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章節
湯毅凡故意誤掉飛機的真正原因。
她看到了虞雪出現在阿泰內廣場的底樓大廳裏,與湯毅凡一樣的蒼白的臉和沙啞的聲線。雖然這是很惡俗的戲碼,但她一直覺得,這是很浪漫的事。如果一個男人這樣為她而留下,哪怕只是幾個小時,只為讓她趕得及再看一眼,說聲再見,那她這輩子就會跟定他。
可惜,沒有人為她而留下。她的那些人,都走得比她早。
她知趣地躲回了樓上的房間,讓這對情侶獨處。在樓梯拐角,她瞥見了虞雪身後牽着的一個行李箱。
你瞧,女人就會這樣的,跟定你。
微婉又偷偷地問安東尼:“他改了幾點的飛機?”
安東尼答,一個小時之後。
微婉想了想,那麽在他出發去機場之前,他大概不會有時間留給她了。她突然不想在那裏待下去,于是她低低地道:“那我回公寓去。”
到了13區的公寓樓,她一入樓道就看見隔壁的房間已經清空了。服務人員正在打掃,房東說近幾天就有新房客搬進來了。她恍惚了一會兒,随即笑自己後知後覺,虞雪肯定是和湯毅凡一起回國了。事情是這樣的,他這次停留巴黎,就是為了争取她同他一起走,而她昨晚沒有答應。天曉得,虞雪是個脊梁骨多硬的姑娘,斷不肯受湯少的安排的。但到了最後,還是愛戰勝了一切。她終于放下了心結,成全了彼此。
微婉目光空洞地想将鑰匙捅進鎖眼,眼前卻出現幻影似的什麽都看不真切,與男朋友分手的陰影,竟拖延到這時才開始向她襲來。她連着打了三個噴嚏,喉嚨也火辣辣地痛,她扶着牆咒罵起來。
在這春夏交替的時節,欠收拾的湯毅凡帶着他女人雙宿雙飛之前,居然還不忘把他的感冒留給了她。
門終于打開了,她拖着雙腳進屋,倒在床上,閉了雙眼。分手後她總要例行地堕落一下,睡它個昏天暗地,可這次,她卻失眠了。她想仔細地回憶丹尼的好,腦中卻像有塊橡皮擦,把好的壞的全部都擦了個幹淨。
她竟然記不起丹尼的樣子了。
該死的歐洲人,那個骨骼結構除了讓她記得那個大鼻子外,還能記起什麽?
她居然是在為一個連樣子都想不起的前男友而痛苦失眠?
這段時間以來,湯毅凡可不知道她有多麽卑躬屈膝地給他女人面子。她已經很少帶人來自己公寓了,都是盡量去外面玩。而就算她在外面玩,只要半夜回公寓,她連走在樓道裏都輕手輕腳地不敢出聲。她知道這是虞雪溫書或做作業的高峰時段,一點聲音都會讓她分心。如果更晚,那她無疑更不敢打擾人家的睡眠了。她有時連鞋都脫了,光着腳踩在冰冷的石灰地上,就差沒四肢接地地爬回房間了。
這事很奇怪,她對湯毅凡本人可是一向極盡尖酸刻薄之能事,但對他的每個女朋友,她卻都能相當容忍,尤其是這位虞雪小姐。因為是他親口說了“她不同”的,于是她尤為容忍,簡直到了讨好的地步。她在學校加入虞雪的智囊小組,出了學校還帶着虞雪去和她的朋友們玩。最後,她幾乎是因為虞雪而攪了丹尼的生日,直至她與丹尼分手。
天曉得,她這麽好,虞雪應該和她約會,而不是去跟湯毅凡。
不管怎麽說,現在那兩個人消失了,她也要找回自己丢失的驕傲,做回那個巴黎的芭比公主。Vivien是整間學校公認的美人,天生她的工作就是把美麗撒播給盡可能多的男人,而不是為某一個前度男人而黯然神傷。
在湯毅凡與虞雪離開之後,又逢假期,易微婉連課業的煩惱都随之沒有了。易微婉頗為盡興地過了幾個星期,回公寓前所未有的晚,醒着的時間前所未有的少。
她舒舒服服地告訴自己,這,就叫作春風化雨,劫後重生。
易微婉不是那種會用很多時間來“探究內心”的女孩,她沒有深度,也不覺得自己因此有什麽損失。
但即便是她淺薄的頭腦,也都察覺得出,有些東西,在那些糜爛的日子裏,崩塌到潰不成軍。
這一年的三月三十一日淩晨三點,當聖路易斯安那的季風吹過大西洋,到達她散發着酒精汗味的發絲中時,她被這突然意識到的改變而迎頭痛擊。
因為就在她試圖将舌頭伸進對面那個帥哥嘴裏的時候,她發覺自己做不到。
這麽多年來她一直做不到那件事,但在這幾個星期中,她連親吻的能力也喪失了。
