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不歡而散

我呆呆的站起來，看着陳碩的小弟全躺在了地上，不敢相信的看向李薇，心裏暖暖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在我遭受所有人白眼和排擠的時候，除了她，我想，已經沒有人會這樣幫我了吧？

李薇又往陳碩胸口踩了一下，對我說老葉，這家夥跟你有什麽仇嗎？趁着現在他還手不了，要不你修理修理他？

我揉着身上剛才被打的地方，想起一直以來被陳碩像狗一樣的欺負，早已經氣得眼睛發紅，蹲下來揪起他的衣領，擡手就是一巴掌，抽得他嘴角都流血了。

陳碩怨毒的看着我，兇戾的說葉陽，你有種就打死我，打不死的話，被我逮住機會，老子一百倍還給你！

我知道他說的是真的，這家夥心狠手辣，後期報複一定少不了，但現在他被李薇制住，我要不從他身上找回點利息，豈不傻逼？

我往他那惡心的臉上揍了一拳，冷笑說陳碩，開學多久我就被你欺負了多久，你是很多幫手，我打不過你，但卻不代表我怕了你，你怎麽報複我我不管，用你的話來說，別讓我逮住機會，不然我他媽一百倍還給你！

說完，我直接坐在了陳碩的身上，左右開弓，一巴掌接着一巴掌抽他的耳光，這癟犢子起先還能說點狠話，但漸漸的就開始求饒了，我自然不會罷手，直到甩兩只手都發麻了之後，這孫子的臉已經比我的還腫了，呀呀的說不出話來。

李薇站在我旁邊，手裏提着一截凳子腿，門神一樣，陳碩的那些小弟沒有一個敢上來，不是畏首畏尾的遠遠看着，就是幹脆躺在地上裝死，我喘着氣站起來，又往陳碩身上踢了一腳，覺得這些天受的氣都出了大半。

李薇看了我一眼，說這就完了？趁着現在他動不了，要不你再打打？

我說差不多就得了，我跟他不是一類人，沒那麽惡毒，然後又補了一腳。

陳碩像死狗一樣躺在地上，滿臉的血，因為吃飯時間已過，飯堂已經沒幾個人了，就算有，看到這邊打得那麽狠，也不敢湊過來看。

教訓了陳碩，我對李薇說，這孫子還有一半的手下沒來，我們得趕緊走。李薇想了想，拿出自己的手機，咔嚓幾下，給地上的陳碩拍了幾張照，那幾個小弟想上來阻止，但被她一瞪眼，就又縮了回去。

我們出了飯堂，回到教室，期間我一直考慮着到底該怎麽辦，陳碩吃了那麽大的虧，報複得一定會比以往更加厲害。李薇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說別擔心，在學校他不敢太亂來的，頂多就被打一頓而已。

我心想也是，之前幾乎天天都挨打，不也一樣過來了？難道陳碩還敢在學校裏殺人不成？

然後李薇問我，說你跟陳碩到底有什麽仇，怎麽他偏偏就盯上你了？

我把開學到現在所發生的事情，都跟她說了。也不顧她愛不愛聽，就是單純的想找個人傾訴下而已。

最後說得累了，我又想起以前的事情，小河畔、布娃娃、秋千、方格子，不知不覺又哭了起來。

東西在的時候不懂得珍惜，失去後才開始後悔，人啊，果然都很犯賤。

李薇輕輕拍打着我的頭，安慰說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接下來的三天，我沒有看到陳碩的影子，也沒有遭到報複，一切透着反常，讓我非但沒放下心來，反而更覺得壓抑。

不過我跟李薇倒是慢慢熟悉起來了，女同學不待見她，男同學不待見我，我們這對被所有人排斥的難兄難弟，成了幾乎無話不談的好朋友。她叫我老葉，我喊她老李。

但是慢慢的，我發現了一個奇怪的地方，就是之前劉小芸每天都會來教室裏看我，但自從打了陳碩那天之後，她就再也沒來過了，甚至在走廊見了面，或者在飯堂一起打飯，她都會裝作看不到我，低着頭急匆匆走開。

我覺得很郁悶，于是趁着一次午休，把她堵在了她的教室裏，說你到底在幹嘛，為什麽要躲着我？

劉小芸見到我之後，顯得很慌亂，低着頭小聲說你趕快走吧，不要跟我在一起了。我抓住她的手，說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情瞞着我？我們不是朋友嗎？說出來，我替你一起分擔。

