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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天是周一，顏舒桐例行出門診，身後跟了一個實習生和一個見習生。

過幾天就要過年了，顏舒桐打算讓她們明天就回家去，“忙了那麽久，明天你們就放假吧，蘇芮你見習也有一段時間了，覺得怎麽樣，有收獲嗎？”

蘇芮在H大讀大二，趁着放假申請到醫院見習，被蘇主任分在了顏舒桐的手上，說好一個星期的見習，卻不知不覺就過了半個多月。

她聽見顏舒桐問她話，忙點頭應道：“覺得很多在課堂上的東西跟臨床實際有些不一樣，不過記住了很多在學校怎麽背都背不下來的東西。”

另一個學生問顏舒桐：“顏老師你什麽時候放假？”

“年二九吧，剛好二十八晚上我值大夜班，年初七我就該來值班了。”省中醫往往都要過了年初八才正式上班，自從開始上班後，顏舒桐就沒有休過一次完整的年假。

蘇芮聽了搶着道：“顏老師，你回來了我繼續來見習可不可以？”

顏舒桐在椅子上坐下，笑了笑道：“行啊，只要你願意來。”

碰巧有位阿姨來做婦科檢查，顏舒桐打發蘇芮去給她做化驗，出來之後阿姨突然問她：“顏醫生，我大孫子發燒了剛好，有什麽要注意的麽？”

“昨天我也才看了一個發高燒的小朋友。”顏舒桐有些驚訝，怎麽這段時間常見有人發燒且不退。

又問了一些問題，才笑着跟她道：“阿姨也不用多擔心，小朋友飲食清淡些就好，先給他喝一天的白粥，配點鹹菜就好，再給他煮些豬肉粥什麽的就可以了，不要給他吃什麽油膩的難消化的東西，小孩子脾胃弱，再有平時多注意添減衣物，快過年了別再病了。”

顏舒桐殷殷的叮囑了這許多，實在是因為當患者是孩子時，平時聰明的家長們很多都會好心辦壞事，常常讓醫生哭笑不得。

她想起昨天的事來，特地在病人走後拎出來跟兩個學生說，結果蘇芮的關注點完全歪到了一邊去，“顏老師，你說的是你男朋友的侄子？你見過家長了？”

“……”顏舒桐頓時洩氣，好好的讨論學術問題的氣氛變成了聊八卦，“蘇芮同學，現在不是讨論我私人問題的時候。”

“哦哦哦，那顏老師，每次都要跟家屬說清楚每一頓吃什麽嗎？”蘇芮有些疑惑，又覺得實在太麻煩。

顏舒桐看了看實習生寫的病歷，“我寧願多費些時間告訴他們怎麽做，也不願意他們胡來然後在外頭說我的藥沒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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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時候沒什麽事，辦公室難得人齊，顏舒桐和付琰幾個一面整理手上的病歷和材料，一面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不知道說到了什麽，李旻寧忽然給大家說了一件好玩的事，“哎，給你們講件搞笑的事兒，我一個哥們兒特喜歡他冰清玉潔的小女朋友，為了能一親芳澤，他想出了一個損招：謊稱眼睛迷了。他自認為計劃已經非常周密了：他捂住眼睛說迷了，你幫我吹吹；她過來，湊近他的臉；他趁機一把抱住她，這情節完美得都可以編入本土偶像劇了。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忘了女朋友是個眼科大夫——她一聽眼睛迷了，專業度瞬間爆棚，三兩步走上前來，輕輕一下就把他的眼皮翻過來了。當時的慘狀可想而知，他捂着眼睛狂跳，像只熱鍋蓋上的大蛤蟆，那姑娘特無辜地站在一邊就看着他。”

李旻寧最後說了一句：“他跟我說的時候我都快笑瘋了好嗎！”

顏舒桐比較好奇結果，“最後親到了嗎？”

“你傻啊，怎麽會親不到，只要他想姑娘又願意，随便用個今天天氣真好這樣煞筆的理由也能親上啊。”付琰不等李旻寧開口就搶着道，收獲了各人的白眼和點頭贊同。

顏舒桐被她說了一通，也不惱，反而八卦欲望難得高漲，一個勁的想讓她說說她的戀愛史，再加上唯恐天下不亂的李旻寧在一旁撺掇，付琰還真的講起了舊事來。

付琰談戀愛的時候，有一天他接她下班，說要帶她去吃大排檔。走了一會兒，她累了，又不好意思叫停，倒是他心領神會，說：“要不歇一會吧？”

兩人在路邊坐定，這時天已經黑了，但路燈還沒有亮起來，初夏溫柔的風拂過來拂過去，拂得人心裏亂七八糟。他開口了：“你相不相信我可以預言未來？”

