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清霧參加群芳宴的事情定下來後,可是忙壞了柳府的幾位主子。
距離那個盛大的宴會,已經沒有多少日子了。
何氏聽聞這個消息,暫且将兒子們的婚事擱在了一旁,趕緊去尋好的繡坊給女兒做身好看的新衣。
柳岸芷兄弟三個也沒閑着。
柳岸芷和柳岸汀四處去尋最适合女孩兒作畫用的文房四寶。
三哥柳岸風沒事的時候就往清霧這邊跑,給她加油鼓勁。又生怕妹妹在比試前緊張,沒事就給她講笑話逗趣。
清霧這才知道,三哥居然肚子裏藏了那麽多好玩的事情。一個連一個地聽着,笑到肚子疼後,他還能接着說起又一個。
清霧忙連連擺手,“不行了不行了。等下怕是要提不起筆來了。”
柳岸風也知道自己經常做事沒個輕重,聽她這樣講,趕忙收了話頭,緊張地問道:“怎麽樣怎麽樣?可是會耽擱一會兒的練習?”
不待清霧開口,一旁懶懶的聲音已然響起:“當然不會耽擱。笑上一盞茶的功夫不停歇,不過會耗盡力氣罷了。又怎麽會耽擱作畫呢?”
聽了他這暗含譏诮的話語,柳岸風有些慌了,圍着清霧不住地道:“怎麽辦怎麽辦?我怎麽幫你能好一些?”
最後被他念叨得煩了,一向懶得出手的鄭天寧都冒了火,直接一巴掌把他推出了門外。又将屋門大力閉緊,還上了栓。
初時外頭還有點怨氣十足的唠叨。後來漸漸沒了聲音,緊接着,是少年跑走的快速腳步聲。
鄭天寧聽着柳岸風走了,剛松了口氣,便聽腳步聲再次臨近。不多時,門上響起了幾下輕叩。
他略有些煩躁地開了門,正要開口呵斥,卻見柳岸芷拿着上好的墨硯,柳岸汀抱着上佳的紙筆,正立在門外。
看到鄭天寧臉帶怒容,兄弟倆有些詫異。細問之下,才知緣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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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岸汀先是替柳岸風賠了罪,後又道:“他性子有些急,做事時常考慮不周。我等下便去尋他,和他好好說說,這幾日沒事的時候莫要來尋霧兒,省得擾了她的練習。”
柳岸芷想了想,卻是接道:“不只是三弟。這幾日我們都不要再來打擾妹妹了。”
“這倒不至于。不過是場比試罷了,何須如此緊張?先前不過是因了那小子突然間太過聒噪,吵得頭疼,這才将他趕了出去。”鄭天寧笑笑,“如往常一般便好。只是那比試之前的一日,需得徹底放松下好好休息,莫要再來找清霧玩耍便可。”
兄弟倆這便将他的話好生記下,依照着行事。
其實接下來幾天的練習,出乎清霧的預料,十分地随性。
鄭天寧說了,任何事物都有可能受到命題之人的青睐。即使如此,誰又能猜得中到時候會要求畫甚麽?倒不如想畫甚麽便畫甚麽。只要畫法娴熟,心中有丘壑,便完全沒問題。
畫法娴熟,一個需要天分,一個,便是需要勤練。
清霧湊着這次的機會,将自己這幾年所學系統地回顧了下,從基本知識到後來的提升練習,都好生地按照回憶一步步地練習過來。閑暇之時,就尋了确定點的物什來描繪。有時候是一株草,有時候是一朵花。
鄭天寧也不多說甚麽去驚動她,只在旁邊緊緊看着。偶爾她畫法有誤或者行筆不夠妥當,才會出聲和她提起一二。
清霧這些天也沒落下了練字。每日裏都在畫畫的空檔将平日裏的練字計劃寫足了。這也是鄭天寧的意思。
——書畫本是一家。她臨摹的是霍雲霭的字,多年下來,自有一股子氣勢在裏面。
正是這種氣勢,恰好可以彌補她性子裏的柔和嬌,讓她的畫不至于太過綿軟,失了風韻。
日子過得極快。轉眼間,便到了比試的前一日。
這一天,鄭天寧果然說到做到,不準旁人再來随意打擾清霧。卻又不拘着她,讓她依然如平時一般行事便可。
清霧不解。想到這些時日來的認真對待,忍不住問道:“不知這次比試究竟有何意義??”
