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第天地人三劫
風雨如晦,婆娑密林中夾着一條羊腸小路,一眼望不到頭。
此地顯然是久無人跡,被暴雨一沖,越發泥濘難行。
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扶着一位老者在其中走得舉步維艱,這兩人身上穿着聊勝于無的蓑衣,走了大半宿,該濕的地方也都濕透了,那老者約莫是腿腳有些問題,受了寒,時不常要停下來揉一揉酸痛的膝蓋。
他眯起昏花的老眼,努力地向遠方張望,不由得嘆了口氣。
一旁那少年不滿道:“什麽狗屁仙人,平日裏吃着我們的供奉,求見一次卻要百般刁難,鄉親們省吃儉用的供奉着他們有什麽用?”
老者聞言吓了一跳,忙連聲道:“可不敢胡說!”
少年一雙眼睛瞪得溜圓,小老虎似的,一股腦地道:“我說得難道不對?他們美其名曰鎮守這裏,保佑過我們風調雨順嗎?遇上大旱大澇,哪一次少要過供奉?安平王起兵造反那年,三縣十五城全都遭了大難,四處盜賊橫行,百姓流落,他們可曾露過一面?好,就算這些都是人間事,仙人們不管,那麽如今惡鬼橫行鄉裏,吃人放血,他們也全當不知道,要我們上趕着來求嗎?”
老者腿疼得直不起腰來,口中道:“仙人清修不問世事,若我們有求,自然是自己前來禀報,你說得什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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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怒氣沖沖地說道:“可不是麽,通往明明谷可就這一條路,要過艱難險阻,還非心誠者不能抵!他們派人取供奉的時候怎麽不這樣一步一步地走下來,這會倒講究心誠了”
“六郎,閉嘴!”老者用力将拐杖往地上一戳,“再要啰嗦,你就自己滾回去!不要在仙人面前連累十五城的鄉親們!”
少年見他發怒,臉色一黑,不敢言語了,只趁他爺爺轉過身去的時候滿臉不屑地一撇嘴,嘀咕了一句:“仙人好了不起麽?”
就在這時,一道極暴虐的炸雷突然從天而降,近在咫尺似的,少年猝不及防,當場吓得臉色一白,頓時将方才的小心眼放在一邊,等轟鳴聲稍弱,他忙問道:“爺爺,今天這雷怎麽響得這樣邪門?”
老者沒來得及回答,接二連三的驚雷已經雨點似的落下了,将整個夜空炸得一片慘白。老者面露驚惶,忙拉着身邊的少年五體投地地跪在了地上,匍匐在天威之下,口中念念有詞地禱告,一動也不敢動,林中鳥雀野獸全吓得不敢露頭,連草木都跟着瑟瑟發抖。
不知過了多久,雷聲方才平息下來,餘韻依稀,地面似乎仍在震顫。
少年半晌聽不見一點聲音,滿心震撼,再不敢出言不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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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這陣驟雨初歇,濃雲微微散去,天上露出了一點朦胧黯淡的月色,少年才戰戰兢兢地将老者扶起來,繼續前行。
少年六郎問道:“爺爺,方才那雷聲恐有幾十道呢,這這明明谷不會被炸平了吧?”
“少多嘴,”老者低聲呵斥了他一句,深一腳淺一腳地在泥水堆積的小路上跋涉,壓低聲音道,“恐是有仙人渡劫。”
“渡劫?”
“仙人修行沒那麽容易,要歷經千劫百難,我聽說其中就屬這天劫最兇險,無數仙人在天劫中隕落,但是挨過了的呢,修為卻能大漲,離真正的與天地同壽也更近一步。”老者說到這裏,臉上疑惑之色一閃而過,“過去我曾聽我爺爺說過,他親眼見過一次仙人渡劫,當時打下來的也不過九道天雷,怎麽這一位這樣兇險莫非這渡劫之人是谷主這樣的大能?”