劉小芸的臉紅了一下，但還是掙脫我的手，說我沒事，你以後不要來找我了，這樣對大家都好。

我有些煩躁，說你能不能把話說清楚些？什麽叫對大家都好？你是不是覺得跟我在一起很丢臉？

劉小芸咬了咬牙，似乎鼓起了勇氣，提高聲音說：“是！葉陽，現在整個高一都知道你是個窩囊廢，大家都排斥你，如果我再跟你在一起的話，一定會被笑話死的！”

被一個女孩子這樣說，我心裏很不是滋味，同時又很惱火，說你說話注意點！之前一直都是你來找的我，搞得我好像非纏着你一樣。

劉小芸大聲說：“那你來找我做什麽，我不是一直在躲着你了嗎？！”

我生氣的說愛咋咋地，你以後怎麽樣關我屁事，咱們就這樣吧，以後誰也別來找誰了！

劉小芸賭氣似的說不找就不找！然後一轉身走了，出門口的時候，好像還用手背擦了擦眼睛。

我心裏煩得不行，劉小芸之前對我有好感，我何嘗又不是呢？正以為我們的關系會進一步發展的時候，卻又莫名其妙的成了路人，這讓我有一種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覺，偏偏又找不出個為什麽。

就這樣，我跟劉小芸不歡而散，正以為我慢慢的就會忘記她的時候，突然有一天，劉小芸的閨蜜李雪找到了我，一臉鄙視的樣子，說你就是葉陽吧？你不是芸芸的朋友麽？陳碩是什麽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就放心芸芸跟這麽個人渣在一起？

我一下子懵了，說你把話講清楚些，劉小芸不是很讨厭陳碩的嗎，怎麽會跟他在一起？

李雪冷笑，說你知道陳碩為什麽都不來找你麻煩了嗎？是芸芸一直在幫你拖着呢！她為了陳碩不報複你，心甘情願的做了他女朋友，今天都要開房去了！

我腦子一片空白。

李雪說：“我作為她的閨蜜，實在不忍心她被陳碩這麽一個爛渣糟蹋了。不過看樣子，也指望不上你什麽，葉陽，之前我還不信你有多窩囊，現在我見識了，你壓根就不是個男人！”

李雪沖我吼了一句之後，頭也不回的走了，我呆呆的站着，覺得自己的心異常的難受。

難怪陳碩一直不來找我的麻煩，難怪劉小芸這些天一直在躲着我，那天她之所以說出那樣的話，不就是不想讓我擔心而已嗎？可我不僅誤會了她的意思，還對她說出那種傷人的話，真不是個東西啊！

想起之前她天天跑來教室找我，給我買零食飲料；想起她偶爾臉紅紅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想起在水房外面的時候，一盒飯兩個人吃的情形，我低頭看着自己的雙手，任由眼淚不斷滴落在掌心。

因為妹妹的離開，我原以為這一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也無法原諒劉小芸，但從這個心結走出來之後，我發現自己心裏，一直都有她的身影，只不過都被我刻意的隐藏起來，害怕當初那種感情死灰複燃，以後無法再去面對妹妹。

但現在她為了我，竟然傻乎乎的跑去做了陳碩的女朋友，難道我真的可以無動于衷嗎？

她可是我的初戀啊。

劉小芸的心

一、

作為她的閨蜜，李雪明顯感覺到，劉小芸這幾天有些不對勁。上課的時候老是走神，偶爾還會看着窗外，傻乎乎的笑着，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班上追她的男生很多，給她寫的情書也多，但劉小芸一個都沒接受，這個就連班霸陳碩都無可奈何。

李雪猜測，會不會是隔壁班那個葉陽的關系？這段時間，劉小芸跟他走得那麽近，關于他們正在交往的傳聞，實在是太多了。

可無論別人怎麽看待，身為當事人的劉芸芸，都毫不在意。

兩年前，她剛收到葉陽情書的時候，心裏其實很高興，因為有人追，證明她身上确實有着出彩的地方。但是她聽說過葉陽有個癡呆的妹妹，立即先入為主的聯想到了街邊那些從垃圾堆裏翻東西吃的流浪漢的惡心模樣，潛意識裏非常排斥。思考了好幾節課，終于還是把這個表白拒絕了。

然而，那天早晨在學校旁邊的小樹林裏，她第一次見到了葉陽的那個癡呆的妹妹，雖然滿身尿臊味，渾身也髒兮兮的，但一頭蓬亂頭發下面，卻是一張精致的小臉，很漂亮，甚至……比她還要漂亮！

