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純真之心4
(四)疑點重重的任務
戰備周剛剛過去,快速反應分隊那邊傳來了消息:小錢出事了。
錢蓓婷沒參加戰備周,陸婷是知道的,因為她和另外三人的小隊一起執行秘密任務去了。但消息傳來,說任務失敗,有人叛變,小錢也受了重傷,所幸最後還是救回來了。
聽到這消息,陸婷第一反應就是趕緊去醫院看看她,但是她還沒來得及動身,就被馮薪朵叫到了辦公室。
“有一個任務要交給你。”馮薪朵看起來十分嚴肅,但奇怪的是,似乎還有些不高興。
“沒問題。”陸婷說,“但是能不能讓我先去看看小錢。”
“不行。”馮薪朵斷然拒絕,讓陸婷吃了一驚。
“為什麽?”陸婷忍不住問出口。
“因為這任務與她有關。”馮薪朵語出驚人,“确切地說,是與她們的任務有關。”
陸婷一頭霧水。
經過馮薪朵的一番解釋,陸婷終于明白了,原來小錢參與的任務并沒有失敗,雖然付出了一定的傷亡代價,但要獲取的信息終究是拿到手了。具體怎麽拿到的,馮薪朵不願多說,陸婷便也沒有細問。但是這信息仍然還缺一塊——信息是經過加密的,密碼母本帝國軍卻沒有掌握,所以即使拿到了信息,也沒有任何意義。
馮薪朵推了推眼鏡:“你的任務,就是去Y國找到擁有密碼母本訪問權限的X将軍,從他身上入手,最終拿到母本。”
陸婷張大了嘴:“我一個人?”
馮薪朵用審視的目光看着她:“是,你一個人。”
陸婷疑惑不已:“為什麽是我?”
馮薪朵想說什麽,但又沒說,只是輕描淡寫地答了一句:“問那麽多幹什麽?照着命令做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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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婷只好答應下來:“是。”
任務的計劃是這樣的,陸婷假扮留學生,辦理到Y國的留學簽證,以Y國理工學院交換生的身份,在X将軍的講座上接近他,獲取他身上藏着的SSH私鑰文本,然後用這個私鑰侵入服務器,獲取密碼母本。
“到了Y國,會有一個代號為Z的特工與你接頭,她已經在Y國潛伏多年,會照顧好你的任務後勤和撤離保障。”
陸婷點點頭:“好的,我明白了。”
此後的一個月裏,陸婷被禁止去見小錢,也沒有辦法跟她聯絡,讓她心裏十分着急。帝國軍替她辦好了護照簽證,不許她接觸外界,只是悶在營區裏,學習各種間諜知識和格鬥技巧,以備不時之需。陸婷看了報紙,才知道小錢任務中的背叛者已經被抓且被判刑了,甚至還讀到了小錢與此人之間的糾葛故事,看得她心中一驚,不免有些擔心小錢的安危。但是此刻的她有更重要的任務在身,卻也什麽都做不了。
“等我回來。”陸婷心裏想着,“等我回來,小錢,我一定要跟你好好聊聊。”
時間過得很快,已經到了出國執行任務的日子。陸婷坐上了一班午夜的飛機,馮薪朵沒有來送行。其實也能理解,畢竟是機密任務。
陸婷打扮得像是一個最普通的留學生,提着箱子,上了飛機。
也不知道是不是精神太緊張導致身體出了問題,剛下飛機,感受到Y國凜冽的冷空氣,陸婷打了個噴嚏,然後發覺自己感冒了。她明顯感覺到體溫有所上升,頭暈乎乎的,身上痛得厲害。
果然代號Z來接她了,那是一個有些矮小的女孩,看起來年紀不大,也就十六七歲。
“你就是Z?”陸婷有些懷疑地看着她。
那女孩點了點頭,表情卻顯得有些不自然。但是陸婷此時病得昏昏沉沉,什麽也沒有看出來,跟着Z就上了機場外的一輛汽車。
