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雅戈達的消息

本以為事情就這麽結束了，這所學校仍然被恐懼包圍吞噬起來，連時間也仿佛畏懼着這位魔國的來客，小心翼翼，一小步一小步地移動着。查理的心思沒有絲毫平靜，如同足以摧毀岩石的巨浪不斷沖擊着他殘存的理智。

“嗨！寫數學了嗎？寫了借我。”每天早上，這個人偶女孩的第一句話，只有這個時候，她才會有微笑的痕跡，然而當作業本遞到她的手裏，就如同關閉了她笑容的按鈕，使她又恢複到無神的狀态，麻木地抄寫着。

兩周的觀察，查理沒再發現她有什麽端倪，除了沒什麽精神，她并沒有什麽太大的改變。盡管被查理恐吓過，卻也看不出像其他人那樣懼怕，下課仍待在教室，只不過不像之前那樣直坐着，而是趴在書堆上，課間操倒是很快出去了。

“哎！”一聲輕訝讓他擡起頭來，這一動作的影響是巨大的，班內頓時落針有聲。其實并沒有什麽大事，不過是一個人碰倒了一摞書而已，原本查理對班裏的事并沒反應，只是這次出聲的是鄭日冉：由于兩周的注意，他的潛意識中形成了一個習慣，只要是鄭日冉有動靜，他都會留一個神，這次也沒有例外。

“對不起對不起！”那個人一邊道歉一邊整理着，鄭日冉在一旁不知所措，她根本不知道怎麽回答，也不知道是該自己整理還是讓對方做，這些與人交往的常識，在她這裏運用的異常艱難。

查理看也沒什麽，正打算移開目光，然而，他的眼睛剛剛挪動，又突然犀利起來：一張信紙，被那個同學手忙腳亂中抖落出來。

“看不出來，你膽子不小啊！”查理将那張紙吸引到自己手中，“上次的警告，還不夠充分嗎？”

面對查理驟冷的目光，同學們的動作都一步步慢下來，直至停止，他們看看鄭日冉，看看查理，匆匆離開了這個空氣都可能結冰的地方，只有鄭日冉留在原地，桌上還散落着一半的書。

“看來不給點教訓不行呢！”查理目光一剜，她嬌弱的臉上瞬間多了幾道紅印，血順着流了下來，她伸手去摸，手指立即被染成了紅色。

“抱歉。”她垂下頭，兩邊的頭發掉下來，将她的臉蒙上一層陰影，兩行清淚與鮮血混在一起，滴落下來。

“下次，可就沒這麽簡單了！”一團烈火，将那張寫得密密麻麻的信紙化為灰燼。

她沒有說話，轉身收拾好剩下的書，之後将頭埋在臂彎裏。查理沒有繼續追究的意思，靜下來思索自己的事，準确的說，是在驅散他腦中揮之不去的雅戈達。

第二天鄭日冉請假了，那張課桌上只放着高高的書本，這并不會讓人感到違和，藏在書下的她本來就不是什麽有存在感的女孩。只有查理習慣了警惕她，總時不時向那個空空的位置望一眼。

三節課後，人們如平常一樣匆匆撤離，這已經成了他們的習慣。

“查理殿下！”這個聲音，直入查理的大腦，他循聲望去，見到了熟悉的面孔，“終于找到您了，殿下！”一頭黑發，随輕風飄逸起來，這副姿态，與當初将他推進法陣時一模一樣。

“瞬，我已經不是王了。”仍是冷漠的聲音，平靜地眼神，如同洞悉一切，認定一切。

“殿下……”

“瞬，雅戈達怎麽樣了。”沒有疑問，他是肯定了接下來會面臨的回答。

“算是保住了……”他這麽說着，然而語氣間卻透着愧疚，他甚至避開了查理的目光，查理看得出來，事情并不樂觀，“恐怕，保不了多久。”

“怎麽回事？”

“您走以後，雅戈達相繼輪換了三代王者。”

“三代？我離開不過四年？”王的替換速度，一定意義上代表了一個國家的興衰，若國家富強，王者根本不必替換。四年的時間，三代王，這無疑象征了雅戈達的脆弱。

“是的，殿下。”

“誰？”

“第二代是我，第三代是丁……”

“雅戈達是怎麽保住的？”

“新王上任，人民或多或少都會有些希望，也好在齊古德不算太強，靠沖擊力暫時擊退；丁稱王之後主要聚民心，再加上對方剛敗一場，軍心有些渙散。”在魔國，凝聚力就是一切，人們的凝聚力直接關系到一個國家的國力，是土地的肥沃程度，礦産資源的豐富程度，戰鬥及防禦能力，都與凝聚力息息相關，但是，即使人民都明白這一切，心情卻是無法輕易控制的。

“這樣啊，第四代是誰？”對于瞬和丁稱王，查理是意料之中的，他們都曾是查理的心腹，查理對他們的能力毫不懷疑，他最在意的是第四代。

“第四代，我也沒見過。”

查理沉默了。操場上數着拍子的廣播漸漸停止，樓道又嘈雜起來，而這一切都無法打斷他的思考，即使是之後回來的同學誠惶誠恐的試問，他也一概不予理會，倒是瞬說明了一下查理的情況，讓他們先不要打擾。于是這個班又多了一節不會活動的體育課。

“您是打算征服這裏嗎？”瞬看着那些人如履薄冰的态度試探道。

“會讓我在意的地方，只有雅戈達。”查理果斷反駁道。

瞬自知說錯了話，自己一邊轉悠去了。這裏的一切在魔國人眼裏都是些低級貨，他也沒什麽好欣賞的，只是好奇地探究一下非魔國人的生活而已，至于書本，他大致翻了一下，“x+y？這種東西，虧他們想得出來。”他的性格比較平和，大概是多年屈居的原因，看過以後，他又把書完好無損地放回了原處，“這是？”在他放下那本書的時候，無意間看到一頁有些突出。

