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相見時難別亦難

程潛一直目送着嚴争鳴他們離開,眉頭始終沒有打開。

他習慣報喜不報憂,只有在別人轉身的時候,眉目間才會露出幾分心事來。

程潛提出自己要留下跟唐轸走,确實想幫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與嚴争鳴的想法不謀而合——他打算和師門分開一段時間。

雖然大師兄态度惡劣,極不配合,怎麽問都撬不開他的嘴,但不妨礙程潛多多少少猜到了,嚴争鳴的心魔恐怕和他關系匪淺,否則他想不出大師兄有什麽話不能和自己說。

然而程潛心思剔透,為人卻總是少幾分機巧,他猜得到歸猜得到,下一步卻不知道該怎麽拿捏,他既不會旁敲側擊,也不會拐彎抹角,只怕自己不夠妥帖,不小心再給大師兄添些堵,這才想到暫時離開一陣子,寄希望于他那什麽都缺、就不缺機巧的二師兄李筠。

??

程潛也不知道李筠能不能靠譜,師兄們還沒走遠,他已經先行不動聲色地牽腸挂肚起來。

大概總有那麽個人是老天派來克他的,着實讓他體會了一回“相見時難別亦難”的滋味。

唐轸冷眼旁觀,頗有幾分感慨地說道:“貴派的同門情誼,真是讓人羨慕得很。”

程潛這才回過來,收回目光道:“耽擱了,唐兄,對不住。”

唐轸不以為意:“左右我腳程也慢,不礙事。”

年大大從旁邊湊上來搭話道:“怎麽,唐前輩的師門不和麽?”

“說不上和不和,”唐轸微微眯起眼睛,好像在追憶起什麽,臉上染上了幾分道,“他們扶搖派的人貴精不貴多,我們牧岚山卻不同,牧岚山太大了,掌門之下有好幾個長老,各自占着各自的山頭,收着自己的徒弟,我在山上幾百年,連長老都沒認全,同門間也就只有門派大比這樣的場合才能互相見一面,誰是誰都不知道,更談不上有什麽感情,久而久之,大家就都全憑資質與能耐說話,等級森嚴得很,冷冰冰的。”

唐轸說着,看了程潛一眼:“你們那比較有人情味,不像個門派,倒像個家。”

年大大說道:“門派一大,人就多,人一多,秩序就森嚴,大家感情也自然疏遠,沒有辦法的,不過同門之間,總有那麽一兩個人交好吧?”

唐轸道:“确實有一個師妹,從小和我一同長大,她長大以後脾氣不大好,但幼時與我感情還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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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程潛第二次聽他提起師妹,便問道:“你的師妹是不是叫唐晚秋?”

“嗯,是她。”唐轸頭也不回地說道,“不過我們所謂的‘師兄妹’,也就是個長幼名份而已,小時候尚且有幾分親近,長大後基就各奔東西了,大家都是牧岚山的過客,現在她就算在我面前,我都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認得了。我知道你們和她頗有淵源,如今她的人早不在六合之內,她的所作所為也就不必算到我頭上了。”

唐轸身上有種圓滑又坦蕩的冷漠,不知是性如此,還是他多年行走在生死邊緣的緣故,他不收徒,也不回門派,甚至鮮少提起牧岚山,只是自己漫山遍野的漂泊,無論遇上誰,都只當對方是短暫的同行客。

一行人扮作流落南疆的散修,雇了馬車,像凡人那樣一路翻山越嶺,繼續往南去了。

程潛和唐轸都不是很喜歡聊天的人,可把年大大給憋得夠嗆,只好去撩撥最好欺負的六郎。六郎在程潛最危險的時候不顧一切地想沖上去,可此刻風平浪靜了,他卻連句話都不敢跟程潛說,每每只遠遠地跟着,見不得光似的低着頭,将臉埋在陰影裏。

年大大跑來和六郎咬耳朵道:“哎,小兄弟,我想拜入扶搖——就是程長老他們門下,你跟我一起嗎?”

六郎掃了一眼程潛的背影,又飛快地收回目光,默默地搖搖頭。

年大大還道他有眼不識泰山,連忙聒噪地湊上去道:“哎,這些事你不懂,我來與你分說——那些修出元的可都是有上天入地之能的大人物,不說尋常人,就是好多小門派的修士,一輩子都不見得見過元修士呢。”

六郎不答音,只是默默地聽着。

年大大有點好為人師,見他注意力在自己身上,越發眉飛色舞起來道:“再說,元和元也不一樣,你看看扶搖派那幾位前輩,我們程長老哎呀,那就不用說了,還有他們掌門,那可是劍修啊!我第一次見到活的劍修雖然脾氣不怎麽樣,但是沒關系,跟一個元以上的劍修說過話,這事夠我出去吹好幾年的牛了。”

六郎搖搖頭,吃力地啞聲道:“唐真人留下我一命,我要留下來侍奉他,況且我領低微,跟在程真人身邊也只有拖後腿,只好先記着,往後再報答。”