Z将一切都安排得十分妥帖。她帶着陸婷去了住處,等她安頓好,又帶着她去學校注冊報到。X将軍的演講就在三天後。
安排好以後,Z就離開了。剩下的就靠她自己了。
一切準備就緒,陸婷能做的,就只有等待了。
等待的這兩天十分無聊,陸婷便在Y國首都城內閑逛。她走在藍天白雲之下,走過博物館卻沒有進去看看的欲望,走過集市卻沒有任何想買的東西,直到走啊走,走到天色暗了下來,她才在河道邊停下來,坐在岸邊的椅子上,愣愣地看着河上駛過的小船,和小船上載歌載舞喝着酒的人們。
不知道為什麽,她從來沒有感覺到這麽孤獨。
此刻的她,再嘗試回想大學時代,卻覺得像夢一般遙遠。自從進了帝國軍,一切就都變了。她被迫去做一些自己本來不擅長的事情,拼命掙紮在一個不熟悉的領域。無數個咬牙堅持的日夜,每次想起來,就像是一把鹽撒在了心房之上,又澀又苦,卻又讓人感覺有些滿足。
滿足是因為什麽呢?也許是因為自己終究還是做成了那麽一點事,也許是因為……遇見了那個人。
如果沒有那個人的那些“特殊關照”,那些逼迫着她上進努力的舉動;如果沒有她自己憋着一股勁想要證明給別人看的沖動,那麽,恐怕她也堅持不下來吧。
但不管怎麽說,她終于還是堅持下來了。
如果說這一路她總是這樣硬撐下來,拼命抵禦內心的不安、惶恐、自卑、孤獨,如果說她多少年來就這樣拼命地支撐着自己在外人看來還算成功的人生,卻死死捂住內心的那個缺口,生怕被人看見。
那麽如今,這個缺口,應該是被那個人補上了吧。
陸婷在河道邊靜靜地坐了很久,直到夜色完全暗了下來。
到了X将軍演講的日子。一切都很順利,按照計劃進行。在講座中,陸婷以流利的英語向X将軍提問,得到了對方的肯定和回答,仿佛一個優秀的留學生。當然,一切都是安排好的。
講座結束後,陸婷很輕松地得到了與X将軍獨處的機會。別問是怎麽得到的,問了也不能說。只能說,Z提供的情報太精準了,深切地擊中了那位将軍的要害。
等到房間門關上以後,陸婷總算用上了自己苦練一月的格鬥術,輕松放倒醉酒的将軍。按照Z的指示,此時應該用電動推子剃去那位X将軍的頭發。陸婷對這個指令很是懷疑,但是Z的情報應該不會錯。于是她強忍着惡心,把那頭濃密的棕發剃去了。
果然,那将軍居然把密鑰紋在了頭皮上。還是鏡像的。
陸婷一邊感慨帝國軍情報工作之優秀,一邊把那密鑰對着鏡子抄了下來。
按照計劃,之後她應該将密鑰以加密通信的方式傳送回帝國軍總部,然後盡快搭乘最近一班航班立刻離開Y國。她曾經問過Z,撤離的時候,具體如何操作,但奇怪的是,Z雖然把之前的每一步都安排得十分妥當,然而到了最後撤離這一步,她卻極其含糊,語焉不詳。
“你随便定一班飛機就好了。”Z眼神躲閃地說。
陸婷雖然疑惑,卻問不出更多的東西來,只好暗暗下定決心,等任務完成就立刻離開,以免夜長夢多。
在把密鑰發送回帝國軍總部之後,陸婷覺得松了一口氣。由于之前一直緊繃着精神,發燒感冒帶來的病感被她自己生生壓制下去,行動的時候聚精會神,反而沒什麽感覺。然而此刻,一但精神放松下來,她便覺得那種頭痛欲裂的感覺又回來了,自己好像随時都會倒下去。
但是不行,此時必須再多撐一會,趕緊跑路要緊。
陸婷先是回了住處,簡單收拾了一下東西,然後便戴了一頂棒球帽,又戴上墨鏡,上了一輛開向機場的火車。
等到了機場門口,她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
警力多得不正常,到處都是穿着熒光黃馬甲的警察。即使她帶着墨鏡,也能感受到四處投射來的灼熱目光。眼睛能夠擋住,膚色擋不住,發色也擋不住。一看就是異族人,總歸值得令人懷疑。
但是從機場民用航班走是任務計劃的一部分,難道會有錯嗎?