所以，當時她的厭惡是裝出來的，她心裏其實很嫉妒，害怕葉陽發現這一點，于是急匆匆的走了。

那天過後，她就聽說葉陽因為在自己面前丢臉，把他妹妹罵了一頓，然後她妹妹就離家出走了。劉小芸覺得有些愧疚，但這畢竟自己間接造成的，所以她想去跟葉陽說聲對不起。

可葉陽卻轉班級了，平時在學校裏見了面，也是低頭匆匆走過，裝作不認識的樣子，見到他這麽冷漠，有點小高傲的劉小芸也拉不下臉去道歉了，兩個人就這麽一直僵持到了初中畢業。

那段時間裏，劉小芸每次想起葉陽，心裏就會很煩躁，這麽一個家境貧窮的孩子，還整天被人欺負，哪來的底氣，居然在她面前擺臭臉？

不過，對比班上其他的男生，葉陽卻要帥上那麽一點兒，也順眼一些，大概就是因為這樣，所以自己才對他念念不忘的吧？

二、

高中了，劉小芸以為，換了一個環境，大概就能把葉陽忘掉了。但沒想到的是，剛開學，她就被班上一個叫陳碩的混子盯上了，先是寫情書表白，被拒絕後，就來硬的，整天威脅，說要是不做他女朋友的話，以後就讓她好看。

那天晚上學校開晚會，陳碩帶着幾個手下圍在她旁邊，打算等校領導在臺上發言，下面關燈的時候，占她便宜。或許是天意弄人，就在她急得不知道怎麽辦的時候，突然就看到了葉陽，當時她高興得快要瘋了，讓他過來跟她一起坐，這樣一來，陳碩就不敢下手了。

兩人坐在一起的時候，劉小芸莫名的感到一陣心安，偷偷的去觀察葉陽的側臉，發現這男孩子鼻梁挺高，臉上也沒有青春痘，只是眼裏有着一些傷感，對自己也很冷淡。

晚會結束之後，陳碩恨恨的走了，劉小芸松了口氣，想跟葉陽道聲謝，可他竟然對自己冷言冷語的，還把兩年前她拒絕他表白時所說的話，又還給了她，劉小芸氣哭了，并且發誓再也不理這個不識好歹的人。

但當她知道葉陽因為她，而得罪了陳碩的時候，她的決心又動搖了。

那天在水房，她見到了葉陽的妹妹，那麽漂亮，那麽的閃亮，劉小芸覺得自己一下子被比下去了，毫無懸念的，她連嫉妒都嫉妒不起來。接着她看到了葉陽把她妹妹抱住的那一幕，雖然有些感傷，卻發自內心的替他高興。

然而沒料到葉陽的妹妹根本不認他，還當衆羞辱了他，還把那個布娃娃扔進了，當她看到葉陽抱着布娃娃，站在水池裏哭的時候，當時數百個看笑話的學生在圍觀，唯獨只有她笑不起來。

因為在那一刻，她突然理解了葉陽對自己的冷漠，也小看了葉陽對她妹妹的感情。這是一個孤獨的男孩子，從小被人欺負到大，沒有朋友，表白被拒絕，妹妹離家出走，就算相見了也不認他，她想，再也沒有比這更慘的事情了。

等到所有人都走了之後，劉小芸趁着飯堂沒有關門，打了一盒飯，等葉陽失魂落魄出來，遞給了他。當時他們坐在水泥墩上，一人一口的吃着，劉小芸心裏，有了一些小甜蜜。

連劉小芸自己都不知道，在教室裏，葉陽為了自己，不還手，心甘情願的被陳碩的小弟打得頭破血流，從那一刻開始，她就已經喜歡上他了。

盡管陳碩還是處處找麻煩，盡管她知道葉陽被欺負，全是因為自己，可劉小芸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想去接近葉陽的欲望。

她喜歡葉陽。

但又不希望他被打。每次聽到葉陽被打的消息，她的心就會像撕裂一樣的痛。

所以，她請了一天假，坐車到了市郊外，在那裏的一座廟裏，求得了一盞平安燈。

這個傻乎乎的女孩子，就這麽把這盞燈帶回了學校，每天晚上對着它祈禱，嘴上輕聲碎碎念着：“請佛祖保佑葉陽免受苦難，每天都開開心心的，倘若他遇到危險，我願意，以我命，換他命。”

燈名換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