說話間,羊腸小路突然一拐,前方竟豁然開朗,露出整個明明谷的全貌來。
山谷明淨悠遠,雨水洗過的山花漫山遍野地綻放,一點月色如煙似紗,谷中真如人間仙境。
少年驚喜道:“爺爺,快看,我們到”
他話沒說,整個人已經怔住了。
只見那鮮花坡旁邊有一處大平地,四下刻了一圈尋常人看不懂的符咒,此時,那大塊平地已經給雷劈成了一片焦黑,符咒圈子中同外面對比鮮明——外面是百花齊放,裏頭是寸草不生。
焦土之上,卻直地着一個人。
那人一身長袍已成了破布,整一條袖子都焦成了渣,從背面看,此人身量颀長,約莫是個男子。
隔着百丈遠,那人卻好像聽見了六郎說話,回過頭來看了這爺孫倆一眼,這人雖然破衣爛衫,模樣卻長得清俊非常,月色下如玉人似的,唯有眼睛裏像是含着一把經年的白霜,六郎與他目光一碰,當即只覺得自己從頭涼到了尾,吓得一動也不敢動。
下一刻,六郎被自己的爺爺伸手一拉,兩人一起跪在了地上,老人沖着那男子連連磕頭,口中道:“拜見仙人,小人乃是谷外十五城中之人,此來有事相求仙長,并非有意闖入,求仙長萬萬不要見怪。”
那男子愣了愣,而後随意地擺擺手,六郎便覺一股仿佛來自深秋的寒涼之意四下蔓延開,有點冷,但也不至于凍人,随即他整個人身體一輕,和自己爺爺一起被那股涼意托了起來。
這仙人竟意外地好說話,非但沒有為難他們,還頗為彬彬有禮地說道:“沒事,不必這樣——谷外的事不歸我管,等我給你叫個人來。”
說,他彈指射出一道白光,光束直沖天際,片刻後,遠處有一團螢火似的小光點急速飛來,及至其近在眼前,六郎才看出那是一個禦劍而來的道童。
道童收劍落地,恭恭敬敬地對這破衣爛衫的男子行禮道:“程長老,恭喜長老度過大天劫,修為更上一層。”
“沒什麽好喜的,險些烤糊了,”那男子不鹹不淡地應了一句,回手一指身後狼狽不堪的爺孫兩個,“外面來的,可能是有事,你處理吧。”
簡單交代這幾句,他便沖六郎他們爺孫兩個點點頭,随即人影一閃,倏地不見了。
這飛天遁地之能将六郎看得一愣一愣的,直到道童上前來請他們入谷,他腦子裏還是方才那人在滿目焦黑上,随意回頭一瞥的模樣。
六郎心不在焉地想道,那人好似也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樣子,竟已經是這明明谷中的“長老”了麽?心裏不由得有些豔羨,随即他想起那人結了霜似的目光,又忙将那點豔羨壓了回去,生出了敬畏,再不敢胡亂腹诽。
道童從懷中摸出一片葉子,含在嘴邊,長短錯落地吹出一段小調,只聽空中應聲傳來一陣馬嘶,接着,一匹白馬拉着一輛車從天而降,威風地打了個響鼻,穩穩當當地落在了地上。
那道童和顏悅色道:“今日若不是托二位的福,我還不一定能跟他說上話呢,請吧。”
兩個凡人惴惴不安地上了飛馬的車,六郎年少,嘴快道:“仙人哥哥,那位是谷中長老嗎?”
老者怕他多嘴說錯話,連忙拽了一把,誠惶誠恐道:“仙人贖罪,這孩子”
“不妨事的,老丈,”道童架起飛馬,頗為活潑地說道,“我們明明谷中有一口冰潭,冷極了,我都不敢去,聽說凡水懸于潭上一丈便能結冰,但是潭中冰水卻一直流動不息。那位也不知是什麽時候住進去的,在潭水邊上開辟了個洞府,将整個冰潭的寒意都鎮在了那洞府中,自己日複一日地在那極寒之地修行,你們瞧,這谷中現在這樣生機勃勃,還多虧了他鎮住了那冰潭呢。他平日裏不大露面,我們私下裏都偷偷叫他‘幽潭長老’。”
六郎聽得呆住了,不由得道:“那有多冷啊,他不怕麽?”
