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次日晨的時候，傅寒洲再走到那片竹林深處，有些意外地又看到了劍神的身影。

應龍城正在拭劍。

古代人保養劍器的方式不多，多數以抹了劍油的布匹進行擦拭劍身，每日持續一炷香的功夫，直到劍身産生溫熱為止。

有些人認為這是一個認主的過程，劍客也可以更了解自己的戰友。

應龍城很專注，仿佛垂目在進行什麽神聖的儀式。

傅寒洲就也沒有打擾他，靜靜地觀察了片刻。

那把劍，劍身古樸內斂，樸實無光，劍格上銘刻着兩個篆字“天問”。只在鹿皮摩挲過去的時候，劍身上才會泛過一陣細膩暗沉的光澤。

劍鞘倒反而引人注目，紫檀木上鑲着上等的鯊皮，白底上布滿了細密麟紋，一看便知道非富即貴。

應龍城直到完成了這一項任務以後，才擡起頭說道：“你來了。”

傅寒洲道：“我還以為你已經走了。”

應龍城颔首道：“來道別。”

傅寒洲心中一動，說：“雖然昨天才見面，但我們已經算是朋友了？”

應龍城道：“人未謀面，劍已神交。”

傅寒洲笑了下，說：“如果每個人都需要在劍道上有一定的水準，才能和你交往的話，你的朋友一定很少。”

應龍城道：“确實很少，但我不需要多少朋友。”

傅寒洲就調侃道：“你是天下聞名的劍神，我只是個鄉下教書先生，你不怕被人知道了會嘲笑你？”

“那些人全部加起來，沒有你一個重要。”應龍城淡淡地說着，将手中的長劍歸鞘。

這麽大的排場，劍神也就在蒯下書院借住一天而已。

傅寒洲問他：“你準備回還劍山莊？”

“另有他事。”應龍城說，“我會在湘洲東平府稽留幾天——不會撤走懸賞令。”

這是為了不讓他人對傅寒洲起疑心，所以劍神決定讓還劍山莊多找一段時間的神秘人。

真的是一個思維缜密的人。

論壇上好像說劍神喜歡美酒。

傅寒洲想了想，說：“你是個可靠的朋友，可惜我這裏沒有美酒款待。下次見面，一定找你喝一杯。”

應龍城看了他片刻，淡淡說：“好。”

……

還劍山莊的車隊，還是排場相當大。

八匹名馬前後拉車，馬車上挂着象征還劍山莊的徽記，一路上暢行無阻。

後面還跟着一大隊玩家在苦苦追逐，這都是幻想着自己能被劍神看中，有個什麽奇遇可以一步登天的白日夢患者……

車隊離開蒯下書院沒多久，正當先生們松了一口氣的時候，被冷落多時的問題就又自己跳上了臺面。

鐵索盟的李堂主領着一隊人馬，前後将書院圍堵得水洩不通。

一群漢子堵在正門口，個個手持長兵利刃，一看就是來者不善的樣子。

李堂主一馬當先，叫門道：“三天期限已過，劍神都已經回去了！現在這裏已經是鐵索賭坊了，都快點給老子滾出來！”

時候不巧，傅寒洲正在吃飯，就沒從書閣裏出來。

周隐學卻是被人直接揪了出來，仿佛提小雞崽子一般，丢在了書院門前的石板地上。

周隐學瑟縮着道：“在……在籌錢了，我保證能還上的……再給我十天，不，五天……”

李堂主猙獰一笑道：“五天？你都已經拖延了一百來天，我鐵索盟真是仁至義盡了！按照規矩，早該拿你的雙臂來抵賬！”

周隐學吓得屁滾尿流，向周圍人求助道：“救、救命啊！他們要殺我！”

這時，李堂主身後卻是走出來一個戴着兜帽的神秘女人。

她走到李堂主身邊，一雙玉臂搭在李堂主肩上，輕柔地說了一句什麽。

而後者面對這種溫柔，竟是一個激靈，不敢回頭，只是又逼迫周隐學道：“對了，當時你來借錢，除了抵押蒯下書院的地契之外，還賣了你妹子，現在我們該來好好說道一番了！”

周隐學傻眼道：“我，我不記得了，我怎麽……什麽時候……”

李堂主大喝一聲：“還想賴賬不成！”

說完，手中大刀就挾帶虎虎風聲，一刀劈在周隐學腳邊，吓得後者當場一個屁股墩，坐到了地上。

周隐學話還沒說兩句，李堂主身後的人就已經沖進了書院，還綁出了周隐學的義妹林小蕭。

林小蕭平素在書院也頗有門面，被稱作是蒯下府第一美女。

不過，她去歲也被周隐學騙去了全副身家，甚至還哄着結拜了異性兄妹，福還沒享到多久，沒想到今天就禍到臨頭了。

她急的大叫：“你們這是強買強賣！世上沒有這樣的王法，他欠債不關我事的啊！”

