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雖千萬人吾往矣
此言一出,海上登時一片鴉雀無聲。
對于扶搖派的師兄弟四人來說,這突然冒出來的黑影有點熟悉,雖然除了偷聽了只言片語的嚴争鳴以外,其他人都沒明白上一回附在木牌上的那個人怎麽跑到了這裏,但幾個人都心知肚明,此人必定和門派關系密切。
只不過上一次在妖谷中,這位天下第一魔頭随和得很,雖然總是随口糊弄小孩,但被當面拆穿也不見生氣,可見脾氣不錯。
這一次,他卻仿佛全換了個人。
嚴争鳴在大船甲板上都能感覺到他身上翻湧的暴虐的戾氣,海面動蕩不安。
那蔣鵬臉色先是驀地一變,随即從雲端縱身一躍,直跳下來,不偏不倚地落在了那艘拉了一幫劍修的船上。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方才還劍光凜凜、你來我往的劍修們充分表現出了何為“識時務者為俊傑”,他們下餃子似的自覺跳進了海裏,弄得周圍一陣水花亂濺,好不壯觀。
海面上如山雨欲來,風浪一時大作,嚴争鳴腳下一個踉跄,險些沒穩。
好在這船貴有貴的道理,船體周圍刻滿了大家的符咒,尚能有效地抵擋一陣,但等他艱難地穩的時候,嚴争鳴心裏一沉,師父和他那條小船不見了!
“叫船工将船退開,”嚴争鳴飛快地對跟來的道童吩咐道,“我行李裏有一個‘千裏眼’,拿過來給我程潛,你他娘的又要幹什麽,給我滾下來!”
原來嚴争鳴一個沒注意,他那三師弟程潛竟然已經爬上了桅杆,正悍不畏死地四處張望。
嚴争鳴挽起袖子,仗着腿長一步跨上去,一擡手勾住程潛的腰,親自将他拎了下來。
程潛正一心一意地搜尋木椿真人,還沒搜尋出眉目,便驟然被人抓雞仔似的雙腳離地給兜了下來,立刻玩命地掙紮了起來:“你幹什麽?”
嚴争鳴一手抱着他,同時沖着他的耳朵吼道:“我還沒問你幹什麽呢!”
程潛:“我要找師父!”
嚴争鳴:“我看你是要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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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争鳴讓程潛氣得上火,他瞥見了匆匆忙忙找出來的雪青,便忙沖雪青喊道:“那個那個你,叫什麽來着?快過來,給我看好這小子,別讓他”
“別讓他”後面的話沒來得及出口,大船的船體就又一次地劇震了起來,那不知名的北冥君和蔣鵬居然已經招呼也不打地動起了手來。
水龍再次出水長吟,縱然是扶搖派絕無僅有的大船,也不由自主地往一邊傾了過去,嚴争鳴已經來不及将程潛交給雪青,在摔倒之前他長臂一攏,将程潛牢牢地護在懷裏,後背重重撞在一邊的船艙上,整個船體上的符咒發出了近乎瘋狂的“嗡嗡”聲。
一個是能将唐轸那樣的元也收進噬魂燈的魔修大能,一個是萬魔之宗的北冥君,這兩人翻江倒海地動起手來,攪得海上衆生如随風逐浪的蝼蟻一般。
而嚴争鳴在一陣焦頭爛額裏,終于忍不住吼出了自己的感想。
嚴争鳴:“我早就說不應該出門!”
程潛艱難地擡起頭來,控訴道:“你卡着我肋骨了。”
嚴争鳴手腳并用地爬了起來,回手将程潛塞進船艙:“那是因為你太矮了,我胳膊只夠得着你的肋骨!”
大船上所有的防護符咒全開,在風雨飄搖中仿佛成了一團岌岌可危但又堅強無比的風燈,經此一役,恐怕師父再也無法糾正嚴少爺“便宜沒好貨,好貨不便宜”的理論了。
極致此時,嚴争鳴方才喘過一口氣來,這才有暇掃了一眼戰局。
??
憑他的眼力,當然是什麽都看不清的,但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從溫老板那裏聽來了只言片語。聽他的意思這北冥君應該是自家門派的某位前輩,這位前輩雖然身堕魔道,心裏卻向着門派,上次甚至将自己一魂鎮在了妖谷中。
想起那一出,嚴争鳴忽然有點擔心,三魂少一魂,那麽在他們面前的這個黑影此時恐怕只是個不整的元,鬼道又恰好是元克星,那鬼道的魔修看起來又那麽不好惹,就算是北冥君親臨,會不會吃虧?
不過下一刻,他又覺得自己是鹹吃蘿蔔淡操心,兩個魔頭打架,管他誰吃虧呢,嚴争鳴将自己表情整肅一番,準備回頭将程潛訓一頓,然而這一回頭,嚴争鳴就震驚地發現,自己僅僅走了一剎那的,程潛居然已經不見了!
