，用什麽單位來計量我失痛的長短，分鐘，小時，或更久……
“小池”說：這要看你的造化，不過我不得不告訴你，我，對于你來說，已經毫無價值可言。
為什麽，什麽意思？
這還不明白麽，我已經接近“極域”，這一天總算等到了，這得感謝你給我這麽多的機會，使我能夠一步一步地回溯到我來的地方。我要從來的地方回到來的地方，懂麽！
你越說越讓我糊塗了，什麽叫來的地方回到來的地方，這種重複用語有意義嗎？再說，這又與我們之間有什麽關系嗎？
怎麽沒有，首先我的“場”開始收縮，每一分鐘都在收縮，雖然這個過程對你們來說會很長，比如幾個月或幾年，可對于第三界面是沒有時間性的，相見也是永別……
不知怎麽回事，聽到“永別”這兩個字，建明竟感到有天大的委屈，突然間情緒大變，淚水霎時模糊了雙眼。他拼命想睜開眼睛，想看一看“小池”和這個奇怪的世界，但是，他什麽也沒有看見，只剩下無邊的黑暗。
“小池”又說：你應當知道我是如何熬過這漫無止境的時光了吧，就是這樣，看不見，摸不着，卻聽得見，感覺得到；有時候我真希望能體會什麽叫疼痛……
什麽，什麽！建明大驚失色。他張開手臂去攬“小池”，卻撲了個空。小池說：你想幹什麽，你是摸不到我的，或者你有什麽話想說。
建明欲言又止。
“小池”說：你的機會不多了。
我聽你說你想體驗疼痛，可是，你卻一次又一次與我，以及我親眼所見的喜怒哀樂，難道都是裝出來的。
沒有裝，不需要，而是虛幻。
我不懂。
我還問你。建明又說：如果第三界面就是這個樣子，那麽，以前那幾次相見，我們是在哪裏，難道有第四界面？請你務必要告訴我實情，我不喜歡老是蒙在鼓裏。
“小池”笑起來。那是一個三角區，臨時區域，就是這樣。
三角區，哪三角？
也就是三岔路口，你來的地方是第一界面，你面對着的是第二和第三界面入口。
第二界面是何處。
你将會去的地方。
我懂了，但我不想去，也不想回第一界面。我想随你而去，你要知道，我已一無所有。
這是不可能的。“小池”斷然拒絕。
我認為完全可能。建明比她更固執。
你的話沒道理。
怎麽沒有，我現在已經可以輕易穿過通道，與你相聚，你可以，我為什麽不可以。
“小池”突然沉默了，一句話也不說。
建明想，如果可以看見她的話，她的臉色肯定相當難看。
你可以去找一個人。“小池”終于打破沉默。這個人叫阿植，他會幫你……
建明不吭聲，在琢磨她話中的含義，同時，腦海中似乎有過阿植這個人的印象，只是怎麽也想不起來。
你伸出手來。“小池”說。
建明伸出手去。
向前走五步便可以摸到我。
他向前走，一步、二步、三步、四步、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