道童笑道:“修行中人就該煉忍性,心志不見如何能成大道?”
說話間,馬車已經幾起幾落,到了山谷腹地中,緩緩地落地。
六郎下車一看,只見此地竟有亭臺樓閣、流觞曲水,來往清淨無人,只有幾只仙鶴翩然起落。走進其中,六郎只覺周身一輕,他震驚地低頭一看,只見自己整宿風雨兼程沾上的一身泥水竟消弭一空,全身都暖融融的。
道童将二人引入一個小亭子中,在二人千恩萬謝中給他們倒了一杯熱茶,這才詢問起所來何事。
老者嘆道:“這唉,說來話長了,小民瑣事,不應煩擾仙長,只是近日谷外不知來了什麽妖孽,為禍鄉裏,專挑娃娃們下手,不過短短十幾天,周遭城郭村落中已經失蹤了四五個男娃娃,過不了幾天就能在荒郊野外發現屍體,都給野獸吃得差不多了,此事也報了官,官差仵作來了幾個,仵作說那幾個娃娃是給放幹了身上的血才一命嗚呼的。”
道童聽到這,嬉笑的色一凜:“什麽?放幹了血?那幾個男孩子多大年紀?”
老者道聲“作孽”,答說:“都還不到十歲,出了這事,大家夥晚上一起在野外守了好幾宿,然後然後那天,我們全都看見了一道白影,遠看像挂在風裏的白練,可是轉眼就到了近前,當時誰也沒反應過來,就聽有人慘叫一聲,再一看,有個人胸口漏了個窟窿,竟這麽一眨眼,被那東西将心也掏了去。官差也吓得不行,說是惡鬼作祟,官府管不了,這才打發老朽進谷來求諸位仙長。”
那道童聽了,又細細地詢問了幾個問題,這才說道:“我心裏大概有數了,老丈且不必憂心,先帶着小兄弟在谷中休息一宿,容我禀報谷中前輩,明日自然會給你們答複。”
當夜,老者與孫子六郎惴惴不安地住在了明明谷。谷中風清氣朗,四處還飄着淡淡花香,是個絕佳之處,六郎卻怎麽也睡不着,腦子裏颠來倒去想的都是那個經歷了雷劫的年輕長老,就這樣迷迷糊糊地到了後半夜,他忽然聽見外面有人說話聲,隔得很遠,六郎只模糊斷續地聽了個大概。
只聽一個男聲道:“是,我來路上已經聽說了,不過在凡人村子裏為禍,也未必是什麽棘手角色唔,不如請程潛順路去一趟吧。”
又一老一些的男聲道:“也好,他七道天劫已過,如今算是歷劫而生,就該離開了。”
六郎原怎麽也睡不着,聽見這只言片語,忽然莫名其地犯起了困,轉眼就迷糊了過去,什麽都聽不見了。
兩人一前一後從他窗外經過,往谷中冰潭之地走去,為首一位老者,鶴發童顏,胖得像個球,一笑就見牙不見眼,身着一套富貴逼人的緞子長袍,腰帶上荷包玉佩等物雞零狗碎地挂了一排,打扮得富貴逼人,活像個凡人員外——正是明明谷主年明明。
年明明身後跟着一位書生打扮的中年人,只見這中年人眉目極溫潤,細一看,依稀是當年噬魂燈中逃出來的那元唐轸。
唐轸不知用了什麽法子,又有了肉身,只是看來這肉身不大好,依稀帶着死氣沉沉的病容,不知是奪舍還是用了什麽偏門法術。
唐轸手中提着一盞白燈籠,燈籠裏面沒有燭頭,紙糊的內裏包裹着一團溫潤的光暈,也不知是個什麽法寶,說道:“此事原是我異想天開,聞所未聞,我自己都沒想到他竟能成。”