話沒說完，李堂主身後的神秘女子輕輕擡手，一截銀光閃動，竟是衆人都沒有看清楚的一條軟鞭就纏在了林小蕭的身上，将她牢牢捆在原地動彈不得。

神秘女子一手擡起了林小蕭的下巴，說：“這便是你們蒯下府的第一美人？”

湊近了看，她的雙目竟與常人不同，是一種神秘的青金色，仿佛蛇類一般陰冷。

林小蕭駭得面色慘白，哆哆嗦嗦道：“不、不是我，別殺我！……蒯下府的第一美人……明明是書閣裏的傅先生……”

神秘女子很是柔美地笑了起來，回過頭問李堂主：“怎麽又換了一種說法呢？我這回過來，可是專程來找美人的，要是我完不成任務——”

她話沒有說下去，李堂主已經滿頭冷汗，質問林小蕭道：“說清楚！什麽傅先生！”

林小蕭哭得梨花帶雨，說：“是傅寒洲，是傅寒洲啊！他剛來的時候，老院長就專門給他安排了最遠的書閣，就是怕沾花惹草！你們沒見過他，才會說我是蒯下府第一的美人的，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話說到這裏，周圍已經是嘩然了。

一名教習先生忍不住呵斥道：“胡言亂語，真是鬧劇！周隐學，你欠下的債務，怎好一直連累他人？”

周隐學一直坐在地上，都吓傻了。

而神秘女子歪了歪頭看他：“呀，我聖門辦事呢，你是誰呀？~”

銀光一吐，仿佛蛟龍出水，剎那間掀起波瀾萬丈。

那位教習先生竟是剎那間被軟鞭撕裂成了兩半，死狀凄慘，鮮血直泵三尺高。驚得周圍衆人慌忙逃竄，林小蕭更是發出尖叫聲。

就連李堂主都呼吸急促，不敢多看地上，上前道：“你說的都是真的？”

“是真的，是真的，我發誓！”林小蕭吓得破了音，凄厲道，“榮齋坊的先生們當時見過他，說他是世無其二，後來傳出的湘洲三大美色，他是其首啊！！香江夕照、霧鎖長峰、美人卷簾，美人卷簾不是秦若水，更不是我，是他傅寒洲！那些詩裏寫的也是他，都是他！！”

李堂主愣了一下，說：“當時那個傅寒洲嗎？可……那不是個男人？”

他回過頭，有點請示的意思看着神秘女子。

女子想了想，柔柔地道：“男人也行呢，好看就行的。走呀，我們去看看這個傅寒洲究竟有多好看。”

一名打手拖着周隐學和林小蕭，這一行人就氣勢洶洶地來到了蒯下學院最偏遠的一處書閣前。

門前，一位書童——君莫問正在做着日常任務，揮舞掃把打掃庭院。

戴着兜帽的神秘女子态度很好，溫柔地問：“小兄弟，你們這裏是不是住着湘洲三大美色之一的傅寒洲呀？”

君莫問愣了一會兒，滿頭問號道：“傅先生是在這裏，但是湘洲三大美色是什麽？”

“真是個呆子。”神秘女子吃吃地笑了起來，“怕是與此等的美人朝夕相處了那麽久，還身在福中不知福呢。”

君莫問：“？？？”

神秘女子擡了擡手，李堂主趕緊上前一步，叫門道：“傅寒洲呢！快點滾出來見過聖門使者！”

“呿。”神秘女子卻唾了他一口，“真是個大老粗，哪有這麽叫嚷美人的，吓着人家了怎麽辦？不曉得溫柔點叫人嗎？”

李堂主連忙唯唯諾諾地道歉，換了個口吻道：“請問傅先生在裏面嗎？”

書閣裏頭，總算是傳來了傅寒洲的聲音：“正在用飯，你們下午再來。”

李堂主臉色一變，呵斥道：“聖門使者在此，哪裏輪得到你來耍脾氣？還不速速出來見禮！”

傅寒洲：“不見。”

神秘女子聽見了，嬌嗔道：“哎呀，小美人別害羞呀，出來玩玩嘛！”

只見她手中長鞭一抖，竟是纏住了書閣的橫梁，內力迸發之下，活生生将整座屋子扯得搖搖欲墜。

君莫問看得目瞪口呆，心道：卧槽，随便來一個禦姐都這麽巨力，這個世界太危險了吧！

片刻後，書閣大門還是緩緩打開了。

神秘女子吃吃笑道：“來呀，讓姐姐看看你長的什麽樣子~”

話音未落，全場突然安靜了下來，落針可聞。

猶如墓地一般的寂靜。

應龍城踏出書閣，寒眸冷冽：“看誰？”

李堂主瞠目結舌道：“還劍山莊……不，不可能……車隊不是一大早就走了嗎？”

應龍城冷漠地：“車隊是車隊，我是我。”

“噗。”傅寒洲被他逗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