同時沒了的還有水坑。
嚴争鳴當時一口氣沒上來,在肚子裏攪起了滿腹的心驚膽戰,他慌忙四下尋找,唯恐這兩個小崽子被魔修的鬼影抓走,或者混亂裏掉進水裏。
“少爺,三師叔他們在那呢!”
嚴争鳴跌跌撞撞地跑過去,順着那道童的手指一看,只見程潛和水坑居然不知鬼不覺地跑到了師父的小破船上。
師妹水坑後背上的翅膀還沒來得及收起來,不用想也知道他們倆是怎麽下去的,嚴争鳴想不通程潛到底是怎樣跟她溝通的。
此刻,兩大魔頭正在空中對峙,在這麽肅殺的場合下,嚴争鳴實在不便扒在船邊沖人大喊大叫,只能狠狠地瞪着遠處的程潛,看見那小崽子在四面漏水的小舟上淡然處之地對自己揮了揮手,嚴争鳴忍不住一陣胃疼。
他發現自己這“文靜”的師弟總有一股将生死置之度外的驕狂氣,管你是天塌還是地陷,他眼裏就那麽幾個人,哪怕兩個大魔頭将天捅個窟窿,他也能不當回事地只顧着找師父。
木椿真人被突然飛過來的兩個徒弟吓得五髒六腑都翻了個跟頭,忙并指射出一道真氣,将水坑和程潛打了下來,擡手接住。
他還沒來得及發火,程潛已經拉住了他的袖子,第一句話就是:“師父你沒事吧!”
水坑附和道:“啊啊!”
木椿真人眼皮直跳,一方面很是手癢,恨不能将這兩個小崽子一人揍一頓屁股,一方面被程潛那一句話問得心裏又酸又軟,愣是沒舍得下手打。
這時,空中傳來一聲尖嘯,只見那蔣鵬身體近乎透明,胸口仿佛着着一團陰冷的火苗,如墨的黑氣起伏翻湧到他臉上,連白眼仁都看不見了。
木椿真人一呆,喃喃地道:“以身為燈他徹底瘋了麽?”
接着,木椿真人臉色一變,猛地将手中木劍狠狠地插進了小舟甲板上,那木劍在他手中仿佛成了一把削鐵如泥的利器,毫不費力地深入木板中,同時,兩側的海水頓起,整個形成了一圈水膜,将師徒三個包圍在其中。
下一刻,一聲無法形容的慘叫驟起,連木椿真人撐起的水膜都難以阻隔,萬鬼同哭般凄厲的怨氣直沖九霄,天上烏雲驟然凝結,隐約似有驚雷隐現,天幕如蓋,遮天蔽日,而那北冥君仿佛萬丈淩霄一飛鳥,杳然浪去便無蹤般地不值一提。
漫天鬼影愈加猖獗,那北冥君就顯得愈是單薄,腳下碧海潮生,他好像已經成了天地間最最桀骜不馴的那一根刺。
程潛望着那背影,瞬間有一句話福至心靈——雖千萬人吾往矣。
可以煉化元的大魔與窮困潦倒的醜道姑,萬丈的水龍與三尺無鋒木劍,九霄驚雷與北冥君殘魂一影
唐晚秋雪亮的劍光,師父指尖殘留的木屑與一面之緣的北冥君孤絕的背影一時間全都從程潛眼前閃過,有什麽東西從他隐隐疼痛而尚未恢複的經脈中流入,周身頓時一陣劇痛。
木椿真人吃了一驚,一把接住突然栽倒的程潛,沒料到他居然會在這種情況下第一次入定,也不知他這小弟子是膽大包天,還是将來注定要走一條險中歧路。
可是眼下情況卻不怎麽安全,年年仙市都在東海海島,這一片海域仙山林立,就是個魔性的地方,過于充裕的靈氣會被程潛一股腦地全吸進去,好比往小河溝裏注一個大洋的海水,他那細弱的經脈非得被沖垮了不可。
水坑被吓得沒了聲音,呆呆地看着突然疼得蜷縮起來的三師兄。
空中,蔣鵬整個人已經看不見了,他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噬魂燈,衆多鬼影如楊柳飄絮,頃刻間被那不祥的火光卷了進去,連北冥君身上黑霧幾乎散盡,可還沒等人看清他的真容,他突然之間逆流而上,直沖噬魂燈沖了過去。
在這如流螢逐火似的一撲中,水坑突然被什麽東西卷了起來,無風自動地飄了起來。
木椿真人一邊顧着程潛,一邊手忙腳亂地勾住了水坑的衣服。
他這才剛看見,那小胖妞身上多了一條不知什麽時候穿上的腰帶,她連腰都沒有,要什麽腰帶?木椿真人伸手抓住了那花裏胡哨的彩綢,一把将其拽了下來。
木椿手腕一抖,從那彩綢中抖出了一片木頭符咒,正是程潛指點着嚴争鳴刻的那個“追蹤符”。
程潛身是個初學者,符咒中大小禁忌與門道還一竅不通,嚴争鳴又是個不折不扣的二把刀,這兩人通力合作,還要不時叽嘹暴跳地吵上一架,怎麽可能刻出正确的追蹤符?
