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校長室內除了校長還有另外四個人,其中三個是成年人,另一個則是個少年。

三個成年人都是Alpha,身材高大,雖然穿着便服,但身上卻隐隐透出煞氣,顯然見過不少血。

夏林謹慎地掃了他們一眼,但最終目光卻沒有落在他們身上,這個房間中真正讓他為之矚目的是坐在一旁的長椅上、正打着呵欠的少年。

少年看上去和他差不多大,個子很高,腿長得地上都有點撇不下,于是斜斜地橫放在椅子上,很有點桀骜不馴的範兒,他可能等得不耐煩了,還不時踢兩下椅子,顯得很無聊。

然而與不服管教的表現迥異的是他長了一張很有欺騙性的華美的臉。

皮膚白皙到近乎透明,睫毛很長,也是透明的,淡金色的發絲垂落在他的肩頭和頸後,散開疏離的光點,神聖高潔不可侵犯,就像複古的畫卷上神明的使者,大約是年紀尚小的原因,眉眼間還有絲若有若無的天真。

但對方淡淡掃過來的眼神,那雙暗金色的眼睛卻淡漠無比,又像藐視生命帶來災難的惡魔,混合着那種與生俱來的邪氣,又讓他的天真帶上了一絲不屑。

這種截然迥異、充滿矛盾的氣質共存于一身,但在他身上卻又意外地和諧。

一個高貴的殺人者,具有神性的惡鬼。不知怎的夏林腦中冒出這樣一句忘了是形容誰的話。

夏林看人很準,對于危險更有着本能的直覺,這整間屋子中最危險的就是眼前的少年。

他不動聲色,卻不自覺地繃緊了脊柱,而少年見到他們卻微微一愣,然後擡起手,向他——打了個招呼。

嗯???

要說少年突然暴起殺人夏林大概都不會奇怪,對方給他的感覺就是個充滿不确定性的危險源,但是打招呼???

自己和他很熟嗎?雖說見到陌生人打個招呼也很正常,但眼前的少年怎麽看都不像這麽禮貌的人吧?

可是夏林這次好像真的錯了。

對方不僅有禮貌,而且還非常有禮貌,居然收起了占據了大半個座椅空間的腿,向他招了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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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語氣不冷不淡,但對比他們進來前的态度簡直可以說是友好。

可是配合着危險的第一印象,夏林總覺得違和極了。

但對方都這麽禮貌了,他也不好拒絕,否則反而顯得自己太嚣張。

于是夏林也很禮貌地走了過去,剛準備坐下,卻發現椅子上印着兩個醒目的腳印,而對方顯然沒打算幫忙擦一擦。

果然沒這麽簡單!這到底是該坐還是不坐呢?

不過夏林還沒來得及糾結,旁邊一個影子已經沖了過去,蘇也掏出一塊紙巾把椅子唰唰擦幹淨,然後“啪”地就坐了上去,坐下還揉了揉自己的背,“走了這麽久,可累死我了。”

“……”那個少年盯着蘇也望了一會兒,眉頭不自覺地皺起,夏林一度為蘇也捏了把冷汗,已經在考慮等下要是少年有什麽異動自己該以什麽姿勢去營救蘇也,但接下來發生的事又出乎了夏林的意料,那個少年不斷往外平移,最後居然直接從椅子上起身,索性靠牆站着了。

發現旁邊的椅子空出了一大片,蘇也很高興地招呼夏林,“诶,你快來,人家不坐了!”

對危險如此毫無知覺,不愧是Omega!

