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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時光正好, 他們在蓮花山上坐了一會兒。

傅寒洲懶得直想睡覺，好在想起來還有正事兒沒有說。

——要怎麽跟一個古人解釋, 關于現代生活、關于游戲、關于植物人的事兒呢……

傅寒洲尋思了半天, 看着應龍城說不出話來。

劍神不明所以地被盯了半天，緩緩冒出一個問號來：“？”

傅寒洲終于憋出來一句：“那個，你做過夢嗎？”

應龍城想了一下, 說：“少年時大約有過，不過我沒有在意，記得的不多。”

傅寒洲問：“有沒有過那種……特別真實的，好像在別的地方生活一樣的夢境？”

應龍城道：“自先天之後，就沒有過。”

先天級別的高手睡覺都是淺眠了, 不太需要像常人一樣沉睡，無知無覺地做夢也就成了一種稀罕事。

傅寒洲沒轍了, 只好從自己出發, 說道：“你知道我懂一點醫術。我見過一個病人，他是長期昏迷的狀态，雖然意識還有，但身體卻不能動彈, 也不會和外界溝通——叫做‘植物人’。”

應龍城想了想道：“很形象。”

傅寒洲繼續說：“後來他醒了，就告訴我們說, 他昏睡的時候, 似乎做了一個夢，又似乎是在另一個世界生活。在那個世界裏，他擁有截然不同的身份和生活, 也沒有現在的記憶，就像……莊生夢蝶，蝶夢莊生。”

他看着應龍城，使勁地眨眼睛進行暗示。

應龍城道：“卻也不錯。”

傅寒洲試探着更進一步，道：“有時候我在想，我們會不會也都是夢中人呢？也許是在另一個世界當中，我們睡着了，就在這裏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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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龍城沉默着聽了片刻，似乎有些入神，而後說道：“‘隙中駒，石中火，夢中身’麽……人生恍如一場大夢，能以夢中身相見，已是殊為不易。”

傅寒洲有點着急了，說：“不是感慨啦，你有沒有想過，我們真的有那種‘前世’？”

應龍城看他認真，就側過頭哄他說：“知道了，你是天上仙君，下凡辛苦了。”

“……咳！”傅寒洲老臉一紅，又說不下去了，只想逮着他親一下。

一會兒。

傅寒洲實在沒轍了，跟口口商量：“這游戲有沒有催眠技能的？給我來一個。”

口口表示：“主人你放棄歪門邪道吧，劍神是大宗師哎，那得什麽等級的催眠技能才能騙到他？”

傅寒洲沉思道：“一時半會還真沒法解釋。我可能得從現代醫療體系說起，接着說到虛拟現實技術，然後才能過渡到主題……”

口口很絕望地說：“算了主人，你康康你們兩個的效率呀！還‘現代醫療體系’呢，一個下午能聊到‘現’就很不錯了！”

傅寒洲說：“這不能怪我，是他先開始的。”

口口：“我不聽我不聽……你的小人工智能吃了一下午狗糧，已經精神失常了！╭(╯^╰)╮”

傅寒洲：“嗯，你說的對，以後我跟他獨處的時候，你得屏蔽下畫面和聲音。”

口口：“QAQ口口太慘了，口口是個三歲電燈泡，是粑粑結婚後就不要了的小孩嗚嗚嗚。”

傅寒洲：“……”

總而言之，他屏蔽了自家的小人工智障，然後跟劍神曬了一下午的太陽。

在這個很閑适的時間裏，兩個人都沒有說什麽話。

傅寒洲有一搭沒一搭地跟應龍城講“夢境”裏的事情，有一次随口說道：“你相信嗎？天上那個太陽，其實距離我們一億多公裏吧。月亮就更近點，三十六萬公裏，今年國家有興趣又要發射衛星……什麽時候能送個人上去呢？”

應龍城聽到這裏似乎笑了一下，說：“我童年時大概也有過這樣的夢境，大抵飛天登月之舉是每個人都有過的幻想。不過，即便武功達到天人之境，恐怕也無法真正達成，還需借助物力。”

他說完，兩個人都愣了一下。

傅寒洲道：“你怎麽會這樣想的？”

應龍城想了想道：“不太清楚，莫要當真。”

傅寒洲沉思了一會兒，眼神卻越來越亮，接着問他：“你昨晚說觸摸到了破碎虛空的那個境界，然後就有了心魔，搞混了練劍二十年太上無情的你自己……是不是？”

應龍城道：“是。”

“那就對了！”傅寒洲振奮道，“你仔細想想，有沒有別的記憶也搞混了？”

應龍城：“？”

傅寒洲接下來還想深究下應龍城的記憶，但他們沒有發現什麽問題。

劍神的人生軌跡十分清晰明朗——在遇到傅寒洲之前，一直是這樣的。

他盡管有過夢境，卻因為自小練武的定力，從未放任自己在夢境中流連，多半是吐納冥想，自然就陷入了睡眠中。

傅寒洲沒法從“夢境”這個角度裏挖掘到更多線索，幹脆就換了個角度。

他把口口呼喚回來：“口兒，昨晚老應差點破碎虛空了，是不是得有個副本？”

口口委委屈屈地說：“沒有。”