陸婷已經訂了最近一班回國的飛機,是Y國的聯名航班。她本來想在網上值機,但是總是顯示出錯,只好到機場來自助值機。
但是站在機器前面,她猶豫了。
雖然此刻因為發燒頭腦昏昏,身上也疼得離開,但陸婷的思維還是很冷靜。
有什麽不對。真的不太對。
她猶豫了半天,沒有值機,又回到了機場的門口,來來回回地走着。
仿佛是有一種直覺告訴她,不行,會有事情發生。
眼看着就要到了值機的最後時限,她開始動搖了,是不是我神經太緊張了一些?如果這次航班趕不上,下一班就要等到明天了。
算了,夜長夢多,還是走吧。
就在她回到值機機器那裏,準備掃描護照的時候,突然有一個人抓住了她的手臂,粗暴地把她往外面拉。
陸婷剛想尖叫,卻發現抓住她的人,也帶了一頂棒球帽。
那人的眼睛從帽子底下看過來,是一雙大大的眼睛。
馮薪朵死死地抓住她的手臂,低聲說:“別出聲,跟我走。”
陸婷雲裏霧裏,但跟着馮薪朵走總不會錯,于是便順從地被她一路拽着往外走。在眼神的餘光裏,陸婷看到越來越多的警察聚集到了那臺她剛剛刷了護照的機器前面,似乎在找想要值機的人。
還好,她們兩個已經低着頭匆匆離開了。
馮薪朵和陸婷兩個人一路壓低了帽子匆匆行走,一直走到了火車站附近的一個小小的快餐店。
“就當作我們是普通游客。”馮薪朵在陸婷的耳邊輕聲說,然後很自然地點了漢堡和可樂。
兩個人在一處角落坐下,陸婷早已感覺腹中饑腸辘辘,但是卻一口也吃不下。發燒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她感到渾身不舒服。但是太多的謎團沒有解開,她還是打起精神,問馮薪朵:“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馮薪朵看着陸婷的眼睛,表情和語氣一樣雲淡風輕:“來救你。”
陸婷更加疑惑:“怎麽回事?”
馮薪朵簡潔地講述起來。陸婷這才知道,原來,那個潛伏多年的特工Z,其實早就叛變了。就是她把陸婷将要搭乘航班回國的信息告訴了Y國警方,所以才會有那麽多警察停留在機場附近。
陸婷第一個反應是,壞了,那任務豈不是失敗了?那密鑰該不會是假的吧?
馮薪朵搖了搖頭:“你肯定想象不到,Z做了雙面間諜。她一直盯着你,确保密鑰已經被發回總部,才向Y國警方透露了你的行蹤。”
陸婷仍然一頭霧水:“這什麽意思?她為什麽要這樣做?”
“我也不知道。”馮薪朵誠實地說,“Z已經消失了,我們無法聯絡上她,所以也不知道她究竟是真的投靠了Y國,還是詐了兩筆錢就跑路了。”
停頓了一下,她接着說:“但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趕緊把你轉移回去。”
到了這時,陸婷只覺得腦中一陣眩暈,再也撐不住了。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氣,忍不住伏在了桌子上,咬着牙,面露痛苦之色。
馮薪朵見狀趕緊坐到她那一邊去,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天,居然這麽燙了。”馮薪朵小聲地說。她看陸婷身上發抖,便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的身上。
“我沒事。”陸婷想要支撐着坐正,卻身子一軟,感覺眼前一黑,重重地沖着眼前那人的懷裏栽了下去,然後她就什麽也不知道了。
等再次醒來的時候,陸婷發現,自己正身處一個密閉的房間裏。周圍的一切在輕輕晃動,由此她判斷自己在船上。
再看看身邊,馮薪朵正抱着雙腿坐在一個墊子上,頭一點一點地打着瞌睡。她本來就瘦小,抱着自己的樣子,更是小小的一只,讓人看了不免有些憐惜。
感覺到陸婷好像醒了,馮薪朵擡起頭,也清醒過來,安靜地看着她。
兩個人就這麽靜靜地對視着,直到陸婷咳了一聲,打破沉默:“我們是在回國的船上?”
