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血色方塊(一)
站起身子,百裏長歌朝後殿瞥了一眼,這才發現後殿下方是一個很大的人工湖,湖水清澈,偶爾有幾尾錦鯉游過,而她所站的地方,離湖面十多丈,後殿方向并沒有樓梯和其他通道,兩旁的通道上,防衛軍穿梭巡邏。
那麽,葉痕是怎麽離開的?
百裏長歌有些疑惑,想着也許人家光明正大直接從前殿出去了也不一定。
再度看了葉天钰單薄清瘦的背影一眼,百裏長歌垂下眸,輕輕掀開絞珠紗。
前殿那三個女人還在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見到她出來,都不約而同地住了口,目光第一時間掠向她手腕上的手鏈。
霎時間,只見太子妃臉色大變,手指顫顫巍巍指着她的手腕,聲音亦有些打結,“這……這是長孫殿下給你的信……信物?”
皇後聞言,眼皮跳了跳,臉色微變,皺着眉頭不悅道:“钰兒怎麽可能把這麽重要的東西交給她。”盯着百裏長歌,“你且說說,這手鏈如何得來?”
“回皇後娘娘的話。”百裏長歌跪在地上,眼睛目不斜視地盯着三寸之內的嵌金地板,“此物确實是長孫殿下親自交與我。”
“一派胡言!”皇後聞言,頓時大怒,險些掀桌,幸而一旁的寧貴妃及時制止。
“你可知道此物對于钰兒的重要性?”皇後意識到自己失了态,伸出去準備摔杯子的手縮了回來,眼睛一瞬不瞬盯着百裏長歌,語氣裏滿是遏制不住地怒意。
“母後息怒。”太子妃一見皇後動怒,頓時有些無措,低聲道:“此物跟随钰兒十年之久,他從不輕易取下的,今日既給了準皇長孫妃,想必自有他的道理,我們且先聽聽長歌她如何說。”
“太子妃說得是。”一直不說話的寧貴妃終于開了口,目光淺淡,在百裏長歌手腕上停留了一瞬複又收回,輕聲道:“姐姐這是關心則亂。”
“那你倒是說說。”太子妃和寧貴妃相繼勸慰,皇後面色緩和了幾分,望着百裏長歌。
百裏長歌正在為難之際,剛才送她去內殿的小宮女突然走了過來跪在地上,道:“啓禀皇後娘娘,長孫殿下讓奴婢代為傳話。”
“說!”皇後聲音低沉,自成威儀。
“古有活雁作禮,取其忠貞不二之寓意,後有膠漆相贈,暗示如膠似漆,今我與長歌小姐第一次相見,不談忠貞不二,不論如膠似漆,謹以這栓了性命的手鏈交付,許一世信任。”宮女唯唯諾諾,嬌柔的聲音雖低,卻足以讓前殿的每一個人都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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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裏長歌面色沉了沉,不明白剛才還讓她自己應付的人怎麽會突然讓宮女傳話,而且這話還說得這般…
掃了一眼手腕上,紅色的方塊在前殿一片璀璨流光裏更加鮮豔奪目,詭異如暗夜裏嗜血的幽靈,身子一凜,百裏長歌越發覺得自己似乎被卷入了一個無形的漩渦裏。
“這是钰兒親口說的?”皇後有些不敢置信,厲聲問那宮女。
“是。”宮女颔首,沒有半分猶疑。
“這……”太子妃也有些坐不住,低聲嘀咕,“钰兒越發不像話了。”
“我倒覺得長孫殿下此舉甚好。”寧貴妃清淡的聲音再度傳來。
太子妃和皇後皆疑惑地看着她。
寧貴妃抿了一口茶,不緊不慢道:“手鏈的意義想必大家都清楚不過,钰兒他此舉等于把身家性命交付在長歌小姐手上,而長歌小姐的背後是武定侯府,掌管京畿五萬駐城軍的軍侯世家,倘若钰兒出了任何意外,百裏家族難逃幹系,钰兒必是拿捏準了這一點,知曉長歌小姐不會做出大逆不道之事來,才敢将如此重要的信物交出。再說了,這就是納采的一個信物而已,到了大婚,還不得照樣回到钰兒手裏,難不成長歌小姐會親眼看着自己的夫君受病痛折磨?”
一番話說得有理有據。
百裏長歌自然聽得出寧貴妃看似在為她辯解,實際上字字句句透露出警告地意味。
這般說話的功夫,也只有在深宮中歷經各種勾心鬥角的人才磨砺得出。
看來她的猜想沒錯,寧貴妃才更像該坐上後位之人。
“臣女謹遵貴妃娘娘教誨,回去後必将此物嚴密保管。”伏下身,百裏長歌規規矩矩行了叩謝禮。
将自己的庚帖交給女官後,百裏長歌拿着葉天钰的庚帖告了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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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明粹殿出來,跟着東宮的太監一路來到長玄門,秋憐便在此等候。
将手鏈掩進袖子裏,百裏長歌端着步子緩緩走出來。
“你不問我今日在明粹殿的情況如何麽?”百裏長歌見秋憐不說話,便不覺問道。
十年前她走的時候,秋憐還沒來,是以這個整天伺候在百裏敬身邊的大丫頭是何脾性她也不太清楚,只是覺得百裏敬能讓她跟随自己進宮,必然是個不同尋常的妙人。
“大小姐若是願意說,奴婢會安靜聽着的。”秋憐始終看着腳下的路,臉上不曾有過一絲波動,她走路的步子極其沉穩整齊,仿佛每一步都能用眼睛目測出相同的距離。
百裏長歌眉梢動了動,想着自己這個渣爹不僅能打仗,還挺會看人,像秋憐這樣會察言觀色,審時度勢的奴婢,才适合做心腹,但也不盡然,正所謂物極必反,太過聰明的人也太會算計,保不準哪一天被這樣的人算計了,那豈不是成了天下人的笑柄?
這樣想着,百裏長歌便打消了将這丫頭挖過來的念頭。
二人一路沉默無話。
宮門前停着兩輛馬車,一輛是武定侯府的,另外一輛僅看标志便能識別是晉王府的。
“晉王出來了麽?”突然想起剛才葉痕莫名消失在內殿,仿若瞬間蒸發了一般,百裏長歌看了一眼晉王府那風吹不動的沉黑重錦簾問道。
“嗯,出來了。”秋憐點頭。
早就出來還不走,難不成他也想看葉天钰送給她的信物?
百裏長歌眯了眼,手臂再往袖子裏縮了縮。
剛才來的路上她本想将手鏈取下放進懷裏,但無奈身後一直跟着太監宮女,此刻葉痕的馬車就在前面,更不适合取下了,她只能将手臂一縮再縮,确保手鏈不會輕易讓人瞧見。
“長歌小姐,本王可是恭候多時了,你就打算這樣離開?”
像是透過厚重錦簾看到了她的一舉一動,葉痕修長白皙的手指掀開簾,望着她的眼神似笑非笑。
“長歌何德何能,讓王爺在此等候?”踏上馬車的動作一頓,百裏長歌轉身,微笑。
“本王等的自然不是你。”葉痕的目光落在她被錦袖蓋住手腕的那只手臂上,随即輕輕勾唇看向她,用唇語說了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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