傅寒洲：“可惜……”

不過口口馬上又補充道：“但是大月氏的軍隊圍困金剛宗，這個是有副本噠。劍神是作為背景NPC存在的，沒有參與副本戰鬥。”

傅寒洲的眼神又亮了起來，道：“那就是說，現在存在一個副本應龍城，而且他還是半步虛空的狀态？！”

口口道：“理論上來說是噠。”

傅寒洲：“立刻馬上準備工具箱，我們回數據庫裏溜達一圈。我有預感，這是個很重要的機會！”

這天晚上回去，傅寒洲馬上告訴所有人：他準備閉關一天一夜。

實則他已經在考慮要如何進入昨晚上的“圍攻金剛宗”副本裏，想辦法分析副本應龍城的數據，查清在他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

對于一個游戲來說，副本的存在是為了将一個任務交給某一隊特定玩家來完成，将其中資源獨立開來，避免被其他玩家幹擾到。

《盛世江湖》中的副本也是同理，終端智腦會自動判斷大型任務的地點、人物和起末時間，将其中發生的劇情化為一個固定的副本，從此獨立于原本時空而存在。

玩家們只要達到進本需求，站在指定的副本入口位置，就可以無限次地進入副本時空，不斷重新體驗昨晚發生的一切——唯一的區別是，副本裏沒有其他玩家，他們可以有很大的發揮空間。

作為一個主要時間線上的NPC，傅寒洲是沒有辦法進入副本的。

在副本裏面，所有副本NPC都是智腦控制下的低級複制品，足以像牽線木偶一樣，重現所有的劇情，并不需要也不允許外來NPC的任何參與。

但是……

傅寒洲現在想進副本，并且想到了一個辦法。

這個辦法還需要可進本玩家的一點小小的幫助。

于是傅寒洲一身黑衣，作影中劍的打扮，找了一下金剛宗的玩家都在哪。

晚上，他有點詫異地發現，玩家們不知怎麽的圍坐在一塊兒，好像也在做法事。

只見玩家們圍成一團，中間擺着一個碩大的鐵盆，裏面正在燒着紙錢。

周圍圍了許多手工制作的花圈，都歪歪扭扭，不太好看。

為首的正是ID“大學僧”的小和尚，腰上正不倫不類地纏着一截白色腰帶，手中揮舞着白紙，悲傷道：“嗚嗚嗚，傅爺爺走好！”

衆玩家紛紛道：

“傅爺爺走好……”

“好好一個NPC，那麽大一個NPC，放在那一晚上，怎麽就沒了呢……”

“昨天還看到人耍帥的！今天就找不見人了，天殺的大月氏，天殺的宿涵剌古呀！！你們賠我金手指老爺爺！”

傅寒洲：“……”

小智障口口又笑抽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嗝兒！”

傅寒洲忘記這茬了：他易容洗掉了，所以傅爺爺也沒了……

作為玩家們親自從蓮花山上救回來的老人家，傅爺爺堪稱是仁心仁術、和藹慈祥，最重要的是教給了玩家們很多實用的基礎技能。

玩家們還指望着從他身上得到更多隐藏任務，但萬萬沒想到在昨晚的副本裏，傅爺爺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地攔在七星塔前面……最後光榮犧牲了！

随着七星塔被焚燒了個大概，周圍火勢極為劇烈，玩家們能跑的都跑掉了，但現場還是燒死了不少人，都難分面目，非常慘烈。

傅爺爺消失了，和尚們給他也準備了一個牌位，被玩家們看到了。

玩家們都是捶胸頓足，悲痛欲絕！比念經的和尚們要真情實感得太多了！

傅寒洲嘴角抽搐，站在玩家後面看了一陣，咳了一聲。

衆人回頭看到他，很是驚奇，說：“這個NPC很眼熟的樣子……”

“卧槽等等，這個面具，這不是剛剛把極樂宮鬧翻了的影中劍嗎！！！”

“哎？！！！”

“傅爺爺，傅暝樓，傅寒洲，卧槽我好像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

“原來隐藏劇情是在這兒等着！好深的伏筆呀！！”

說話間，玩家們的眼睛逐漸亮了起來，開始散發出綠光，緊緊盯着傅寒洲不放。

“你也是來沉痛悼念藥老的嗎？”大學僧淚眼朦胧，遞了一把紙錢給傅寒洲。

傅寒洲忍着笑接過來，将紙錢放進鐵盆裏燒了。

此刻他無比慶幸自己選擇戴個鬼面具，否則這會兒還得表演一下各種情緒……現在倒是省事了許多。

傅寒洲雙手背在身後，對這群玩家說：“我和傅……老先生頗有些淵源。剛剛得知他不幸離世的消息，真是令人感慨萬分。唉，可惜我來晚了，要是早來一天，或許就還來得及……江湖傳風雨，又少一故人。他的信物，還在我這裏，我帶着又能如何呢？”

他故作嘆息地說着，從懷中掏出來一枚玉佩，也一并丢進了鐵盆裏。

叮，代表任務道具的橙色光芒，布滿了玉佩，也随之一起摔落在鐵盆裏。

玩家們綠油油的眼神，立刻就轉而盯上了這塊價值連城的寶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