她狼狽地逃走,跨越這個潮濕惡臭、遍地狗屎的城市,回到自己的那處蝸居。走廊中的燈已經壞了好幾天,沒有人來修,她一不留神就被絆倒在地。黑暗中,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經挪到了家門前。樓道比從前幹淨了不少,她可以放心地坐着,不怕弄髒裙子。而如果此時有鬼魂在默掃門前雪,那她就更願意留在這裏了,因為她會讓他帶她回家。
手機叮叮咚咚地響起來,是湯毅凡。
綠幽幽的字恰好讓她想起他貓一樣的眼睛。她喝完酒暈乎乎的腦子,還能清晰地算出兩國的時差:現在北京是晚八點,正是約會開始的好時光。
她肯定是喝醉了,而他恰好這時候撞上槍口,那就別怪她拿他開涮。她不接,也不想挂斷,就那樣貪婪地盯着來電顯示上他的名字,她倒要看看他多久會挂掉。于是,她幸災樂禍地聽着手機鈴聲響到停止,之後又響……
七個未接電話,第八個正在響着。
好嘛,好嘛,她邪惡道,有本事你打到十個,我就接。
她等,他也真的一個接着一個地打過來。就在她沉浸在整蠱湯毅凡的快感中時,正對面咔嚓一聲,之後光線沖入了瞳孔。她痛苦地“喂”了一聲,捂住眼睛,閉眼前的一瞬間,她看清了正對面的門牌號,這才知道原來真有鬼魂存在。
對面就是虞雪的房間,而這個房間幾周以來一直空着,不可能有人在。
鬼魂開口說話,聽起來是因為在酣睡中被鈴聲吵醒而非常煩躁:“拜托你接一下電話吧,整層樓都要被你吵醒了。”
她響亮地打了個飽嗝,仍然不睜眼。
看來那還是個男鬼魂,講中國話的男鬼魂。
恰在這時,第十個電話響起。
恭喜你,湯毅凡先生!
她接起來:“湯毅凡,約會還順利嗎?”她聽到自己的聲音高得出奇,就好像剛才喝的不是一打的龍舌蘭,而是半噸的腎上腺素一樣。現在,她想小聲說話都做不到,只能繼續轟隆隆地大叫,“吵醒我睡覺了少爺,你這回國沒多久,連時差都忘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好一會兒。
“我希望你不是自己一個人在喝酒。”
幹嗎啊人類們,開心點兒不成嗎?她喝多了這是常見的事,所以他就只問她身邊是不是有人。
真的,不僅耳朵根這人很怒,就連對面的鬼魂都不打算給她好語氣:“如果你一定要在這裏接電話,可以麻煩你聲音輕一些嗎?”
她清醒了點,撐着牆試圖站起來,還伴着湯毅凡粉飾太平的答話。他是個特別蹩腳的僞裝者,跟她一樣:“……這麽說有人。不錯,這下我對你放心了。小婉兒同學,介意讓你男朋友接一下電話嗎?”
她直接把電話挂了,于是對方開始打第十一個,不過她死也不接了,管他打多少個。
鬼魂徹底無奈,走過來幾步,想扶她站起來,但聞到她身上的氣味後,立刻退到了幾米以外:“天,這是喝了多少酒……不像話……”
微婉哧哧地冷笑:“你周五晚上沒有任何生活,只能待在寝室裏睡覺,這可不是我的錯,好不好?”
之後她便設法從手包中摸到了鑰匙,然後開門上床,頭昏腦漲地睡了過去。
睡魔降臨的前一秒鐘,她嘗到了唇間鹹鹹的味道。
次日上午,微婉被門外錘釘釘子的聲音吵醒。這是很久以來,她第一次睡了個安穩覺,居然才睡了七個小時就被打斷了。她怒不可遏,翻身下地,拉開了門,果然噪音的來源就在她房間的正對面。
比她還高的木制折疊梯兩腳張開,上面有個穿白背心和藍牛仔褲的年輕男人。他身材修長,肩膀很寬,正對着壞了很久的走廊燈摳摳弄弄。如果不是她頭疼得厲害,再除去她的起床氣,她還是能看清他有張眉目清秀的臉的。但現在,她只能揉着太陽穴,認為他有張欠揍的臉。
“你在幹什麽?”這種大小姐專用的無理取鬧的口吻,一向是她的姐姐用,她很少用,但她現在就是看他不爽。
“……修燈泡。”對方居然心平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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