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分家單過

海棠說那些話時,僵硬的臉上帶着微笑,讓人信以為她說的是真心話。

孫鴻終于喘了口氣,從地上爬起來說:“我就知道你是理解我的,知道我的難處,我這麽做也是為了咱倆的将來。你等着,兩年後咱們就成親,将來生一堆娃兒,在縣裏過人人羨慕的日子。”

海棠點頭,笑容一直停滞在臉上,“好,不過兩年而已,有什麽等不得。”

孫鴻大喜,孟桂花和孫家樹更是喜上眉梢,這事總算擺平了。何氏和孟貴知道海棠平時就十分體貼人,這會子更是不想為難孫鴻,何況孫鴻一家給了一大筆錢,又允諾兩年後必定娶海棠,等兩年也是可行的。

紫葵仍不放心,追問道:“大姐,你怎可輕易答應,堕胎會不會傷身子?還有,要是兩年後表哥不來娶你,你該怎麽辦?”

孫鴻立馬又撲通一下,朝海棠跪下,手舉過頭頂,發誓道:“我孫鴻發誓,若兩年後不來娶海棠,定遭天……”

孫鴻還未發誓完,海棠便搶話道:“行了,我信你。”

孫鴻以為海棠是心疼他,不想讓他說出遭天打雷劈的話,他心中一陣歡喜,起身向孟貴和何氏作揖,準備和他爹娘一起出門。

丁香不知何時穿好了外衣,她忽然一下竄到表姑孟桂花的面前,“表姑,八兩銀子雖然不少,可是我姐要堕胎得買好吃食養身子,這兩年還不知要遭多少人白眼,受多少罪。你既然是我姐的未來婆婆,你該将你手腕上那只銀镯子給兒媳婦當見面禮才好。”

丁香知道海棠心已死,她是不會嫁給孫鴻的,無論孫鴻的話當不當真,她都不會嫁。

孟桂花噎着嘴,這只銀镯子可是家裏唯一值錢的東西,也是她僅有的首飾呀。可是丁香開口索要,孟貴和何氏也盯着她瞧,就連海棠也沒出聲阻攔,她還真下不來臺。

這只銀镯子若是不給,豈不顯得她小氣?

她還未做決定,孫鴻便走過來将他娘的銀镯子從手腕上硬扯下來,“娘,你從未給海棠送過什麽,她以後就是你的兒媳婦了,你也該意思意思。”

孟桂花氣得肝疼,卻只能呵呵笑道:“是是,你說的也在理。”

孫鴻拿着銀镯子走到海棠面前,準備親手給她戴上。當他準備拉海棠的手時,海棠卻

伸手拿住銀镯子的另一端,不碰到孫鴻的手。

孫鴻滞了滞,以為海棠當着這麽多人的面不好意思讓他親自戴,便朝海棠輕聲一笑,然後轉身走人。孟桂花和孫家樹雖然一陣心疼,家裏可是破了大財,可是為了兒子的前程,他們覺得能擺平此事也算是值當了。

他們走了,何氏将那八兩銀子找個穩妥的地方收了起來,心緒卻越來越不穩當。

“他爹,你說鴻兒真能在縣衙裏謀到差事麽?還有,就一句誓言而已,能當真?”

孟貴已躺上了床,“你放心,鴻兒說的肯定是真心話,那個單老二家的姑娘我聽說過,相貌奇醜,鴻兒無論如何也瞧不上她的,兩年後必休她無疑。咱家海棠模樣周正,能幹又體貼人,鴻兒哪能不要?”

燈已吹滅,躺好的海棠将銀镯子放在枕頭底下,嘟囔道:“爹、娘,你們都睡吧,有啥話明日再說,我實在是困了。”

孟貴和何氏皆閉上了嘴,海棠那麽信任孫鴻,他們也無話可話,何況得了八兩銀子和一只估摸着有一兩重的銀镯子,海棠也不算白遭了罪。

他們一會兒便睡着了,紫葵還打起了呼嚕。只有丁香和海棠沒睡着,海棠一直在默默流着淚,不多久枕頭便濕透了。

丁香嫌紫葵打呼嚕太響,起身來海棠這頭擠着睡,這一落枕頭吓了她一大跳,枕頭已經濕得沒一處幹的了,她只好拿自己的外衣疊起來當枕頭。

丁香知道這時說什麽都是多餘的,海棠的傷心不是靠言語能安慰得了的。

海棠越想越恨,自己喜歡的男人要去娶別的女人了,還來逼着她堕胎,拿錢封她的口。在這個男人的眼裏,去縣衙當差可比她重要得多,今日他能利用瑪瑙,誰知道他将來會不會利用她海棠?何況他到時候眼界越來越高了,又如何還記得這裏有個海棠呢。

可是她除了尋死又能做什麽?想着想着,她就下定了決心,等明日分了家,她就勸爹娘從這八兩銀子裏拿出五兩銀子蓋三間好些的屋子,剩下的三兩留給丁香和紫葵将來當嫁妝,她在這世上已無可留戀的,待安排好了這些,她便可以帶着腹中的娃兒去死了。

