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吳桐生回到安平街梧桐巷子,還是那間熟悉的不能在熟悉的宅院,他總覺得失去了什麽。那種在大女兒家裏夜不能寐的感覺越演越烈。

一個四合院強行加了一堵牆,這事張桃花剛進長安府租住在吳桐生的院子裏要求加的,那時候她說加一道籬笆壁都可以,可吳桐生錢袋子裏有幾個閑錢,做成了青磚的,只有一人多高。吳桐生住的主院這邊有一顆大棗樹,隔壁張桃花牆邊卻是有一口井。

相處久了吳桐生常爬上棗樹翻牆進隔壁院子,張桃花也會站在井邊上看看吳桐生在家沒有,給他送點吃的,有時候結房租都隔着那壁牆。

因為張桃花怕重操舊業賣豆腐被房元德盯上,她知道吳桐生殺豬,就做起賣豬血旺的生意,後來才在吳桐生搭線的條件下在碼頭上租下那間鋪子,後來也買了下來。

吳桐生去菜市場還和張桃花同路,又要拿新鮮豬血,兩人同進同出的,周圍的人都知道這鳏夫寡婦的好上了。

吳桐生有時候想,他是什麽時候看上張桃花的?也許那年冬至在大雪之中遇上張桃花,他就一見鐘情了。如若不然他怎麽會上兩位婦道人家帶着一個孩子住進他的院子,甚至砌了牆,還與大女兒翻了臉。

那宅子說是租給張桃花的,就是租的。剛開始收房租便宜了一點,張桃花後來都補上了。

那個女人生的好看,又做事利索,既勤儉持,還能燒的一手好菜,在碼頭上也能和一群糙漢子打成一片。慢慢的相處之中,吳桐生就放不下她了,願意為了她與大女兒吵架,願意為了她傾家蕩産。可是那一日,吳桐生準備賣了這宅子贖房譯文出來,可沒想到那句,“其實我男人沒死。”

對吳桐生來說簡直猶如晴天霹靂。

“當朝一品大房元德,你經常挂在嘴邊那個勵志典範,他是我男人。”

“房首輔是我男人。”

這幾句話刺,激到了吳桐生,枉費他先斬後奏處理了房地契,卻是這個結果。

吳桐生顫抖着手,努力克制着自己,對面的那個女人還不是自己媳婦,他才沒有一耳刮子呼過去。當時他對着張桃花就是五連吼,它腦子一片空白,罵了什麽都忘記了。

只是沖出院門之後在外面流浪了很久,一夜沒有回去。第二天還與雇主完成交易,拿着銀子和收信去了東獄贖人。

吳桐生想給張桃花一個驚喜,可他回到安平街梧桐巷子的時候,張桃花已經不知去向,房子被人換了鎖鎖上了。再厚着臉皮帶着房譯文去大女兒家暫避風頭之後,卻等來房首輔家發妻回府的消息。

此時院子裏飄着若有若無的腐肉味,他爬上棗樹,對面沒了人氣,而井邊一把折成兩半刻着桃花的梳子是那樣顯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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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撕心裂肺的“桃花”兩個字劃破夜空。

接着是男人哽咽的哭泣聲,驚擾了附近的鄰居。

安德全就住在吳桐生院子隔壁,與張桃花那偏院最近,半夜三更他被那聲“桃花”從夢中驚醒,後來又是斷斷續續的哭聲,聽見隔壁院子裏半夜了還在打水。

安德全推了推旁邊的媳婦,順手卻摸到擠到兩人中間來的兒子安桂平,孩子拍了安德全一巴掌,不過他那媳婦也被隔壁吵醒了。

“隔壁有動靜?這大半夜還在打水?”安德全說。他媳婦朱翠芬應了一聲,“桃花她就是個起早貪黑的苦命人。”

“睡吧,睡吧。”

過了半響對面又在挖地了,這次離安德全家遠了一點,可能是吳桐生在自家院子弄出來的動靜,安德全起床想去看看,朱翠芬把他拉住,“幹嘛?幹嘛呢?”

“你不知道人家桃花那男人是誰?”

張桃花的男人沒死,是當朝一品大員房首輔。

這事在碼頭上傳遍了,這附近大部分都是在那邊菜市場做小生意的,誰不認識吳桐生和張桃花啊!連帶他們這左鄰右舍都跟着被人高看了幾分。

“只可惜吳桐生守了張桃花這麽多年,竟然是別人的媳婦。”

“張桃花可藏的深。”安德全嘆道,朱翠芬諷他,“你們男人啊?如果能守着首輔大人的發妻那也是本事。”

“你們在想什麽,我還不清楚?不過,是女人,如果沒什麽特殊原因會離開自己飛黃騰達的男人。”

“反正我是不願意。”

“美的你。”

安德全把安桂平抱起來放在另一邊,撲到了自己媳婦身上。而另一邊那挖地的聲音還在繼續,安德全辦完事,還沒完沒了的砰,砰響。

不是媳婦安撫着,怕吳家也攀上了房家關系,安德全早把他吳桐生的門板拆了。無獨有偶,這事在其他鄰居家裏也上演着,因為張桃花都回了房府大家都忍着。快天亮的時候有人起來忙生意了,有人睡了過去。

