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聲音是從顏舒桐身後傳來的，她還沒回頭去看是誰，就看見周自南狀似遇見熟人的與對方打招呼，“哦，是你……你好，和太太一道來的？”

顏舒桐側了側身，看見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他聽見周自南的問題像是聽到了個天大的笑話一般，哼了一聲道：“怎麽會，我太太是大忙人，去出差了。”

周自南點點頭，随便的寒暄了幾句，沒過多久男人突然臉色一變，道：“周律師您慢用，我還有事就不打擾您了。”

說罷就走向了不遠處突然出現的一個穿着性感紅裙的女人，顏舒桐沖周自南努努嘴，“他太太不在，那那個美女是誰？”

周自南聞言轉頭去看，只看了一眼就回過頭來，“情人。”

見顏舒桐有些沒反應過來，周自南又重複了一遍，“那女的是他情人。”

盡管顏舒桐知道現在很多有錢有權的男人都是家裏紅旗不倒家外彩旗飄飄有着小三甚至是小四小五，但還是心裏有些不舒服，“是這樣啊……”

周自南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他太太是我以前的一位客戶。”

“客戶？”顏舒桐追問道：“離婚？”

周自南點點頭，“對，離婚。當時他太太還懷着孕，帶了朋友和攝影師把他抓奸在床。”

“後來呢？”

“後來……”周自南皺了皺眉，繼而意味深長的道：“自然是離不成的，不過是來和我吐了兩次苦水罷了。”

“為什麽？”顏舒桐相當的好奇，“都這樣了還不離，他太太是感情上愛的死去活來願意忍下來，還是沒工作依靠他吃飯不得不忍下來？”

“你想多了。”周自南揮揮手，“他太太不僅有工作，而且，他太太年薪兩百萬，他年薪才幾萬，你說……”

顏舒桐頓時咋舌，“那……是為了什麽啊，不惡心啊？”

“其實他太太也沒說多愛他，只是說不肯離婚，說到底都是利益在作祟。”周自南招過侍應生給她要了一杯新的鮮榨果汁，“他太太是做園林設計的，他父親是園林局的副局長。”

Advertisement

顏舒桐瞬間沉默了，周自南看她一眼又道：“不是他太太執着這段婚姻，只是因為他值得。人都說娶對老婆少奮鬥二十年，其實嫁對老公也是一樣道理，你說是不是？”

“……是啦，你說的很有道理啦……”顏舒桐撇撇嘴應得有些不情不願。

周自南停下筷子，看着她挑了一挑眉，“多吃些，總覺得幾天沒見你下巴都尖了。”

“你騙鬼去吧……”顏舒桐擡手摸了摸下巴，半信半疑的看他，“你真的不是在笑話我臉長麽？”

“……”周自南險些把嘴裏的菜噴了出來，“這話可是你自己說的，我可沒說，別回頭又賴在我身上。”

顏舒桐瞪了他一眼，“最讨厭你們這種人了！”

“嗯？我們這種人？”周自南很認真的逗着她，“我們是哪種人？”

顏舒桐又說不出來了，只好不說話，夾了塊茄盒低着頭狠狠地咬了一口，看的周自南心裏突然一哆嗦，好像她咬的不是菜而是他的肉。

這天只是普通平常的一天，很多事情都被顏舒桐轉頭就忘了，包括她從周自南那裏聽來的八卦。

可是過了幾天顏舒桐卻又看見了那個在皇庭遇到的跟周自南打招呼的男人。

這天是她的大夜班，其實如果夜裏沒什麽事的話，顏舒桐是可以在值班休息室睡一覺的，有許多事自有一線醫師去做。

可是這天晚上生産的産婦尤其的多，産房外的走廊到處都能聽見醫生發生的叮囑“用力、使勁！再來一次！”的聲音和産婦撕心裂肺的呻吟號叫。

顏舒桐恨不得有三頭六臂可以同時做N件事，剛從這個産房出來就被另一個産房裏忙活的住院醫叫了過去，“顏醫生，這個産婦一直生不下來，胎心随時可能停跳，麻煩您來看看。”

顏舒桐又急匆匆的進了産房，她看了看産婦，大聲的道：“我們再來試一次，如果還不行就要剖了，跟着我們一起用力知道嗎？不然孩子會被憋死的！”

就這樣折騰了一大通，産婦總算是在顏舒桐決定上刀子之前把孩子生了出來，這下不僅産婦松了一口氣，顏舒桐也松了一口氣，要是真的給她做剖腹産，時間又要花上一陣子了。

顏舒桐覺得自己快要累垮了，她慢吞吞的回到值班室，一進門就看見一男一女背對着門坐在值班的另一個住院醫面前。

醫生道：“你已經懷孕了，四十天，要注意休息……”

“醫生，我們不要這個孩子。”女人聲音冷冷淡淡的，态度十分堅決。

顏舒桐在門口頓了頓腳步，她見過很多女人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放棄孩子，但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像她這樣，仿佛肚子裏的不是孩子而是瘤子。