丁香不知海棠已存尋死之心,她只是伸手摟着海棠的臂膀,以妹妹依偎姐姐的姿勢睡着了。

天亮了,分家之戰已打響。

先是一家子圍桌吃早飯,有酒有肉有菜有白面饅頭,個個撐得肚子溜兒圓,一年之中能有一頓撐得肚子疼在他們看來可是美事一樁。

不過多久村裏年紀最長的說話也最有權威的孟祖爺來此坐鎮,就怕分家之時有人扯皮打架鬧事,有他坐鎮一般人都不敢亂來。還有不少村民們來圍觀,他們自來有這個愛好,哪家分家都會圍上不少人,最好能鬧出點事來他們才覺得有趣。

孟老爹早已和烏氏商量好如何分家,還請教過孟祖爺,到時候由孟祖爺來分就行了。

這時一家子都在院子裏正襟危坐,孟老爹一本正經地開口道:“咱家往上數十八代都是窮的,雖然窮困潦倒但也沒餓死過人,我一生埋頭苦幹沒能改變家境但好歹也為三個兒子成了家,如今孫子孫女都有八個了。孟貴、孟慶、孟興,這次分家我這個當爹的沒有多少東西分給你們,今後就靠你們自己的了,我不指望你們能把日子過得多富裕,只要将娃兒們養大,将來好好成個家,一生平安順遂也就足矣。”

孟老爹說完就該孟祖爺了,孟祖爺幹咳了兩聲,捋了捋胡子,悠悠道來,“你們家的地不多,積蓄甚少,值錢的家什也沒幾樣,所以分到各家就更少了。雖然少,但至少是公平的,以後還是要靠各家努力過日子,可不要因為雞毛蒜皮之事鬧不愉快,那就是不給我面子了。”

孟祖爺連這話都說出來了,孟貴和孟慶、孟興皆鄭重點頭,哪敢有意見啊,即使分得不勻他們明面上也不會争什麽。倒是陳氏和齊氏有些緊張,生怕自家吃虧,只有何氏神情自然,她本就沒抱什麽希望,家裏就那點東西,哪怕吃點虧又能少多少?何況她是長嫂,總得拿出長嫂的寬厚與大度來才行。

孟祖爺見沒人吭聲便開始分了,孟貴三兄弟每家分得一百文錢,孟老爹和烏氏只得三十文錢。玉米面每家兩袋,白面每家十斤,孟老爹和烏氏自然又少些,只得一袋玉米面和兩斤白面,他們老兩口現在沒啥負擔,不像三個兒子家要養孩子,所以他們不需要多少糧食和錢。

待錢和糧食分完了,各自都将東西搬到屋裏去後,又開始分桌椅和鍋碗瓢盆,還有幹魚、雞蛋、腌菜以及柴、油、鹽等。每家數量都一樣,至于東西的好壞就看孟祖爺随手分了,誰也不敢多說什麽。

分完了這些,且都一一搬進各自的屋裏,男人們就跟着孟祖爺一起上山分山地和菜地去了。分地要去地裏丈量,好的地勢與差的地勢也得勻着分,靠嘴上說是分不利索的,只能上山當場分。至于菜地,因為地裏也沒剩幾棵菜,肯定會将菜拔起來分掉,然後一家得幾廂地,待來年各家種,菜地離家不遠,也沒什麽好壞之分,主要是種糧食的地,有關收成,誰都很在意。

本來陳氏和齊氏也想跟着上山分地,她們擔心自家分到了不肥的地,或是地勢崎岖的瘦地,但孟祖爺一句“女人不許跟着”,她們只好打住。

海棠和丁香在收拾柴房,紫葵忙着在兩床中間挂上布簾。何氏則在外面用石頭壘竈,再不壘個竈,今兒個都沒地方做飯吃了。

這時海棠走了出來,神情異常平靜地說:“娘,你随便壘個竈能對付些日子就行,待這幾日開完了荒,咱家就蓋三間大屋子,還蓋間小廚房,到時候請泥匠給咱家打個好竈。”

何氏驚愕地看着海棠,正要問哪有那麽多錢,才想起昨夜收了孫家八兩銀子。“海棠,那錢……還是留着你以後嫁人吧。”這是海棠被糟蹋才得來的錢,何氏還真不想急着拿出來用。

海棠左右瞧了瞧,見二嬸三嬸家的人都在屋裏沒出來,才小聲道:“娘,有一兩銀子的嫁妝就算是破了天荒,不是有八兩銀子麽,留着不用擱在那兒豈不是白白占地方?”

何氏琢磨了一會兒,覺得可行,家裏要是能蓋房子那可是件大喜事啊,住在這柴房裏,走出去都覺得比別人矮上三分。“可是……人家要是問咱家哪來的錢,該如何解釋?”

“随人家怎麽想。”海棠說着就進屋去了。

丁香邊幹活邊尋思海棠如何堕胎之事,想想覺得還是要去吳大夫那兒一趟。忽然,她得了一個主意,趕緊将何氏拉進屋,還将破木門關上,再拉着海棠坐下,“娘、姐姐,雖然大家都知道你大了肚子,但咱們可以否認啊,就說你是得了一種怪病才大肚子的,無論人家相不相信,這說出去總好聽些。你若頂着先懷孕後堕胎的壞名聲,被人指指點點的這日子也沒法過啊。”

海棠一門心思想尋死,搖頭道:“二妹,何苦呢,誰會相信這個謊話,只不過自欺欺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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