房府中。

頭天晚上房元德承諾了張桃花今日去見孫兒,順可能的話還房譯文接到房府來住。就連劉根生和杜小月兩口子,房元德也願意把他們當女兒女婿一樣疼愛。這房家不缺他房元德一口吃的,就不缺他們一口吃的。

這在家修養的病還沒好,也不用上朝。房元德讓人準備馬車與張桃花往廣寧門外大勝村吳桐生大女兒家去。

張桃花出門的時候,房元德摸了摸藥碗的熱氣,把碗遞給她,“你這怕陽光也是一種病,出門之前先把藥吃了。”

要見孫兒了,張桃花高興。接過碗一口就幹了,還倒底給房元德看,她喝完了。

房元德點點頭。

一盞茶的功夫後一輛平民使用的馬車從房家後巷子裏出來往大勝村而去。

一路上還早的很,根本沒什麽人。

一行五個人走在大勝村的田埂上引起了別人的注意。

因為長安府外的地都是寸土寸金,到了村裏散戶家,沒人願意拿地出來修一條馬路。馬車最多就到村裏裏正林家那個大院子。裏正見着有貴人進村主動帶路,房元德沒有拒絕。

一路上給張桃花打傘,那裏正一口一個你們夫妻二人,房元德聽了眉開眼笑,張桃花也沒戳穿他。

而吳桐生大女兒吳秀玉家裏,吳秀玉一早起床做飯,叫父親吃飯了才發現吳桐生已經不在屋裏了。而昨天下午有人特意來還吳桐巷子裏房地契,除了房譯文被蒙在鼓裏,吳秀玉和她家男人張富貴都知道的事。可張桃花男人沒死騙了吳桐生這麽多年,吳秀玉也知道了,對上房元德她沒那個膽子,連房譯文罵也罵不得。可酸他幾句,她心裏也舒坦。

現在張桃花回了房府,自然不會租住在那安平街梧桐巷子裏了,這妹子遠嫁沒了消息,那房地契還不是落入她吳秀玉之手。

可一大早去請父親吃飯,吳桐生不在了。甚至他是什麽時候離開的,房譯文都不知道。再加上吳桐生一向一根筋向着張桃花,他突然離開了,連與自己女兒招呼都不打,吳秀玉有了不好的預感,父親該不是雞蛋碰石頭,硬和姓房的對上了?

按照吳桐生的性子,還真有可能。他可是傾家蕩産豁的出去,一條命又算什麽。

眼下吳秀玉盯着房譯文看,看的房譯文發毛。

這個不是房家正經公子,就張桃花那村婦進了房府還不知出什麽幺蛾子。能保住他們一家最好的辦法就是斷親,免得被吳桐生連累了,更不能讓張桃花這村婦連累了。

可張富貴發表不同意見,“萬一張桃花回房家發達了呢?”

“你還指着她發達了扒拉我們一把?”吳秀玉說,“你不記得為了梧桐巷子的宅子你請人砸她攤子了?”

“還有,我爹與張桃花是什麽關系?”

“她張桃花一個女人家帶着守寡的兒媳婦,帶着個孫兒起早摸黑的過日子,還給杜小月找了個村裏種莊稼的老實漢子,她就不知道過好日子,就不知道在房家穿金戴銀,衣來伸手飯來張口?”

所以說張桃花離開房府那麽多年,還謊稱自己男人死了,這是有原因的。

這兩口子躲在廚房裏小聲商量,房譯文正好過來告別,他想去找吳爺爺,然後去劉叔。這會兒正好聽見吳秀玉的話,他進過東獄,現在也不是那個有危老實勤快的少年了。對比吳秀玉待他和吳爺爺兩人這兩天前後不同的變化,原來爺爺沒死,奶奶回房府了?

此時吳秀玉讓房譯文轉告吳桐生,讓他暫時不要來往,過些日子吳秀玉會和張富貴去梧桐巷子裏看他們,房譯文恩了一聲。

被張富貴打包行李送出院子,房譯文低着頭走小路離開,對田埂邊上卻傳來張桃花的聲音,“譯文,譯文?房譯文?”

“奶奶?奶奶!”

因為房元德是到張家訪親的,裏正把他們往張富貴家帶路過張家大院子外面。此時隔了老遠,張桃花與房譯文相見了,張家族老遇見裏正,聽裏正一解釋,把人都迎進了張家大院子。而那張富貴排行老三,成親之後分家了就在那凹上居住。

此時族老讓人上了茶,派人去請了張富貴與吳秀玉兩口子過來。房譯文站在張桃花身邊,有意無意的盯着張桃花那頭上的金釵看,眼神不時掃過房元德。

張桃花見房譯文,又在別人家裏不好說什麽,簡單問了一下吳桐生和他近況,都念叨着,“瘦了,瘦了。”

等裏正與族老借一步說話了,房元德咳嗽了一聲,一本正經的坐在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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