年大大聽了,愣了愣,忽然對六郎道:“你你這個人,程長老說不定願意收你為徒。”

六郎低下頭,不再言語了。

這一路往來不過百十來裏,他們這一行人居然被各種大妖小魔打劫了不下十來次。

程潛一劍砍了兩個企圖半夜三更摸進來殺人奪寶的魔修,感覺自己這一段日子稱得上是殺人如麻了。霜刃上已經薄薄地結了一層血霜,映得程潛眉心不由自主地爬上了一層殺意,顯得更加生人勿近。

南疆自從出了一條魔龍,魔修們好像蠢蠢欲動地準備造反,四處集結勢力,手段也十分簡單粗暴——将一城中男女老幼屠戮一空,直接占領,在城樓上鋪滿血氣,挂滿人頭,然後人為地逆轉城中清氣流轉,建立了好幾座魔城。

不巧的是,冰心火就在魔城的地盤內。

所謂“冰心火”,其實并不是一團真火,而是一塊特殊的石頭,相傳此物外層冰冷如千年寒冰,內裏卻含着一塊靈氣充沛的暖玉,保存屍體能千年不腐,還不至于把屍體被凍挺了,拿出來像剛斷氣的一樣新鮮,是南疆大城昭陽中的奠基聖石。

南疆熱得要死,瘴氣橫行,可謂氣候惡劣,唯有昭陽城因為這團冰心火的緣故四季如春,來往客商都彙聚在此地,逐漸成為南疆第一城眼下便宜了那些魔頭。

年大大沒心沒肺地感慨道:“我來還想,這‘冰心火’是人家城基,別人怎麽肯給?我們又不可能巧取豪奪——這下好了,昭陽城被魔頭們占了,我們無論是硬搶還是巧騙,都不傷道義了,真是來的早不如來得巧。”

程潛才不相信這是巧合,意味深長地掃了唐轸一眼。

唐轸倒也大方,直言道:“巧什麽?我早料到南方将亂,此番是特意來渾水摸魚的。所謂‘天機’,也就是耳聽四面、眼觀八方,再略通一點兇吉之術罷了,近來南疆魔氣彙聚,各大門派都有異動,天衍處更是調集了不少高手前來,我估摸着也差不多了,只是沒料到竟有魔龍出世這麽大的動靜。”

程潛心裏一凜,韓淵化身什麽不好,化身成龍——偏偏他還是往北方而去,難道他是去皇城帝都了?

難道他還記恨當年周涵正畫魂之仇,要去尋朝廷的晦氣?

程潛跟唐轸多年相交,雖然因為兩個人性格的緣故,彼此都不算太熱絡,頗有些“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意味,但說起話來畢竟也比旁人少幾分顧忌,程潛直言問道:“唐兄,我向你請教一件事”

唐轸心照不宣道:“你四師弟?”

“正是,”程潛問道,“依你看,我四師弟果真是一身二魂麽?”

扶搖山下,沒認出長大後的水坑,一個韓淵始終在想方設法地放跑這個陌生的姑娘,另一個卻要大開殺戒。

天劫之下,一個韓淵言之鑿鑿要活剝水坑的妖骨,另一個卻為了救水坑,痛苦地拽回了魔氣

“我看你是不明白什麽叫做‘以心魔入道’,”唐轸道,“他身上另一半不是別的,就是他自己養大的心魔,到了他這種層次的修為,心魔早已經不受他人控制,反而會反噬主人,你說這如何算?心魔是他也不是他,他最深刻的仇恨肯定與那心魔如出一轍,但若是你大師兄一口咬定他被魔物附體,也勉強說得過去。”

程潛:“他怎會走到這一步?”

“這我不知道,只能給你猜上一猜,”唐轸想了想,百無禁忌地說道,“譬如拿我來說,我現在是個孤魂野鬼,做夢都想重新擁有一個肉身,奪舍當然是最好的,不但肉身不腐,還能将對方一身修為收為己有,雖說奪舍之道乃是邪術,但我也不見得不會,只是不屑走這一道而已,但這時我若是有個一根筋的心魔就方便多了,我想要什麽卻不願意做的,它都能做到,我既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又可以假裝此事并非出自意,豈不無辜又便宜?”

唐轸嘴裏說着“不知道”,這番話說得卻是言辭如刀,程潛一時無言以對。

唐轸又道:“你那魔頭師弟,當年與你關系和睦麽?”