這話當然很扯，付琰只是不置可否地笑笑也沒說話。

他又說：“我今天預言三件事，它們全都會實現——第一，你會嫁給我。第二，我們會有一個女兒——我喜歡女兒。”

她有點不好意思，低頭盯着自己的鞋子。

“第三，我數十個數，整條街的路燈就會一起亮起來：十，九，八，七，六……”

他剛數完，整條街的路燈像是敬軍禮的戰士，啪一聲，整齊劃一地亮了起來。

付琰說到這裏，顏舒桐和李旻“呦”的喊了一聲，顏舒桐冒着星星眼看着付琰，“姐，我姐夫真浪漫！”

“是啊是啊，浪漫哈？”付琰白了她一眼，話風一轉就變成了吐槽，“你知道後來他說什麽嗎？他後來說，為了數得準，他每天晚上都去那條街上對時間，對了半個月才敢出手，我去，真是聰明透了。”

李旻寧笑得前仰後合的，斷斷續續的加了一句：“最重要的是，你生的是兒子好嗎！哪裏有閨女啊……啊哈哈哈，太搞笑了……”

付琰無奈的攤攤手板，“怪我咯……”

顏舒桐倚着辦公桌邊笑得打跌，“哎喲不行了，我肚子都疼了……”

晚上見到周自南的時候，顏舒桐比手劃腳的給他講了這兩件事，再度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周自南卻像是沒發現笑點在哪裏，只是拍拍她的背，把水杯遞到她的嘴邊，“喝口水緩緩吧啊……”

顏舒桐這時才發現周自南沒有像她想的那樣開懷，不由得迅速收斂了笑意，小心的問他：“不好笑嗎？那我下次不和你講這些小事了……”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挂着不自覺的小心的微笑，周自南忽然有些難過，都已經這麽久了，她卻還會偶爾露出一絲壓抑得很好的小心翼翼來。

周自南悄悄的嘆了口氣，伸出雙手揉了揉她的臉，“他們很可愛，愛一個人的時候就是會這樣做一些傻傻的自以為浪漫的事情啊……”

“那你也會麽？”也許是因為他的動作，顏舒桐的神色一下子恢複到了平時的自然和靈動，轉了轉眼睛突然問他。

周自南難得猶豫了，“要聽真話還是要聽假話？”

“……呃、我怎麽覺得不那麽美妙呢？”顏舒桐心裏頓時警鈴大作，權衡了好久終于還是做了決定，“算了，我要聽真話，要是讓我發現你撒謊就罰你……罰你陪我值大夜班好了……”

“哎呀，太可怕啦……”周自南學她平時那樣皺了皺鼻子，“我還是說真話吧……嗯、為了得到原諒在她的寝室樓下不打傘淋了三個小時的大雨算不算？”

“……為什麽？”顏舒桐眨了眨眼睛問道。

“說好了帶她去游樂場，又因為去幫師兄做事放了她鴿子。”周自南輕飄飄的說了一句。

顏舒桐聽了之後很久都沒說話。久到周自南都要以為她惱他了，正想解釋，就聽見她義憤填膺的說了一句：“她真是太不應該了。”

聽聞是給自己打抱不平，周自南莫名的有些歡喜，可是沒等他松口氣，顏舒桐就飛快的補了一句：“可是對于你做這麽轟轟烈烈的事情對象不是我，我表示很不開心……”

果然就不能太相信女人的心胸，尤其是當着現女友說對前女友做過的事情的時候，可是周律師腦子轉的快，連忙安撫道：“你看我做了這樣的事她都抛棄我了，要不是有你我都不知道怎麽辦才好了，所以你才是最好的，你就不要不開心了啊。再說，你舍得讓我做這麽死蠢的事？”

向來都是這樣，只要周自南願意，就能把顏舒桐哄得妥妥貼貼的，這樣一番話說下來，成功的把顏舒桐的恻隐之心勾了出來，“呃……還是不要了，淋雨要生病的。”

周自南欣慰的拍拍她的頭，又催促她趕緊吃飯，他側頭看着認真挑着魚刺的女孩，心思漸漸的有些飄忽。

他沒有跟顏舒桐說，她那個簡單的問題，讓他瞬間想起了許多陳年舊事，那個時候，若是那個人能像她那樣說一句淋了雨會生病，也許他們不會在遇到事情的時候那麽快就分道揚镳。

“你在想什麽，不吃就涼啦。”顏舒桐把挑了刺的魚肉放在他面前的碟子裏。

周自南不愛吃魚，顏舒桐卻覺得魚肉比其他肉都好，每次都要他吃，甚至為了讓他吃，還願意親手把魚刺挑出來。

他看着白瓷碟子裏嫩白的魚肉，悄無聲息的笑開來。有些事、有些人，終将成為過去，沒有人會一成不變，沒有人能停留在過去，就像今天放在他碟子裏的魚肉從前絕對不會出現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