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成婚

這便是晉陽了。

李祖娥成婚的這天，天空中下着小雨。

可是，她沒有撐傘。

當她從牛車上下來的時候，她暗暗在心裏下着決定，不管未來的夫君是長得什麽模樣，她都不應該做出過多的反應，她的一颦一笑都應對得起她十四年來的教養。

她該驕傲地伸手過去，讓高洋好好得握住。确實，在人群的哄笑聲中，在她微怔之後，她也是這樣做的。

紅燭高燒。

李祖娥坐在床榻上，身子僵硬着，一動也不敢動。

那個高洋坐在床榻的另一邊，呆呆地望着她。紅燭映着她的臉頰，仿佛是在她的臉上開出了一朵紅花。

街道邊傳來了更夫的更聲，“梆梆”已經是二更天了。

久久，紅燭流下了兩道淚痕。

李祖娥終于開口道：“你為什麽一直望着我不說話？”

“因為你很好看。”高洋摸着頭，吸着鼻涕，傻笑道。

李祖娥垂着頭。

他果然形貌醜陋，皮膚黝黑，仔細去看，能看見臉上一道道如魚鱗一般的紋路，若是乍看到這樣的一副尊容，不給吓死，也給吓呆了。但是現在看來，他的五官卻是很好看的，尤其是眼睛，那麽黑，那麽大，隐隐散發着難以揣測的神采，令人很想沉溺在其中。她這樣想着，覺着高洋也并不是像傳說中的那樣醜啊，也不是自己想象中那麽醜，比預期中的不知好了多少倍。雖然呆呆的，但是他對她說的話很可愛。想到這裏，她的臉上漸漸露出了一絲羞澀的笑容。

然而，這不易察覺的笑容被高洋盡收眼底。

“你笑的時候更好看。”高洋望着天邊的月亮，搖頭晃腦地思索着，“就像……就像太湖石旁邊開得那一叢芍藥花。”

李祖娥問道：“府中也種了芍藥花？”

高洋點點頭：“是大哥種的，開得可漂亮了，明天我帶你去看看。你看見了一定會笑的，你笑的時候比不笑的時候好看。”

“好，你明天一定帶我去看看。”李祖娥答應他。

她拿出一方絹帕，為他擦去臉上的鼻涕，“你是太原公高洋，要幹幹淨淨的，諾，看看這樣多好。”

她遞給一面小鏡子，放在他的眼前。

他在鏡子裏看了一眼，卻被她袖口的香氣引得失了神。他扯住了她的袖子，奇怪得問道：“你的袖子裏藏了什麽東西，好香啊！”

李祖娥一邊躲一邊道：“并沒有什麽香啊。”

他在她身上亂抓亂摸，李祖娥羞怯地躲着，一個趔趄，一下子仰躺在床榻上了。他也在撲在了她的身上，他看着李祖娥怔怔地出神。他的臉慢慢得湊向了她，問道：“真的好香啊！”

李祖娥從未與男子這般親近，溫熱的氣息撲在臉上，早已羞紅了臉。

他湊得越來越近，竟在在她的額頭輕吻了一下，輕輕的，小心翼翼地像在吻一朵花。李祖娥心中不由得一窒，心裏砰砰直跳，連身子也不由自主往他懷裏趨着。

正在這時，小鏡子在手中滑落，碎了一地。

兩個人的身子倏地分開，是女子推開了男子，燭影搖紅，李祖娥的臉羞紅了一片。

就在這時，門“吱呀”一聲也被撞開了。

高孝瑜和高湛一下子被擠到房間裏來了，後面跟着一群的孩子。

高孝瑜是高澄的長子，高湛是高洋的九弟，他們是不一樣的輩分，卻有着同樣的年紀，因此，經常看到他們兩個一起玩耍。

高湛走到李祖娥的面前，斜着身子，去看李祖娥低垂下來的頭，他還用手去摸李祖娥的臉頰。

高湛一笑，跑過來對高孝瑜說：“她很漂亮啊。”

李祖娥更是害羞地把頭埋得很深很深。

高洋卻不管這些，他似乎什麽都不懂，只憨憨一笑，說道：“步落稽，方才那游戲很好玩，下次你和孝瑜也玩玩。”

步落稽是九郎高湛的小名。

高湛好奇地問道：“二哥，那是什麽游戲？”

李祖娥氣得直跺腳：“那不是游戲。”她的話還未說完，高洋立刻在她的臉上親了一口，做了示範。

“不是游戲是什麽？”

李祖娥捂着臉頰，思索了一會兒：“那是……”她也想不出，只道，“反正那不是游戲。”

高洋歪着頭看着她，一眨不眨的。

這時候，高湛已經哭了起來了。

原來，在高洋說完那句話的時候，高孝瑜便在高湛的臉上親上了一口，高湛一下子大哭了起來。

高孝瑜無奈得叫道：“哭什麽啊？再這樣，我找別人玩去了。”

高湛拉着他的手，不情不願的。

高孝瑜笑道：“哈哈，你再讓我親一口，我就不找別人玩了，你說好不好？”

“你……不好，不好！”高湛氣呼呼地道，“該換我親你了。”

高孝瑜不幹。

兩人吵嚷着出了門。

屋子靜悄悄的，又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紅燭已燃燒了半截。

李祖娥這才期期艾艾地告訴他：“那不是游戲，那是只有和妻子背地裏才能做得事。”

高洋轉了轉眼睛：“高孝瑜是我的侄兒，高湛是我的九弟，他們又不是外人。”

李祖娥氣得直跺腳，張嘴待還要解釋的時候，看見他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她溫聲道：“你困了？”

“嗯。”

她走過去，低頭為他脫下衣衫：“妾為你寬衣。”

高洋躺到床榻上，卻發現李祖娥也躺了過來，他瞪大了眼睛：“你是要睡在這裏嗎？”

李祖娥點點頭：“今天，阿娥已經嫁給了太原公為妻，你忘了嗎？”

“是妻子就睡在這裏嗎？”

“是啊。”

“哦。”高洋閉上了那一半睜着的眼睛。

忽然，他又睜開眼睛，翻身壓了過來。

李祖娥害羞地閉上了眼睛。

他用手抓着她的下巴，半晌，才松開了她，喃喃自語道：“怎麽閉上眼睛了，這麽快，你一會兒就睡着了，算了，明天睡醒了，我再問你袖子裏到底藏了什麽。”

不久，就傳來了他熟睡的鼻息聲。

李祖娥睜開了眼睛，怔怔得望着他酣睡的面容。

“我是趙郡李氏的血脈李祖娥，嫁的是渤海王的次子太原公高洋，我應該感到高興，感到驕傲。”她在心中微嘆。

她想她在現在說這句話的時候，是真心的，還是在自欺欺人？恐怕都是一半一半的吧。雖然他生的醜陋，人又呆傻，但目前看來，至少他對她卻是很好的。

她閉上眼睛，任憑淚水從眼角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