年明明笑道:“他肉身夭折,是歷了人劫,臨死忽然有所悟,使魂魄得以進入聚靈玉。偏巧那聚靈玉是先天靈物,內裏能彙聚山川精氣,魂魄是不能妄入的,可這小子小小年紀,竟能維持三魂七魄不散、智不滅,在聚靈玉中挨了七七四十九年,無肉身以為托,竟生生叫那玉磨砺出了元,這算過了地劫。四十九年前,你将他栖身的聚靈玉送到我明明谷,以聚靈玉為基,經冰潭鍛造又四十九年,他忍得住極寒不說,還連過了七道天劫——唉,算來他也不過區區百餘歲,已經歷經天地人三劫此子心志之堅,老朽活了這麽多年,還未曾見過。”
說着,年明明拍了拍自己的肚皮,面色複雜道:“老朽要有他一半,想必現在也能是個有腰的老頭子了。”
唐轸:“”
他老人家這個級別的大能早已經辟谷,奈何嘴饞,因此這一身五花膘長得可謂源遠流長、經年日久。
唐真人噎了片刻,正色道:“還未多謝谷主出借冰潭。”
年明明擺手道:“說什麽借不借的,他鎮着冰潭,我那群不成器的弟子們免受寒冷,也算享福了。何況像這樣的人物,在我區區一個明明谷中挂個‘長老’名號,我們沾光還來不及呢。”
“這位小兄弟對我有恩,當年溫道友帶着聚靈玉來找我的時候,我便無論如何也得想法子幫他一幫,”唐轸說道,“只是他雖然機緣巧合在聚靈玉中成就元,但鍛玉成肉身之事真的未曾有先例,我也不知成不成,恐怕曠日持久,他心有挂念太過急躁,便将他的過往記憶抽了出來,如今七道天劫已過,他自聚靈玉中練出的軀體大成,我也是該将其物歸原主了。”
說話間,兩人到了冰潭,乍一靠近,唐轸就有些承受不住寒意,忙掐了個手訣,臉上的死氣更重了些。
再往前走,只聽得“嘩嘩”水聲,此間主人剛剛沐浴,正從滴水成冰的潭水裏出來,年明明朗聲道:“程潛小友,可是擾你清靜了?”
這胖子擾人清靜不是一回兩回,明明谷裏的人不知是什麽傳統,從上到下都話唠得要死,程潛也習慣了。
他沒什麽不自在,從冰潭上一層白霧中出來,撿起潭邊一身凍硬了的袍子披在身上,走動間不過三兩步,那一頭泛着冰碴的頭發就全幹了,長袍也重新自然地垂了下來,這一身千錘百煉的修為幾乎化入了潤物無聲之境。
程潛沖兩個人點點頭,說道:“谷主——唐兄,我正想去找你,進來坐麽?我這裏就是有點冷。”
此時正是仲夏,冰潭旁的洞府中沒有一點暑氣,走進一看,竟是一片酷烈的冰天雪地,椅子都被凍在了地上,上面結着一層冰霜,程潛微微一掐手指,一團暖烘烘的火光便從他指尖劃出,落入其中一把椅子下面,頃刻便将上面的冰霜融化燒幹了,椅子卻沒有被燒着一點。
程潛道:“唐兄身體不好,找暖和的地方坐吧。”
至于谷主年明明,他沒管,反正那老胖子皮糙肉厚,扛凍得很。
桌上茶壺裏的水早就凍成了一坨硬邦邦的冰,程潛拿在手裏搖晃了幾圈,大冰塊這才在真元催動下化開,不過片刻,冒出了絲絲的熱氣。他給兩人一人倒了一杯熱水。
唐轸接過來暖了暖手,這才将那盞燈籠放在程潛面前,說道:“此物當歸還給小友了,你這條路九死一生,不易,往後可要多加珍重。”
程潛并不驚訝,顯然是知道唐轸曾經動手取走他過往記憶這碼事的,他點點頭,揮手将燈籠中的那一小團光收入袖中,正色道:“唐兄生死肉骨之恩,往後要有什麽用得着我的地方,程潛定然萬死不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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