木椿真人一眼掃過去,竟沒能在第一時間看出這究竟是個什麽玩意。
四不像不要緊,最多浪費一塊木條,可要命的是,這功效不明的符咒此時竟仿佛被觸動了!
就在北冥君與噬魂燈狹路相逢,極明亮與極黯淡的在半空相撞的瞬間,那刻着不知名符咒的木條驟然爆發出了一陣強光,自星火而起,勢不可擋地迅速蔓延,騰空直上,同第一道落下的驚雷撞在了一起,一時間千目齊盲,人間白了一片。
不知多久,白光方才散去,北冥君和蔣鵬都不見了蹤影,木椿真人和他的兩個小弟子也消失不見了,原地只留下了一堆碎成了破布的彩綢。
程潛不知挨了多久千刀萬剮般的劇痛,就在他感覺自己快要死了的時候,驀地周身一輕,隐約間,他好像聽見了哭聲,那是小師妹麽?
接着,他聽見一個人低聲哄道:“噓——別吵。”
水坑的哭聲漸低,周遭一切漸漸離程潛而去,他先開始感覺不到自己的四肢,繼而感覺不到自己,他好像沉入了某個不知名的地方,并與其真真切切地融為了一體。
不知過了多久,程潛才清醒過來,一時間感覺前所未有的身心舒暢,連日來的疲憊與暗傷全都煙消雲散。
他緩緩地吐出一口氣,可是再睜眼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到了一個不認識的地方。
那似乎是一個山谷,谷中有一棵大得不可思議的樹,地面攏起的樹根都足有房子那麽高,樹下靠着一具經年日久的屍骨。
屍骨旁邊是他的小師妹水坑,以及一個陌生男人。
程潛吃了一驚,一手将自己撐起來:“你前輩,你是誰?”
這人他認識,正是他在經樓第二層看見過的那半張畫像裏的人,而此人腳下還有一只身體細長的黃鼠狼,正靜靜地卧在地上,也不知是死是活。
水坑也好奇地看着這個“陌生人”,她作為人的那一半不認識面前的人,屬于妖的那一半卻又覺得他十分熟悉。
那“陌生人”轉向程潛,微微一笑道:“一閉眼再一睜眼,就連你師父也不認得了麽?”
程潛來就腿麻,聽了這陌生人熟悉的聲音,當即一屁股又坐了回去:“師父?”
他那腰長腿短的師父怎麽成了這樣一幅人模狗樣!
“師父”兩個字教了無數次,水坑是聽得懂的,她吃驚地“呀”了一聲,歪了歪頭,好像有了點眉目似的,呆頭呆腦地做出了一副思考的模樣,流了一串亮晶晶的哈喇子。
那長衣廣袖的男人見狀嘆了口氣,老媽子一樣地仔細擦了她的口水,絮絮叨叨地抱怨道:“也就是你師父我不嫌你啊,小髒丫頭,要是換了你大師兄,遲早得把你一鍋炖了”
這熟悉的調調立刻讓水坑找回了親切感,她轉眼忘了師父換臉前的模樣,開開心心地“啊嗚”一聲,用自己滿是涕淚的臉糊了男人幹幹淨淨的前襟。
程潛心裏此時是一千個找不着北,感覺自己和做夢一樣,只能從最當務之急的問起:“師父,這是什麽地方?你你怎麽變成這樣了?”
木椿真人将那塊已經斷成兩截的小木條摸出來,丢到程潛身上,沒好氣地道:“你還敢問我?你們幾個刻了個什麽東西?”
程潛一眼認出了他們仨半宿的成果,讷讷道:“這這是個追蹤符。”
木椿真人嘆道:“就你們這樣的半吊子也敢擅動沒見過的符咒,真是膽肥得能下酒了你這追蹤符中錯了不止一,變成了一個半成不成的追魂符,來也沒什麽用,沒想到被噬魂燈與萬魔之宗的元強行激發,眼下它循着北冥君的元,追到了北冥君的埋骨之地。”
程潛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大樹上的骸骨身上。
那骨頭是北冥君的?
不對,北冥君已經死了?
程潛心思急轉,試探着問道:“師父,你是認識他的嗎?”
木椿真人露出了一個苦笑:“托你們幾個的福,我也是才認出來。”
說着,他從袖口摸出了另一枚銅錢,說道:“當年溫雅兄給了我三枚銅錢,如今只剩下這一顆了。”
他的指尖在鏽跡斑斑的銅錢的映襯下白得有些晃眼,程潛發現自己還是習慣他兩撇山羊胡的猥瑣形象——這個好像從畫像上走下來的男人,看起來讓他有種難以靠近的距離感,仿佛下一刻就要回到畫像中去似的。
木椿真人的指尖在銅錢上輕輕一彈,只聽“叮”一聲,一團霧氣從銅錢上鑽了出來,原地落成了一個與方才那位如出一轍的北冥君。
木椿真人打量了對方片刻,竟抱着水坑緩緩地跪了下去,口稱:“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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