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過了幾天，就在顏舒桐都要以為那位老太太的家屬無法說服她了的時候，這天早上莫琪火急火燎的跑進來，喘着氣跟她說：“顏老師！那……那位……”

“那位什麽？”連應時忙安撫道：“你別急，慢慢說話……”

“哎呀，慢什麽呀！”莫琪平複了一下呼吸，可是語氣卻不見緩和，“顏老師！那位老太太來啦！”

顏舒桐一愣，片刻後看見老太太的女兒扶着老太太進來她才反應過來，對莫琪使了個顏色，她忙把連應時和江從趕了出去，又去扶老太太，“老太太您坐！”

顏舒桐期待的看着老太太，“老太太，您看……您吃那藥有用麽？”

老太太一聽頓時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扭捏，支吾了半晌才道：“醫……醫生……您看……我要是做手術，行不？”

“行啊，怎麽不行！”顏舒桐心頭長舒一口氣，“那您是決定要接受手術了？”

“哎……”老太太嘆了一口氣，“走動的時候疼，真是老受罪了……”

顏舒桐了然的笑笑，“子/宮表層那麽嬌嫩，摩擦起來當然會痛啦，不過您要是做了手術就不用受這份罪啦。”

她說着看了一眼老太太的女兒，剛好和對方的眼神碰上了，各自交換了一個既欣慰又輕松的眼神，顏舒桐心道，這枕頭風總算是吹成功了啊。

顏舒桐讓莫琪和簡明月帶老太太她們去辦入院手續和其他事宜，自己卻去了主任辦公室，把這件事從頭到尾跟蘇主任說了一遍。

聽她說完，蘇主任沉吟了一下，問她：“你的意思……你是怎麽想的？”

“我是覺得吧，還是主任你來主刀比較好，而且可以讓大家都看看。”顏舒桐老老實實的說着自己的打算，“老實講，我念書的時候，只知道有這麽一回事，可是在門診還真沒遇到過實例……”

蘇主任點點頭，“現在這麽嚴重的的确少見了，你沒見過也是正常的，以前啊……哎呀這些老黃歷以後再講，先安排會診吧？”

“我去安排。”顏舒桐點點頭又急匆匆的走了出去。

經過身體狀況評估和會診後決定三天後進行手術，簡明月他們幾個知道後都愣了愣，“顏老師……這麽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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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殊情況特殊處理。”顏舒桐埋頭整理着桌面叮囑道：“到時候你們四個都跟我一起去給主任打下手，到時候醒目點啊。”

“知道啦，顏老師。”簡明月用力的點頭向她保證，顏舒桐滿意的點點頭就下班了。

可是顏舒桐萬萬沒想到第三天早上就出了岔子。

在上手術前出于謹慎考慮，又需要為老太太做一個簡單的檢查，蘇主任帶着一群的醫生和實習生呼啦啦的到了病房，可是她一觸摸到老太太的小腹就頓了頓，連臉色都變得有些凝重起來。

她微微沉了沉臉色，又摸了摸，回頭對着一幹下屬道：“你們都摸摸，看看有什麽不同。”

顏舒桐是第一個去摸的，可是她摸了好一陣都沒覺着有什麽不同，後來上去的付琰和李旻寧幾個也沒發現問題，更何況是簡明月這些個還沒畢業的實習生了。

見大家都一副茫然的樣子，蘇主任心想果真還是太年輕了，她一探手就發覺異樣了，但是嘴上卻道：“顏醫生你把大病歷拿給我看看。”

顏舒桐忙不疊的把大病歷遞過去給她，蘇主任翻翻翻，翻到最後一頁，看了一陣忽然道：“你們誰給病人開了補中益氣湯的？不是停藥了的嗎？”

她的聲音有幾分嚴厲，大家聽了俱是一愣，顏舒桐突然又一驚，忙道：“主任，這幾天我的确是沒給開藥的。”

蘇主任的目光立刻就落在了跟着顏舒桐的四個學生身上，老太太是顏舒桐收進來的，顏舒桐是她的主治醫生，能給她開藥的只有她，可是她說沒有，要麽是她說謊，要麽就是……

她沒說話，就一直盯着簡明月幾個，終于有人小聲的承認道：“主任，藥是我開的……”

此時的顏舒桐正在心裏懊悔不已，她只是疏忽了一下，就沒發現大病歷的最後還記了這麽一條，現在猛地聽到連應時的話，冷汗立刻就冒了出來，他怎麽就這麽大膽！

只聽見連應時先是小心的認錯，“是我不對，瞞着顏老師開了藥。”又突然理直氣壯起來，辯解道：“可是補中益氣湯是對的呀，書本上都說了它可以用于髒器脫垂啊……”