好在這時那三個Alpha終于辦完了手續,走到少年面前分散了他的注意力,這幾人和少年長得完全不一樣,顯然不是他的父母,可能是親戚或者別的什麽人,他們低聲與少年交流,從談話中大概可以知道少年今天是第一次來帝國軍校,接下來将在這裏展開學習與生活。

原來是個插班生。

少年很認真地聽完對方的交代,最後揮了揮手,三個Alpha便一起離開了。

臨走前三人與夏林擦肩而過,在瞥到夏林時,三人為首的那位目光中浮現一絲極力壓抑的殺氣,卻又一閃而逝。

現在整個房間只餘下少年、夏林和蘇也還有紅木桌後的老校長。

“小也?你怎麽來這裏了?”校長扶了扶眼鏡,詫異地說。

夏林上學時的那位老校長幾年前便住進了療養院,現在這位校長他從未見過,比起那位嚴厲耿直的老者,這位校長顯得圓滑不少,鏡片後的眼睛閃着貴族式的精明。

“我送我兒子來上學。”蘇也把伊修特的推薦信拍在桌面上,大大咧咧地說,“快幫我們把手續辦好。”

“……你哪來的兒子?”校長剛端起茶杯的手僵了僵,頭上落下黑線。

蘇也一把将夏林拉過去,扶着他的雙肩,“看到了嗎?這麽大個兒子。”

“我剛生的!”蘇也又毫不知廉恥地說。

“呵呵。”夏林在旁邊配音。

校長嘴裏的水一口噴出,茶杯也掉了下來,他手忙腳亂地擦幹淨桌面,扶正眼鏡,努力維持自己內心的平靜,“這,還真是令人驚訝。你什麽時候有的兒子,我居然從來沒有聽說過?”

“我昨天才生出來的,你們當然不知道。”蘇也一副你們真沒見識的表情,“不過沒關系,資料已經在幽網上了,過兩天整個帝國貴族圈都應該知道了。”

校長猛咳兩聲,“這,讓我查一下。”

他點開自己的個人終端,約莫5分鐘後,又拿起伊修特的信件仔細來回閱讀了幾遍,終于放下信件,将目光轉向蘇也旁邊的夏林。

夏林眨了眨眼,朝校長露出一個微笑。他的頭發和眸子都是純黑,但氣質卻帶着沒有被黑暗沾染過的純粹,雖然有點乖張和臭屁,但總體來說就像個很純良的少年。

非常安全,無害。

“原來是那個人的私生……咳親生子,沒有問題,那麽你們打算什麽時候入學?”校長壓下自己內心的別扭,捋了捋下巴上的胡子,盡量客氣地問道。

“你打算什麽時候入學?”蘇也問。

“就今天吧。”夏林幹脆地答。

他是真的不想再住在伊修特家了,天天面對前男友和前男友名義上的伴侶的混合雙打,壓力實在巨大,說不準啥時候努力維持的“純良少年”面具就崩了。

“今天?”蘇也一愣,“這也太快了,你都不在家多待兩天嘛?”

“我想早點上學,可以多上幾天課。”夏林一臉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決心。

蘇也懷疑地看了他一眼,“也行,反正伊修特這幾天估計都會很忙,我也要負責協會的工作,把你一個人扔家裏估計你也沒意思。不過周末的時候記得回家,我還要帶你去茶話會呢!”

“……後面那個就算了吧。”夏林擦了擦汗。

“那我現在送你去宿舍?”

“不用了,我自己就能去。”

“真的不用嗎?你迷路了怎麽辦?”

“真的不用。”你也不認識路吧!

“那你有被子嗎?衣服和日用品買全了嗎?要不我們先去購個物再回來吧?”

“軍校應該有提供,沒有我可以自己網購。”

“孩子大了,都不需要我了。”蘇也抹淚。

“……”你戲也太多了!明明昨天才認識好吧!

蘇也還要說什麽,校長卻突然開口:“小也你留下,我有事要問你!”

說完校長招來一個身着學院白色制服的年輕職員,讓他帶領夏林去宿舍,蘇也雖然戀戀不舍也只能留下。

夏林剛跟着年輕職員走出校長室,卻發現那個少年也跟了上來。

他們一路往宿舍走去,少年始終跟在他們身後,也不吭聲,跟個渾身綁着自殺式炸.彈的背後靈一樣,危險的氣息刺得他背後拔涼拔涼的,等到了分配給他的宿舍門口,年輕職員告辭之後,夏林終于忍不住了,問:“你跟着我幹什麽?”

