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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舒桐常常覺得當年上大學之前聽到家裏某些長輩說的“中醫只要一支筆一個本子就能看病”這樣的話簡直就是老的不能再老的老黃歷了，尤其是她看着病人的CT片子的時候。

這天顏舒桐倒沒有出門診，一早開完早會檢查完病房就開始做術前準備，又是一臺子/宮肌瘤的手術。

病人的家屬把她送到電梯門口就不能進去了，顏舒桐看着電梯門徐徐關上又看着門緩緩打開，她突然就覺得自己的心好像在這樣一次又一次的開門關門中變得硬了許多。

一道門，關上時她看見病人和親屬的眼淚，打開後她看見身着綠衣的身影忙碌又緊張，這是她們的戰場。

顏舒桐消了毒換好手術衣，舉着雙手走到病人身邊，麻醉師還沒有來，她看見病人眼裏的緊張纖毫畢現，忍不住彎下腰去在她的耳邊說：“不要怕，你就當睡覺，睡醒了就什麽都好了。”

病人點點頭，顏舒桐定定的看着她。她的手只能舉着，又要彎下腰，姿勢本身就有些別扭又滑稽，臉上帶了口罩也看不清表情，可是她還是努力的讓病人看見她的關心。

這是責任，也是對弱者的憐憫。

這是早上的第一臺手術，也是顏舒桐今天唯一的一臺手術，主刀醫生是付琰，顏舒桐是第一助手，預計時間是四個小時。顏舒桐聽着護士念着手術事項，像聽着付琰說今天外賣叫了什麽一樣平常。

病人的情況比她們想象的要好，沒到四個小時就結束了手術，顏舒桐讓連應時進行縫合，自己出門去跟家屬說明情況然後再跟着一起把病人送回到病房。

她癱坐在辦公室的椅子上扒着涼了的午飯，十點才開始的手術，将近兩點才出來，她又跑前跑後交代術後注意事項，這一折騰就到了将近下午三點。江從他們四個圍在一邊看手術錄像，見她一臉的疲憊，也不來打擾她，可是卻自有來打擾她的人。

何茗蕊進來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顏舒桐撐着頭在桌子上數米，四個實習生圍坐一堆看錄像，午後的辦公室有些疲憊的氣場環繞。

“哎，你屬雞的啊，一粒一粒的數！”何茗蕊一巴掌差點把她拍的趴下，說話的聲音也是沒好氣的。

顏舒桐氣惱的回過頭要反駁回去，卻看見她身邊還跟了一個人，認真想想原來是腫瘤科的同事，瞬間有些僵硬，只好瞪了何茗蕊一眼。

“你……”顏舒桐看她慢悠悠的坐下，又覺得腫瘤科向來和她們婦産科好像沒什麽交集，心裏沒來由的就感覺好像有事要發生。

何茗蕊三兩句的說明來意，原來是腫瘤科有個肺癌的患者做了手術後進行了進一步的病理切片化驗，發現竟然是絨毛膜癌，只好來問問婦産科怎麽辦。

顏舒桐聽了有些愣，險些又要趴下去，覺得真是棘手：“你……這是要轉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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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肺上的腫瘤就是生産後引起的，根是在子宮上，所以……”同事像是有些不好意思。

顏舒桐只說應該問問主任，又道：“既然确定是絨毛膜癌，怎麽不轉到腫瘤醫院那邊去，不是我看低自己的，咱們醫院畢竟是中醫院，對腫瘤可能……盡早介入治療才好……”

她說到這裏就住了口，只是看着對面的兩個人，何茗蕊沒說話，同事猶豫了一下，道：“我在那邊也不認識幾個人，能找的人都找了，可是……”

顏舒桐點點頭，不管原因幾何，總之是還沒能被接收入院，她又聽同事道：“她才二十六歲，特別堅強特別樂觀一個女孩兒，孩子才一歲，我真的不想放棄她……”

顏舒桐又一愣，心裏也隐隐的不忍起來，可是……她不知說什麽才好，只說要問過主任，她自己實在沒把握。

放在桌子上的手機猛烈的振動起來，顏舒桐心裏松了一口氣，急忙抄起電話來：“有事麽？”

“沒事就不能給你打電話了？”周自南穿過人群站在H大第一附屬醫院的挂號大廳裏，語氣微微不悅。

“我不是這個意思……”顏舒桐嘟囔一句，眼珠子一轉，道：“周自南，你認不認識腫瘤醫院的醫生？”

“怎麽了？”周自南也是一愣，“認識的……”

顏舒桐頓時笑了起來：“那可真是好，你能幫個忙嗎？”

周自南道：“說說，怎麽一回事，我總要知道忙是什麽才知道能不能幫啊……”

“哦，是這樣的……”顏舒桐屈指叩了叩桌面，看着對面兩個人眼裏頓現的光芒，“我這邊呢，有一個病人，女性，肺部腫瘤手術後病理化驗是絨毛膜癌，想轉回婦産科，所以問問那邊有沒有醫生可以托付一下，認識人好辦事啊，她才二十六歲孩子才一歲，那麽年輕我……”

