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怎麽會這樣!”

“到底發生了什麽?!”

高崖之上, 衆首領目眦欲裂地望着下方仿佛世界末日般的場景, 滿臉都是不可置信。

整個地形都因那一擊而被改變, 一整塊陸地仿佛在眼前被生生挖去了,只在星球表面留下一道巨大的創疤, 大地的裂紋自巨坑的邊緣延伸出來,像張開的獸口,猙獰而可怖, 而坑中卻是一片黑暗與虛無, 仿佛通向星球深處不可知的絕淵。

夏林望着高崖底下缺失的陸塊, 與黑暗的深淵對視, 然後緩緩轉身。那雙赤紅如血的眸子沉默地掃過諸位首領, 目光冰冷, 讓人莫名感到背後一寒。

眼前的這些人是各支反抗軍中的最高領導者, 總共五十一人, S級十人, A級四十人,盡管沒有一人比得過沙耶, 但也都是這顆星球上戰力最頂層的存在。

一天之前夏林與他們對上只有逃跑這一個選擇, 但是對于現在的他, 解決掉這些人應該沒那麽困難了。

逆着與瞳孔同色的夕陽的光芒,他舉起了手中漆黑沉重的大劍。

“你做什麽——?!”被夕陽染上了一層光輝的重劍“噗嗤”刺入人體, 然後又抽出,接着毫不留戀地斬向另一人,原來位置上的軀體轟然倒下, 露出被擋在後面的人驚愕的臉孔。

“莫林?!”魯克不可置信地望着夏林,沖過來想要阻止他,他卻沒有理會對方,徑直越過魯克,把劍斬向下一個目标。

“他瘋了!”

“快停下來!”

“救……命……”

又一個人倒下了,但是還不夠。更多的人沖過來,然後一個接一個地倒下。

體內的光種之根牢牢地紮在血肉之中,血脈鼓動着,強大的力量湧入四肢百骸,他像不知疲倦般揮劍,刺目的光芒在高崖之上迸射而出,幾乎能比拟照亮世界的日光。

盡管還遠未達到莫茲的高度,但現在的力量終于能夠支撐他使用大部分之前無法動用的戰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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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知道……他們都被你騙了……”加羅抓着胸口的劍,口中湧出大股大股的血。

他用最後的力氣望向四周,洛因已經倒下了,整個高崖沒有幾個人還站着,他笑起來,“這些蠢貨哈哈哈,真是死不足惜……”然而笑着笑着臉又扭曲得像哭出來了一樣,“為什麽我也要給他們陪葬啊……我還沒能回到光輝之城……為什麽啊……”

終于整個高崖之上只剩下夏林與魯克兩人,無形的劍風在他們兩人之間回旋。

魯克先前的傷口又崩開了,胸口隐隐作痛,他捂着心口,朝夏林吼道:“你做了什麽!”

夏林提着滴血的劍,一步步走近對方,他沒有說話,語言在此刻已經失去了意義。

揮劍,戰鬥,殺敵,就是他現在所需要去做的全部。

魯克在同晏惜時與薇安的戰鬥中就負了重傷,只是幾個回合下來便體力不支,手心一晃,被夏林挑飛了武器,把劍送進了體內。

“魯克首領,你不該失誤的。”夏林終于開口。

“就算不失誤,我也打不過你……”魯克的嘴角淌下一絲血跡,他猛咳了幾下,抓着把自己身體釘穿的大劍,指關節用力到發白,像是不肯放手般發出質問。

“為什麽……”

“為什麽要這麽做……”

“為什麽要殺死自己的同胞……”

夏林的眼睛掩藏在銀灰頭發的陰影之下,看不清裏面暗湧着什麽樣的情緒。

“因為我是帝國人。”他緩緩開口,聲音像冰一樣冷,也像冰一樣僵硬。

魯克卻像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一樣,笑得口中噴出了大股的血,他伸出手,碰到了夏林的臉。

“你不是!”

他含着滿口的血,表情因痛苦而變形,嘴角卻在笑,“你的血……你的臉……你的眼睛……都銘刻着光輝的印記……”

“你沒法否定的,否定不掉的!”

“你生來便屬于光輝……”

夏林沉默不語,那雙手終于無力地從他的臉頰邊垂下,他放開懷裏的軀體,任其倒在地上,替對方合上了眼簾。

做完這一切,他走向高崖邊緣,回望下方的戰場。因為此前毀天滅地的一幕,反抗軍畏懼不前地縮回了安全區域,等待着進一步的命令,而基地一側的機甲卻開始再次集結,組成戰鬥陣形,跨過無底的巨坑,向着人心大亂的反抗軍發出試探性的攻擊。