少年擡了擡眼皮,把手按到宿舍門外的指紋識別器上,門“滴”的一聲開了。

“這也是我的宿舍。”

好吧,太久沒回來,夏林都忘了帝國軍校的宿舍是二人間了,想必因為都是今天插班進來的原因,他們成了舍友。

夏林推開房門,裏面窗明幾淨,陳設簡單,兩張床各自擺在房間兩邊。

床上還沒有鋪床墊,露出底下的鋼板架子,少年走到床前,盯了那個鋼架半天,突然直挺挺地躺了上去。

“你做什麽?!”夏林驚了。

“睡覺。”少年答。

“……你連床墊都沒鋪睡什麽覺?”

“原來沒鋪床墊,難怪不好睡。”少年又從床架上爬起,臉上表情顯得不怎麽愉快。

正常人看到那床都不會覺得能睡人吧!世界上居然還有這麽沒有生活常識的人?!

雖然說Alpha都皮厚肉糙的,硬要睡床架上大概也不算大事,但那鋼架本來就不粗,還遍布螺釘,睡完腰酸背痛腿抽筋是少不了的。

夏林從櫃子裏拖出壓縮床墊,展開鋪好,又扯出床單、枕頭等擺在床上,少年靠在床邊,靜靜看着他做完這一切。

“好了,看清楚了嗎?這麽做你就可以把床鋪好了。”夏林往床上一倒,嗯,這張床現在是我的了。

你以為我會幫你鋪床嗎?想太多了!

少年學習能力倒是很強,立刻一模一樣地鋪好了另一張床,就連枕頭擺放的位置也和他一模一樣。

做完這一切,少年坐在床沿,望着躺在對面床上的夏林,突然說:“你要吃糖嗎?”

“啥?”夏林偏過頭。

少年不知從哪個兜裏掏出一顆糖,“感謝。”

“……”夏林反應了好一會兒終于得出結論,對方應該是想謝謝自己教他鋪了床?

只不過……給糖表示感謝?這是哪裏跑來的小學生嗎?!

“我不吃糖。”他說。

“為什麽不吃?”對方又問。

夏林的表情變得很古怪。

這個少年給夏林的感覺就好像一只年幼的獅子,因為好奇而向羔羊伸出友誼的爪子,或許下一秒它就會因為欲望的驅使亮出爪牙,把羔羊吞噬下肚,但至少在伸出爪子的這一刻,他的想法很單純也很真誠。

但對于羔羊來說,這種單純和真誠可實在不是什麽美好的事情。

夏林當然不是羔羊,他是只披着羊皮的狼,但是既然披上了羔羊的外衣,還是得以羔羊的思維來行事,否則就會暴露自身,引來無窮無盡的麻煩,既然把自己當成了羊,那麽和潛藏着危險的幼獸扯上關系,顯然并不是什麽明智之舉。

于是他非常幹脆地劃清關系,“因為我是個不喜歡吃糖的人。”

少年微微眯起了眼睛,這個時候夏林再次從對方身上感到了那股危險的氣息。

我該不會激怒他了吧?

“果然。”少年說。

果然什麽啊?你不要總是打啞謎好嗎?

“算了。”少年又說。

他直勾勾地盯着夏林看了會兒,嘴角若有若無地揚起,“喂,你的名字?”

“夏林。”

“夏林。”少年把這兩個字重複念了一遍,夏林嚴重懷疑對方是在把他記入黑名單。

兩人又大眼瞪小眼了半天,少年又開口了,“你沒有問我的名字。”

“……那你叫啥?”夏林勉為其難地問。

問出口了對方卻卡殼了,少年皺了皺眉,像是陷入了沉思。

說個名字而已,有什麽可思考的嗎?

大概過了一分鐘那麽久,少年終于擡起頭,金色的眼睛閃了閃,“阿特雷斯,我叫阿特雷斯。”

作者有話要說:  夏林:總覺得有點不詳的預感?(▼へ▼メ)

渣喵:應該不是錯覺……

謝謝懷璧其罪,泱泱其穢的地雷~感覺自己突然變得勤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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