這時的顏舒桐連死的心都有了，這小夥子怎麽就那麽大膽呢，你怎麽不說我之前還給她開了這副藥呢，可是現在她能用麽，你這不是給手術增加難度麽？

顏舒桐在心裏腹诽了一大堆的話，耳朵裏只聽見蘇主任沉默了半晌後道：“更換手術方案吧，等手術結束後……顏醫生帶着他來我辦公室。”

“是，主任。”顏舒桐都不用擡頭，就能感受到李旻寧她們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充滿了同情，可是她除了在心裏臭罵連應時外也不知怎麽辦才好了。

所幸在制定手術方案的時候為了以防萬一确定了兩套方案，這下倒是不用手忙腳亂，只是手術難度到底還是增大了，手術時間也比原先預訂的延長了不少。

下了手術之後，顏舒桐連飯都不敢去吃就帶着連應時去找蘇主任，一路上她沉着臉叮囑他：“等下好好的認錯，主任說了什麽你都要忍着，不然就是我也保不住你！你說說你膽子問呢就那麽大，竟然敢說都不說一聲就開藥，要是主任沒發現就用了原來的手術方案，你……”

顏舒桐罵到此處已經不知道怎麽說下去了，連應時也低着頭任她數落，直到到了蘇主任辦公室的門外。

蘇主任臉上也滿是疲憊，到底不年輕了。她看見顏舒桐和連應時進來，也不讓他們坐，只是看着他們，好一陣才開口問道：“連同學，你當時是怎麽想的？”

“我……”連應時嗫嚅了一下，到底還是什麽都沒說，也不知是不敢說還是不知道怎麽說。

蘇主任大概并不是要聽他解釋，她接着道：“你還是實習生，還沒有畢業，更沒有執照，是沒有處方權的，你要記得你自己的責任是什麽！每一個病人，你都要為他面面俱到的考慮到治療過程中可能遇到的問題，你說出去的每一句話都必須是深思熟慮過的，都必須負責任的。我問你，如果這次手術不是我負責，或者說剛才我也沒有發現病人的異常，到最後可能就會連累了你的帶教老師甚至是醫院，你想沒想到過這種後果？”

“作為一個醫生，不是你能看病能開出藥方來就可以了的，你就要畢業了，怎麽還能這麽毛毛躁躁，你一廂情願的……”蘇主任話說到一半又停住了，“這次因為沒造成不良的後果，就先按下了，不過你回去以後好好想想，記得交一份檢讨過來！記住了？”

連應時被她數落一頓也有些後怕，漸漸點頭保證下次做事一定三思而後行。蘇主任揮揮手讓他回去，“你先回去吧，顏醫生留下來，我有話對你說。”

連應時走的時候看了一眼顏舒桐，顏舒桐安撫性的看看他示意他自己沒事，等他走了之後她才擡頭看着蘇主任，“主任……”

“舒桐……”蘇主任擡擡下巴示意她坐下說話，饒是她一向對顏舒桐寬容，此時也不得不教訓幾句，“吸取教訓沒有，看你下次還敢不敢不認真複查大病歷！”

“主任，我錯了……”顏舒桐苦着一張臉，“我是真的不知道，連應時平時看起來那麽謹慎一個人，竟然膽子不小……”

“這件事說大吧它沒影響到什麽太大的方面，說小吧還真不能算小，你說……”蘇主任這下是真的犯了難。

“不會要處分吧？！”顏舒桐急了，“不是……主任，他平時挺好的，真的，你能不能高擡貴手不要處分他？”

蘇主任沉吟了一下，看着她認真道：“可是你要想好，讓他真的記住這個教訓，不然以後恐怕會闖禍的……”

“是是是，我回去一定狠狠地罵他，讓他好好長長教訓！”顏舒桐忙不疊的像主任保證。

“舒桐啊……”蘇主任揉了揉額角，“你要記着，再不忍心也不能在這個時候，不然就是害了他，我們這個職業，面對的都是人命啊……”

顏舒桐也一下沉默了下來，只能苦笑着點頭，的确是這樣的，他們天天面對的都是人命，一個不小心可能就背了良心債。

兩人相對無言了一陣，蘇主任讓她回去，“你還沒吃飯吧，快去吃飯吧，不然胃要搞壞了就得不償失了。”