基地中的人手加起來不過萬人,外面的大軍卻超過十萬,戰力依舊是天塹之別,但他卻莫名地放下了心。

就好像很确信有阿特雷斯在便不會有半點問題。

他拖着劍,獨自一人走回湖畔的營地。

這裏還殘存着一些留守的人手,戰鬥力都很弱,他們還未從向他鞠躬的動作中直起腰來,便已經被他輕而易舉地結束了性命。

營地中有一個帳篷被用做了關押黑莫與小女孩的監牢。

黑莫四肢都被粗繩五花大捆,嘴裏也塞着一團粗繩,身體則背靠着被綁在支撐帳篷的木柱上,瞥見夏林進來,他激烈地掙紮起來。

小女孩也被同樣捆着四肢,綁在另一個木柱上,她擡起頭,還是那副直愣愣的樣子看着他。

夏林走到黑莫面前站定,大劍上的血滴在地面上,積出一小塊血窪,黑莫盯着劍尖的血滴,心髒也随之墜落。

“他們全都死了。”夏林輕描淡寫地說。

黑莫掙紮得更加劇烈,嘴裏發出“唔唔”的聲音,眼中滿是徹骨的恨意還有憤怒。

“我現在來殺你。”夏林扯下黑莫嘴裏的粗繩,“有什麽遺言就說吧。”

黑莫卻突然平靜了,他死死地盯着夏林,嘴唇動了動。

“你殺了我,能放過我的女兒嗎?”

夏林說:“可以。”

劍進,劍出。

他又轉向小女孩,揮起劍,铿锵一聲,小女孩身上的麻繩全部散落。

她跌倒在地,爬起來,擡頭呆呆地望向夏林。

“你走吧。”夏林望着小女孩,他們隔着大概不到兩米的距離,卻像隔着兩個世界。

小女孩卻沒有走。

她站了起來,直面向夏林,聲音脆生生的,像打在人心上,“父親說我們是敵人,他說你救我只是因為我太弱小,對你沒有半點威脅……是這樣的嗎?”

“是。”夏林回答。

“他還說你下一次見到我,就不會同情我了,也會像殺死其他人一樣殺了我……是嗎?”

“是。”夏林再次回答。

“為什麽會這樣呢……為什麽會有敵人呢?”小女孩喃喃自語,聲音很輕,像飄在半空中,“為什麽大家不能和平共處呢……”

“大概是因為我們是大人吧。”夏林語氣複雜地說。

大人的世界,不再單純,有追求,也有紛争。

“所以你要殺我嗎?”小女孩望着他手中滴血的劍,表情怯生生的,還有一絲畏懼。

“我答應了他會放過你,我不會食言。”

“那我長大以後,可以來找你報仇嗎?”

“可以。”

小女孩盯着自己的腳尖,咬了咬嘴唇,“那我不想長大了……”

她很認真地說:“帶着仇恨長大,一定很痛苦吧……”

說完她仰頭再次看向夏林,抓緊了衣角,“你可以殺了我嗎?”

“我不想變成什麽都懂的大人……不想學會仇恨……還有殺人……”

“殺了我吧……”她的眼裏突然漫出淚花,“這樣我就可以去陪他們了……”

“不用去恨別人……也不會痛苦了……”

夏林伸手擦了擦她的臉頰,小女孩的淚水滾燙,不像他的手,握劍久了也變得和劍一樣冰涼,“你做好決定了嗎?”

“嗯。”小女孩咽下淚珠,用力點了點頭。

夏林緩緩舉起劍,鮮血濺到他的臉上。

面無表情地走出營帳,外面的冷空氣撲面而來。

內心沉甸甸的,是罪惡感嗎?

他是被自身立場所縛的囚徒,負重前行的罪人,罪惡再多一點也不要緊吧。

殺人,早已經習慣了。

他早就殺過了太多的無辜,雙手都沾滿了血腥。

早已經忘了什麽是正确了,也根本不在意了。

所謂的同情與正義只不過是自欺欺人的借口,支撐自己不倒下的理由。

他還能夠死死抓在手裏的不過是不堪一擊的立場。

——就算墜入地獄,就算化身惡鬼,他也要以自己污濁的血液為渡河,醜陋的軀體為臺階,支撐那個蒼老的國度站起,讓它踏向勝利。

這是他悲壯而又可憐的正義,孤注一擲,即使千萬人敵依然堅守的本心。

大腦一陣暈眩,他扶着營帳邊緣的木架緩緩躺倒在地。

體內的騎士之心在微微顫動,發出轟鳴,他在恍惚的幻覺間感到自己置身在聖潔的光下,那是接引他的光,又或者是裁決審判他這個罪人的光?

風起了,濃烈到窒息的血腥氣大股大股地随風灌進鼻腔,他側臉望向四周,入目到處都是倒地的屍體。

沒有人還在站着,沒有人還能戰鬥,所以在夜風吹拂下竟難得地安寧與清靜。

他深深地閉上了眼睛。

養父,這就是您所祈求的和平嗎?