“什麽？”查理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

“沒什麽，只是有張紙掉出來了。”他抽出那張寫字跡潦草的白紙，，正打算看看內容，卻被一只手死死抓住，查理不知什麽時候過來的，看他的神情，似乎有些詫異，但更多的是怒火。

“這是……什麽呀？”他實在想不出什麽東西能讓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王子露出如此憤怒的表情。

“沒什麽，一個家夥自以為是的說辭罷了。”話音剛落，桌上火焰四起。

“殿下，您把人家的書都燒了，是不是有點……”他暗自為那位不幸的學生感慨，但查理不說什麽，他也不好阻攔，只能看着一摞彩色的書本漸漸化為飛灰。

查理回到原來的位置，怒氣仍是未消，瞬在一旁有些吃驚，“殿下，這到底是……”他從來沒見過查理發這麽大的火。

“別叫我殿下，瞬，”他的神态回複到平常的漠落，“我只是個亡國者。”

“那好，查理，”不只稱呼，語氣都放開幾分。他是忠臣，所以，他看得出一點，王的心思，他看得出王的自責與無奈。“到底是誰，能讓你這麽慌張？”

“不過是一個非魔。”

這樣的回答，瞬都有些無語，這裏除了他，難道還有其它魔國人不成？然他是不會這麽問的，即使王冠掉落，即使稱呼改變，他的眼裏，查理仍舊是一個出色的王。查理也看得出他的拘謹，又是出于想回避這種“無聊”的話題，起身到瞬跟前，按住他的肩膀，“你也稱王了不是嗎？以後就不再是君臣了吧？”

“知道了。”他回答得很輕松，讓查理有些意外。瞬微微笑道，“你都說到這份上了，我也不得不改啊！”連敬語都省了，這适應能力，讓自以為了解他的查理為之一驚。

之後，查理和瞬一同坐了下來，雙方沉默了很久，不知道有多久，總之，下一句話的出現，就如同隔了幾個世紀一般，“查理，你回雅戈達吧！”

“回去，做什麽？”查理有些後悔，這樣還不如談論一下那張紙的問題，他實在不想承受那種撕心裂肺的感覺，那個，毀在他手裏的國家，他實在不願提起。

“大家都在等你。”

“等我？我能做什麽？王冠都不承認我了，現在的我，對雅戈達沒有一點用處。”

“查理……”

“星星永遠比不上太陽。”一個嬌嫩的聲音倐地傳進來，讓這個新來的人受了些驚吓，再看查理，臉色已經變了。只見門口站着一個短發的女生，背着癟癟的紫書包，臉上有幾道傷痕，她的神情，如同無風的沙漠，寧靜而幹涸，“不做太陽，就不想發光了嗎？”

“少在那裏自以為是！”

“大概吧，但這是事實，不是嗎？”

瞬在一旁看着他們交鋒，不禁為那個女生捏一把汗：區區一個非魔，竟對魔國一代王這般态度，她這是不想活了嗎？果然，查理踢倒了身後的凳子，向那個女生一步一步逼過去，“我應該警告過你兩次，不要揣摩我的心思！”他的身後，留下了長長的火痕。

“為什麽，要生氣呢？為什麽，不想被了解？因為你不是太陽，星星那種微弱的光，滿足不了你的驕傲，對吧？”一字一句，不帶任何感情，連他的眼神，都是被誰控制般的空洞。

“你給我閉嘴。”查理的語氣驟然低沉，身後升起的熊熊烈火，讓整間教室如同沐浴熔岩。

“查理，讓她說。”這種時候，一個忠臣，一定會想方設法抓住一切可能。對于自己曾經的心腹，查理自然會尊重，于是強行壓下煩躁的心緒，坐到一邊。

“我……不太明白查理懷着什麽樣的感情，”對于那兩人的寬恕，她竟一時慌了神，頭也随之低了下來，“我只是覺得，明明說着‘最喜歡’卻要放棄什麽的……”

“你知道失去的感覺嗎？”

“不知道……”

“那你有什麽資格在這裏說三道四！”

“我……不太明白‘最喜歡’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但是，我覺得，那一定是一種，非常美好的感覺，一種東西讓人有這麽美好的感覺的話，一定，也可以讓人承受，同等的痛苦；所以，明明有了‘最喜歡’的感覺，卻不想承受痛苦的話……”她現在，或許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是否就像那雙眼睛所傳達的一般，只是一時失了心志？“抱歉，說了奇怪的話。”

“只可惜心情不是那麽好控制的。”瞬見她尴尬的樣子，就随口說了一句想替她解圍。

“嗯……所以……才叫‘承受’啊。”她的雙腿都在打顫，這讓查理有些疑惑：上次被威脅的時候，都沒見她吓成這個樣子，“查理，不喜歡，那裏了嗎？”

“怎麽可能！”

“那為什麽，不回去呢？”

“我現在回去，能做什麽？”

“不回去，能做什麽呢？”

“你……”

“我以前，哭的時候，別人都會說‘哭有什麽用？’但是，現在想想，那個時候，痛苦的時候，不哭，有用嗎？”她的聲音，或許她自己都聽不清楚，“查理，不想回去，是不想，親眼确定，失去吧？啊！抱歉！”

“查理……”

此時的查理，正陷入深深的沉思：自己真正的想法，那種被自己拼命抑制的心情，究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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