顏舒桐平靜的走了進去，那個男人聽見腳步聲回過頭來看了她一眼，顏舒桐和他四目相對了個正着，頓時心頭有些情緒翻湧起來。

她想起周自南說的那句“他太太帶着朋友和攝影師把他抓奸在床”，再看這個男人，他臉上那種若無其事漠不關心的表情讓她心裏一陣作嘔。

女人堅持要打掉這個孩子，醫生同意了，擡頭看見顏舒桐，忙過來請求幫忙，“顏醫生您看我……幫個忙呗？”

顏舒桐點了點頭，和她一起帶着女人去了手術室。顏舒桐其實只是來打下手的，她看着女人在手術床上臉上漸漸蒼白，她用的事局麻，一定能感受得到有什麽東西從她的身體裏流走。

顏舒桐隔着口罩猜測她到底是怎麽一個感受和想法，還沒有想完手術就做完了，葉秋等在門外，一見她就迎了過來，“顏醫生，剛才有位産婦到了預産期但是有些不舒服，她家裏把她送了過來，家屬要求見你。”

顏舒桐又匆匆忙忙的趕去見家屬，她走了幾步突然又回頭來看了看，見到女人臉色蒼白的倚在那個男人的肩膀上，長發披散下來覆蓋住了半邊臉，還是那副面無表情的冷淡樣子。

葉秋好奇的問了一句：“顏醫生，你在看什麽？”

“沒什麽。”顏舒桐迅速的轉過身來往前走，“快些走吧，家屬還等着呢。”

這是一個在父母公婆和丈夫的陪伴下來到醫院的準媽媽，過幾天就是預産期了，可是她卻突然不舒服，于是家裏決定讓她提前住進來。

顏舒桐簡單的問了問情況，又給她做了檢查，然後安慰道：“沒事，就是正常的現象，估計也就這幾天了，你們都別擔心，在醫院裏肯定沒什麽事的，有我們醫生和護士看着呢！”

這樣的話顏舒桐對不同的家屬說過了無數次，這次這個産婦的母親提了要求，“醫生，我女兒是要剖腹産，一定得是剖腹産！”

顏舒桐有些愣，一般來說自然分娩肯定比剖腹生産要更好些，“怎麽堅持要剖呢？”

顏舒桐又看了看手上的化驗單，勸道：“您女兒的胎心正常，羊水也很好，她個子又高挑，看她的肚子，孩子也不大，能順産還是應該順産的。”

她一面說一面把詢問的目光放在了産婦身上，她以為産婦會從孩子的角度出發考慮，結果産婦看了眼她母親，“太疼了，我媽說我受不了疼的，剖了沒事的。”

産婦的母親也湊了上來，“對啊，醫生，我女兒特別怕疼，很嬌氣的，一點疼都受不了，還是剖了吧。”

顏舒桐見勸不了，又看了眼産婦的丈夫和公婆，他們也沒說什麽，顏舒桐只好嘆了口氣答應了下來，“讓葉護士帶你們去簽個知情同意書吧。”

站在一旁的葉秋把他們帶了出去，一起值班的同事去睡了，值班室裏就只剩下顏舒桐一個人。

盡管身體已經在這種似乎比白天還忙碌幾分的工作裏被折騰得疲憊不堪，但顏舒桐的腦子卻異常的清醒。今晚的事情一一在她的腦海裏閃過去，那對把知道懷孕的第一時間就把孩子做掉了的男女，那位堅持要女兒做剖腹産的母親，顏舒桐像過去的每一天一樣，想着這些面對着生命表露無遺的人性，像在看一場電影。

等她從低落的情緒裏恢複過來，已經是早上了，從值班室的窗戶看出去，剛好可以看見泛白的天空。

和白班的醫生們交接班後，顏舒桐拖着疲憊的步伐往醫院外走，路過了早早就排隊排了老長的挂號大廳，她在大口處和周自南撞了個正着。

“你怎麽來了？”顏舒桐伸手拉了他就往外走。

周自南反手把她拉住，又把手裏的早餐遞給她，“快趁熱吃，看你這樣子，一晚上沒睡吧？”

顏舒桐看着手裏的包子和豆漿心裏一暖，笑了起來，“昨晚人特別多，哎，那次咱們在皇庭吃飯的時候見的那個男的，他那個情人懷孕了，昨晚來查出來的，還是我和同事一起給她做的手術呢，他一句話都沒說，你說這人怎麽這樣啊？”

“別人的事跟咱們沒關系。”周自南輕描淡寫的應了一句，反而更關心她狼吞虎咽的吃相，“你慢點吃，別噎着了。”

“知道啦。”顏舒桐嘴裏塞着東西，說起話來口齒不清的，又想起其他事來，忙把嘴裏的東西咽下去，“就剛才，還來了個待産婦，非要剖，她媽說她一點都受不了疼，她到底知不知道順産疼一會兒剖腹疼好多天的啊！”

周自南笑着聽她發牢騷，偶爾點點頭，直到她把早餐都吃完了，兩人也剛好走到車子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