馮薪朵點了點頭。
陸婷掀開被子,下了床站起來,依然感覺頭昏昏的,但确實比之前好多了。她看着桌子上的藥瓶和一杯清水,猜想馮薪朵應該是給自己喂了藥了。她轉過身來,走到馮薪朵旁邊,也坐了下來,說:“謝謝你。”
馮薪朵一愣,倒是笑了:“你還是那樣,偏要死撐。”
陸婷一本正經地反駁:“沒有啊,我是真的強,不是死撐。”但這話說完,她自己都笑了,露出潔白的牙齒。
馮薪朵也跟着笑,笑得很平淡,眼裏卻像有星星。
“所以這次任務是成功了吧?”陸婷突然問道,眼睛裏充滿了期待。
馮薪朵卻沒有看她,只是看向窗外,含糊地點了點頭,眼中露出一絲不安。
陸婷卻沒有發覺,而是開心地拍了拍手:“真好。我已經完成兩個任務了!”她期盼地看着馮薪朵,“回去以後,會不會有表彰升職啊?”
馮薪朵笑道:“應該會有吧。”
然後兩個人就沒說太多的話了。很快到了晚餐時間,由于馮薪朵與船上倉庫的小頭目達成了私下協議,兩人是以偷渡的狀态待在船上,所以飯食是悄悄送進來的。
兩個人一邊啃着冷冰冰又硬邦邦的面包和奶酪,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陸婷很久沒好好吃點東西了,所以再難以下咽,她也吃得很開心,因為實在太餓了。馮薪朵吃了一點就停下了。陸婷問她為什麽不吃了,她笑稱:“我本來吃得就很少。”
然後陸婷不客氣地把她剩下的那部分也吃掉了。
吃飽了以後,陸婷明顯有活力了許多。她開始以一種調侃的方式對馮薪朵的資歷表示羨慕:“你是少年班出身對不對?十五歲上大學,十九歲畢業,然後就進了技術分隊。”
馮薪朵點點頭:“你怎麽知道的?”
“我看到那篇報道了,帝國軍之星嘛。”陸婷說,“真羨慕你啊,技術能力那麽棒。”
馮薪朵微笑着搖搖頭:“并沒有什麽用,我現在也不怎麽直接做技術了。”
陸婷說:“那是,你現在是隊長了嘛。”她抱着腿,眼睛看向窗外,有些失落地說:“要是我能像你一樣就好了。”
馮薪朵看着她的表情,低頭沉默不語。
突然,她又擡起頭來,問陸婷:“你一直都是這麽拼命嗎?”
“拼命?”陸婷一愣,“也算不上拼命吧。就是……想把事情做好一點,然後多做幾件能做好的事情。”她笑了,“畢竟我真的沒什麽天生的才能,好像也沒什麽優點。”
“怎麽沒有?”馮薪朵的表情看起來很嚴肅也很生氣,“你不需要證明自己很好,你明白嗎?你本來就很好。”
聽到這話,陸婷突然愣住了,然後眼圈就紅了。
她吸了吸鼻子,在臉上胡亂抹了兩把,又露出了那個标志性的笑容:“我知道,我本來就很好。”
那聲音顯得又有些哽咽,又有些快活。
然後兩個人就沒怎麽說話了,直到船停靠下來。這是一個中立國的碼頭,平安到達這裏,就可以坐飛機直接回去了。
在飛機上,陸婷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總算圓滿完成任務,回國就在眼前,馮薪朵就在身邊。她看着馮薪朵,卻發現後者掩飾不住地憂心忡忡,皺着眉頭,眼神不知道放空在哪裏。
陸婷不由得疑惑問她:“你怎麽了?”
馮薪朵回過神來,表情又恢複了淡然:“沒事。”
她不說,陸婷便也不好再問,只是在心裏翻了個白眼,然後扯上眼罩,呼呼大睡。
陸婷沒有看見的是,接近十個小時的空中行程,馮薪朵一秒也沒有睡。就這麽靜靜地看着她的睡顏,看了一路。
很多年以後,陸婷再回想起來,就會知道,那時的她之所以這樣一直看着自己,大概就是因為早已知道,一旦二人踏上了帝國的土地,她就有可能再也見不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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