程潛手指狠狠地勒緊了手中霜刃,聲音壓在嗓子裏,低聲道:“勝過親生。”

唐轸輕輕一笑道:“那不就對了,他修為低微,門派危難臨頭,他非但不能禦敵,反而被敵人利用,錯手殺你,從此有何面目見同門?有何面目見自己?幹脆借着畫魂餘力,推波助瀾地放任心魔劍走偏鋒——心魔之道,須得又強大又軟弱之人才能成就,說起來你這四師弟也是個人才。”

“別說了,”程潛驀地起來,恨不能立刻回去找嚴争鳴他們,飛快地說道,“我今晚就去幫你取冰心火,唐兄告訴我個章程。”

魔修縱欲,魔城不夜。

當天晚上,程潛就孤身潛入了城中。

他将自己人氣斂去,穿過層層疊疊的血氣魔障,從懷中摸出唐轸給他的城中地圖,仔細核對了片刻,一時有些舉棋不定——內城三座鐘鼓門樓,冰心火在正中的空地上,鎮着四通八達的街道,正好能祛除此地瘴氣與濕氣,程潛想不知鬼不覺地挖了就走,誰知此時那冰心火所在處,竟被城中被這群四六不通的魔頭給占了,他們荒唐地在那冰心火上起了個樓閣。

程潛望着面前這透着靡靡之音的小樓,心裏十分無奈,他地躲在街角,不知道自己是應該幹脆提劍沖進去,砍人搶石頭,還是低調些混進去,見機行事。

就在這時,街角突然響起一陣踉踉跄跄的腳步聲。

一個身上幾乎沒有幾塊布頭的魔修醉醺醺地朝這邊走過來。

程潛一開始沒在意,他收斂生氣後,魔修們基都當他是個人形傀儡,沒人理會他。

但這回來人卻有些怪胎,遠遠地看見程潛,那魔修好奇地湊了過來,圍着程潛轉了幾圈,見他色木然,身上更是沒有半點人氣,便笑嘻嘻地伸手在他臉上摸了一把,鼻尖聳動地嗅了嗅,說道:“這是誰的傀儡沒收好?好高級的貨色,便宜我了吧”

說着,這魔修便色眯眯地要将手探進程潛衣襟。

程潛:“”

他當場毛了,狠狠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那魔修醉得不輕,晃晃悠悠地兀自道:“咦怎麽好像能自己動一樣?嘿嘿,你原主肯定得趣不少”

程潛忍無可忍,尖銳的寒氣摒不住地散了出去,那魔修驀地一激靈警醒過來,正對上一雙殺意盎然的眼睛,下一刻,他一聲沒來得及吭,喉嚨一涼,已經被一劍洞穿了。

經此一役,程潛當即将自己方才“小心混進去”的想法否決了,他直接身化殘影,沖進了小樓院牆中。

牆內落着一排屍體,有剛死不久靈氣未散的,還能看出是修士來,程潛粗粗一掃,發現屍體沒有一具整的,不是缺胳膊就是短腿,要麽幹脆只剩一個孤零零的腦袋,不知跟誰配套。

角落裏有有個女修,模樣乍一看有三四分像水坑,程潛心裏一突,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兩眼,只見她兩頰微豐,眉心還有一點朱砂痣,比他那瘦巴巴就會往腦袋上插雞毛的小師妹漂亮不少,可惜自胸口以下已經全不見了。

紅顏落得這樣的下場,連程潛這種鐵石心腸都不忍再看,他遂握緊霜刃,貼着牆角輕飄飄地落在小樓屋頂上。

這時,程潛才發現,這小樓原來不是什麽搭建的,而是個法寶——外面看來不過普通酒樓大小,裏面卻大得吓人,足足有方圓半裏,分了好幾層。

他一眼望進去,樓裏足足有魔修幾百號,正瘋狂地尋歡作樂,一股不知是什麽的古怪味道直沖樓頂,甜膩中夾雜着腥氣,讓程潛覺得有點惡心。

小樓最底層一角處有一間暗室,裏面關着好多人,隔太遠,也看不清關的是修士還是凡人,只見幾個魔修走過去拉開門,片刻後,用成人胳膊那麽粗的鎖鏈将一個年輕男子拖了出來。

那男子是一身白衣,前襟上沾滿了已經幹涸發黑的血跡,半死不活地被拖出來,丢在場中央的高臺上吊了起來。

一個矮個魔修赤膊上場,手中拿着一條鋼鞭,繞場轉了一圈,在衆目睽睽下動手抽打起那人,打得血花飛濺,周遭一群大小魔頭們起哄的興致高昂,活像過年一樣。

程潛一時有些好奇,便駐足多看了兩眼。他感覺那矮個魔修下手看起來很重,卻似乎不打算将那男子置于死地,心裏疑惑道:“這是要留着慢慢折磨麽?還是拿鞭子的人發了善心,想留他一命?”

還沒疑惑,程潛就看見幾個魔修搔首弄姿地爬上臺去,有男有女,用他大師兄的話說,就是長得都挺傷眼,偏偏還沒什麽自知之明,幾步的路,這夥人走了足足有半柱香的工夫,從頭發絲到腳趾頭,将自己渾身上下每個能打彎的地方都扭了一遍,一群兩腳蛇似的扭到了中間。

程潛心裏奇道:“這又是在現什麽眼?”

下一刻,他目瞪口呆地發現這一群魔修竟七手八腳地聚在一起,紛紛攀在那被吊起來的男子身上,将那半死不活的人從頭到尾猥亵了一遍,衣服扒得猶抱琵琶半遮面,随即圍着他行起那交媾之事。

程潛:“”

這他娘的是什麽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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