顏舒桐回到辦公室，李旻寧一見她回來就問：“怎麽樣，主任罵你了？”

大家都看着她，顏舒桐拉了張椅子一屁股坐下來，長嘆了一口氣，“沒有罵，就是因為沒有罵，我才覺得心裏特別不是滋味……”

付琰一愣，道：“怎麽，不會是要處分連應時吧？”

顏舒桐正在劃拉着飯盒裏的飯菜，聽見她這麽一問愣了一下，搖搖頭道：“那倒沒有，原來是說要處分的……”

她說到這裏立刻到處找連應時，見他也一臉忐忑的看着自己，忍不住又生氣起來，“你讓我說你什麽好，你要是記不得這個教訓以後再犯了背上官司怎麽辦？你以後的職業前途還要不要了？”

付琰看了一眼被數落得耷拉着腦袋的男生，有些不忍的勸顏舒桐：“好了好了，舒桐你也別訓他了，我們已經教育過他了，他會記住這個教訓的了，是不是啊應時？”

“是，顏老師我記住了，以後一定不再犯類似的錯誤……”連應時聲音悶悶的，讓人聽了覺得不大好受。

李旻寧趕緊換了個話題，“到底主任怎麽說？”

“就那樣，讓他交檢讨，真是虧得我在主任面前還能說上幾句話，不然……哼！”顏舒桐憤憤的嚼着口中的飯菜，說起話來有些含糊。

“哎，這可放下心了。”付琰她們拍着手散了開來，不忘叮囑連應時：“好好記着這件事，不要辜負了你顏老師！”

這件事就這樣算是揭了過去，顏舒桐只覺得累極了，哪怕下午的時候周自南恰巧在附近的法院辦事約了一起吃飯她都覺得沒力氣說話。

周自南見她一臉的疲憊中摻雜了幾分沮喪，問道：“又碰上什麽難事兒了？”

顏舒桐看了他一眼，突然就覺得原有的三分沮喪一下漲到了七分，“周自南……你有沒有被人連累了還擔心那個人的經歷？”

“嗯？”周自南一愣，“怎麽，今天你……”

“今天啊，上次那個子/宮脫垂的老太太要做手術了嘛，我們做術前檢查的時候……”顏舒桐竹筒倒豆子似的把今天發生的事情跟他學了一遍，末了又氣道：“我今天真是被他吓死了，又要被他氣死了！”

“我還在讀初中的時候，我大哥早戀，偷跑出去跟女朋友約會，卻跟家裏說和我在一起，後來被家裏知道了，我爸說我包庇他，把我們倆都揍了一頓。”周自南悠悠的說着以前的事情，嘴角不自覺的上揚着。

顏舒桐的注意力立刻被調開了，“那……那你後來呢，去找你哥算賬了？”

周自南道：“那是自然，被我爸揍了一頓之後，我就和他又打了一架，倆人都鼻青臉腫的好幾天沒去上學……”

“後來呢？”顏舒桐又問。

“後來？”周自南似乎想了想，又笑了，“後來我們就學乖了，做什麽都要互相通個氣，商量着來……所以，舒桐，每個人都會成長的，你要給他成長的空間和時間，哪怕在這條路上會遇到挫折。”

“我可不想他也像你們這樣通好氣然後一起做壞事……”顏舒桐嘟哝了一句，又撇撇嘴不說話了。

“哪能都一帆風順的……”周自南說了這麽一句後馬上轉移了話題，“明天帶你去芙蓉山莊賞雪吧，松散松散換個心情？”

“芙蓉山莊？”顏舒桐立刻來了興趣，“是不是到處都種着芙蓉花？”

周自南眯着眼睛覺得好笑，“那倒不是，還種了很多旁的花，海棠牡丹月季荷花這些四時花卉什麽的都有，這個時候該去看梅花啦！”

顏舒桐的興趣一下子就被吊得老高，“那有沒有梅花糕吃？”

“梅花糕？”周自南一愣，“那我倒還真的沒注意，你想吃的話我問問……”

顏舒桐得了保證後笑得眯起了眼，滿心想着明天的出游，一時再沒功夫去想今天在工作上遇到的不快。

作者有話要說： 咳咳~~~我又來了。。。關于這個例子，其實也是真事來的[捂臉]。。。是我的中醫診斷學老師告訴我們的，便懷疑，苦逼的作者菌還有另一門課叫診斷學基礎還沒上，真是要哭瞎！！！很多年前的事了，當時老師還在病房工作，遇到這個病人和這個坑老師的實習生的她的同事。。。據說，那位老師當時快吓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