“醒醒。”熟悉的聲音自上方傳來。

他睜開眼睛,眼前是阿特雷斯的臉,他依然躺在原來的地面,只是天空已經變得一片漆黑,是夜了。

頭頂的天空很高很闊,星星點點的輝芒在暗夜的海洋中閃耀,即便地面堆滿了屍山血海,星空卻永遠璀璨而純淨。

阿特雷斯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就像那片永恒的星空一樣,沒有溫度卻又輝煌奪目。

“戰鬥結束了嗎?”他動了動嘴唇問。

“結束了。”阿特雷斯說,金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我們贏了?”

“當然。”阿特雷斯的聲音永遠充滿掌控一切的自信。

夏林閉上了眼睛。

“你傷到哪裏了?”阿特雷斯問。

夏林嗤笑了一聲,“你覺得我會受傷嗎?”

阿特雷斯想了想,認真地說:“即使是我也會受傷,你當然也會。”

夏林再次閉上眼睛,“我沒有事。”

“餓了?阿特雷斯索性坐到他旁邊。

“不餓。”

“那你?”

夏林睜開眼睛,視線卻沒有焦點,不知是望着阿特雷斯又或者是那片星空。

他緩緩地說:“你說,一個從來都一無所有的人,會不會注定會失去一切?”

他曾經有過想要抓住的東西,最後卻全部都沒有抓住。

在牧場中眼睜睜地看着小夥伴們死去,在病床前無能為力地坐視養父被痛苦折磨,還有伊修特……

他想起了伊修特。

那個時候,在戰場上朝不保夕的那短短一月,大概算是他此前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光吧。

明明随時可能死去,但和另一個人相伴,卻給了他會擁有什麽的錯覺。

只是戰争很快就結束了。

他知道他們接下來将面臨什麽,他認真思考過回帝國星之後就進入皇室直轄的軍部中樞部門。歷屆軍部的最高層還有帝國的大元帥都出自于此,在那個精英雲集之地,他能夠憑借戰功獲得最快的晉升,也能夠掌控令人膽寒的權勢還有力量。

他對權勢沒有什麽興趣,但他需要力量去決定自己的命運。

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和阿特雷斯一樣,都是不願意屈從其他人意志的人。他不信任把未來交給別人左右,也從未考慮過把自己的決定交給奧爾維亞家族去審判。

他只相信自己靠力量能奪取和扞衛的東西。如果有一天,他能夠站在那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子上,讓那些大人物們都在他腳下戰栗發抖,即便是不可一世的第一家族也只能屈從于他的意志。

這個目标很困難,但是他從來沒害怕過任何挑戰。只要伊修特選擇與他站在一起,他就可以拼盡全力去嘗試。

可惜從戰場回到帝國星,他好不容易把人約出來,伊修特見面的第一句話就是我們分手吧。

而他對此居然毫不意外。明明早知道奧爾維亞的繼承人的人生規劃裏不會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但他居然還是忍不住去幻想了自己有沒有可能去抓住他們的未來。

是教訓還不夠多嗎?總是認不清現實。

總是太理想化,太過自以為是,明明知道有些事不可為,可還是抱着一廂情願的僥幸……

他深深地閉上了眼睛,不知是在和誰說,又或者是自問自答:“我想要的真的可以實現嗎?”

“我在做的,會不會根本都是一場空夢。”

“或許我最後什麽都得不到,這大概就是我的命吧……”

他或許真的救不了任何人,救不了帝國,他連自己都救不了。

孩子還可以做着夢,而大人卻必須面對赤.裸.裸的現實。

阿特雷斯突兀地開口,帶着一臉被忽視的不爽,“你不是還有我嗎?”

“你?”夏林把目光轉向他,突然笑了,“如果我不想要你怎麽辦?”

他凝視着阿特雷斯,經過這一個月的成長,阿特雷斯的五官變得更加俊美而銳利了些,金色的眸子與長發在星光與黑暗的映襯中顯得尤為高貴而華美。他早該想到的,阿特雷斯身上那種純粹到極致的金色天然便只可能屬于皇室。

曾經像刺猬般滿身危險的氣息已經全然內斂,氣勢卻更加強大,但那股執拗而霸道的孩子氣卻沒怎麽改變。

比起伊修特,阿特雷斯更加不可掌控,他生來便萬衆矚目,注定将登基為王。

與伊修特在一起,已經需要他踏上那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子,才能擊碎所有的反對與惡意。

那麽如果那個人本身便是将要站在世界最頂端的人呢?

他會願意為了對方一個年少無知、天真輕狂的許諾而與世為敵嗎?

“你太麻煩了。”夏林閉上眼睛,手搭在膝蓋上,“我根本不想要。”

“可是我想要你。”阿特雷斯擡起手,放在他的眉心,低聲說。

“怎麽辦?”

“夏林,我想要你了。”

“現在就要。”

作者有話要說:  阿特雷斯:這裏發生了什麽?Σ ° △ °|||︴

夏林:我染發了,也變強了。(▼へ▼メ)

今天提前更新了~晚上就沒有了,終于可以第一次做到早睡早起!大家也要注意身體嗷~*/ω\*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遞筆 3瓶;給個愛的麽麽噠!

摸魚炸貓吃兔兔(并沒有什麽福利不用指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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