“你不想放棄她？”周自南一下明白了過來。

“對，你看……”

“行吧，你……”周自南想了想，道：“明天早上，在你醫院外面等我，我帶你們一起去找人？”

“好好好，就這麽說定了啊！”顏舒桐喜不自勝的要挂電話，聽見周自南說等下過來找她一起吃飯都只是随意的應了兩聲。

這下基本解決了入院問題，顏舒桐道：“那麽趁她剛做完手術不耐受化療的這段時間先讓她把該做的檢查都做了。”想了想又問：“那……明天是我帶她去還是你們誰也一起？”

何茗蕊道：“明天我有病人複診。”

同事猶豫了一下，也道：“我明天早上要出門診……還是你帶她去吧，人交給你我放心……”

顏舒桐一囧，心說我和你不熟啊你怎麽就那麽放心我呢！嘴裏卻道：“行，交給我你放心吧啊！”

送走何茗蕊兩人，顏舒桐看看時間覺得可以下班了，就說了一聲走了，出門的時候遇見付琰，她看見顏舒桐笑呵呵的樣子，道：“我今晚值班啊，我的命怎麽那麽苦啊。”

“你剛才不是去睡了麽？”顏舒桐斜了她一眼。

“我去……你不知道休息室什麽樣子啊，我要是胖點轉身都成問題啊！”

顏舒桐看她一臉郁悶的樣子，不厚道的笑了：“反正今晚不是我值班……”

她歡快的走出醫院，這時才發現不知幾時開始下起了雨來，歡快的心情頓時有些低落。遠遠的就看見周自南走過來，她趕緊撐開了傘迎上去：“你怎麽不開車啊？”

“昨天送去4S店還沒開回來。”周自南搓了搓手接過她手裏的傘。

冬天下雨實在是不好受，顏舒桐不由得抱怨他：“我還以為你開車來我能不用挨凍呢……冬天下雨最讨厭了，凍到骨頭裏去了……”

周自南哭笑不得：“我也不知道會下雨啊……”

“你從哪裏來？”顏舒桐吐吐舌頭換了個話題。

“H大一附院。”周自南道：“去做個公證。”

“什麽手術？”重大手術要有律師公證簽訂協議是規定，顏舒桐只想知道是什麽手術。

周自南想了想，道：“不記得名字了，是一個很少有的病，死亡率很高，全國不到百例。”

顏舒桐無語的看了看他：“你這說了跟沒說有什麽差別嘛。”

“……”周自南抿着嘴強辯，像個孩子似的道：“我又不懂這些……”

顏舒桐難得可以鄙視他，覺得心情頓時大好，又聽周自南突然道：“今天口紅顏色不錯。”

下班之前顏舒桐在洗手間補了妝，因為口紅是新買的她正喜歡得緊，現下聽見他誇自己，頓時喜滋滋的：“是吧，我也覺得好看，我好看吧？”

“下雨天別開這種玩笑，你也不怕打雷。”周自南用空着的那只手掐了她一把，頓時把她的笑臉給掐垮了。

顏舒桐第一次厚着臉皮問別人這種問題就被打擊了，委實有些難堪，又有些憤懑，看見路邊有個藥店，就道：“我要去藥店！”

周自南正在笑她，聽見她的話不由得一頓：“你去藥店做什麽？”

“去買越鞠丸！”顏舒桐眯着眼睛喊了一句，氣沖沖的。

“越鞠丸……”周自南不明所以，“藥？你有毛病了？”

“你才有毛病呢！”顏舒桐更氣了，“我就是被你給氣的好不好，我急需理氣解郁！”

周自南回過神來，悶聲笑得更厲害了：“……舒桐……我……我不是……你何必呢……”

“……”我恨你！

周自南拉着她往自己這邊靠免得她淋了雨，又見她還瞪着自己，連忙轉移了話題：“你剛才電話裏說的那個病人是你的？”

顏舒桐的注意力被轉移開來：“不是，是心胸外科的，我也不清楚她腫瘤的手術為什麽是在中醫院做……”

“很嚴重麽？”

“很不樂觀。”顏舒桐雖然沒有見過同事所說的那個病人，但還是覺得有些可惜，卻又有幾分慶幸，“不過現在是絨毛膜癌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畢竟這個病的愈後良好，也有經過治療痊愈的病例。”

周自南點點頭，道：“我跟熟悉的醫生說過了，明天咱們就過去。”

“多謝……”顏舒桐讷讷，但卻始終有些惆悵，二十六歲，媽媽，癌症……顏舒桐見過很多這樣的病人，心情一直頗複雜。

周自南問她：“你還真是要去吃吃越鞠丸了，解郁啊……”

顏舒桐：“……”

周自南又道：“你對她們心存憐憫，是好事，那樣你就不會變成一個麻木不仁的人，但是如果讓這種情緒蔓延進你的生活，你只會折壽。”

顏舒桐：“……”

感覺很有道理完全不知怎麽反駁但是又覺得哪裏怪怪的怎麽破？

作者有話要說： 寫這裏的時候有人問我，中醫院有腫瘤科的麽。。。我義正言辭地回答他，反正我們學校附屬醫院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