鄭天寧生性随意,對她嚴格,卻不嚴厲。清霧自小跟着他學習那麽多年,自然知道他一直對所有比賽都不放在心上。
正因唯獨這次和以往不同,她心裏的疑問才越積越多。
鄭天寧笑笑,并不多說,只是和前幾回一樣地回答道:“往後你便曉得了。”
清霧幾次詢問都沒能得到确切答案,如今比試近在眼前他依然如此,她便知曉他是鐵了心如此了。只能暗暗嘆口氣,将這疑惑擱下,轉而靜心研習。
其間,丹青來禀,說是有人要見清霧,還帶了句口信。
人是秦疏影派來的。口信是,主子要見她。
丹青聽了,只當是秦疏影要見清霧。但鄭天寧和清霧都知道,那是霍雲霭要見她。
清霧哪會拒絕霍雲霭?當即站起身來就欲往外行。走了兩步,想起來先生的囑咐,又慢慢停住了步子。
……人,還是被鄭天寧擋回去了。
他說了,就算天王老子過來,也不見。
他的乖徒兒今日必須靜下心來,調整好心态。這一次,必須一舉奪魁。
……
到了那一天,何氏一大早就起來了。讓人準備好清霧的衣衫,又親自去廚裏看過女兒的早膳。知曉一切都準備妥當了,這才放下心來,讓人去叫清霧起身。
黃媽媽本還問要不要給姑娘上點妝,被何氏笑着拒了。
“咱們霧兒本就漂亮,若是加了妝容,才是毀了這好相貌。”
語畢,她給清霧整了整衣襟,叮囑道:“到了那邊,莫要亂跑。鄭先生對此地更為熟悉,霧兒只管跟着他便好。”
原本何氏想要帶了清霧去參加宴席。但被鄭天寧婉言謝絕了。
他們都知道鄭先生對清霧的這次比試尤其看重。雖然不知為何,但鄭天寧和其友人們這些年在西北對他們的關照,他們都看在眼裏。自然知道鄭天寧極其疼愛清霧,也就放心讓他一個人帶了她去參宴。
清霧在那舉辦宴席的行宮中甫一出現,便驚起了不小的波瀾。
她初到京城時便沒見過外人,這些年又不在京裏,那些夫人都沒看到過她。如今這粉色衣衫的女兒驟然出現,所有人均是眼前一亮。
長期受到霍雲霭和鄭天寧的影響,女孩兒的氣度不同于尋常人家的姑娘,別有一番風姿。
舉手投足間,婉約天成,卻隐隐透着無法言表的清雅疏朗。低眉淺笑時,絲毫不帶有怯懦和退讓,反而有種讓人無法言說的溫婉高華。
好些夫人都暗自贊嘆,說女兒家到了這個份上,算是極致了。相貌一頂一的好,但凡見過的人,無不驚豔。風度亦是十分出衆。既嬌俏得惹人疼惜,又悠然閑适地讓人挪不開眼。
這般的女孩兒,百年裏怕是也難得見到一個。
夫人們這樣議論着,清霧卻是全然不知曉。
她心無旁骛地和鄭天寧往裏行着,間或側首笑說一兩句話。直到身邊那步履悠然的男子猛地一頓足停住腳步,她這才忽地一驚,下意識地就順着他的視線擡眼去看。
不遠處,有個白色的身影正負手立在垂柳旁。清冷而又孤傲。
他站的位置極好。旁人看去,只能望見垂柳。但清霧他們這邊,卻隐約可以望見他的身形。
四目相對,白衣少年唇角抿緊,朝着清霧微微颔首,便旋過身,往柳樹林的深處走去。
清霧有些驚訝,霍雲霭居然來了。她和鄭天寧說了一聲,便往那邊徑直行去。
“你怎麽來了?”
行至少年身旁,清霧愕然問道。
若她沒記錯的話,這個時辰他應當在處理政事才對。
霍雲霭聽了女孩兒這疑問意味十足的話語,再看她笑靥如花的嬌俏模樣,不由眉端緊擰,面上的肅然之色更是冷凝了些。
——他怎麽來了?
想他昨日要見她,她推拒得那樣幹脆利落,絲毫餘地都沒留不說,甚至也沒留下只字片語,告訴他下一次何時肯去見他。
他白日裏忙着政事時倒也罷了。到了晚上,夜深人靜,細想這些,不由得愈發心裏不說滋味起來。
聽說她最近習畫的時候,不許人随意打擾。但那吳林西跟着她的哥哥們,卻還能去到她的院子裏。
聽說,她最近太忙,顧不到那些綠梅。都是吳林西在教導柳府的花匠,該怎麽對待那些嬌氣的植株。
聽說……
這些天刻意忽略的許多事情,在這個難熬的夜晚,紛至沓來。
輾轉反側許久,霍雲霭終是打定了主意。
——她既是不肯過來,他去尋她便是。
至于日期?
撿日不如撞日。就明日罷!
緊着趕着将最為重要之事提前處理好,把所有普通事務推後,霍雲霭這才騰出空閑來到了這裏。
誰知她卻完全沒有受到之前未見面的影響,面色極佳,顯然睡得不錯。
……想來,只他一個人因了那些事情而耿耿于懷罷。
霍雲霭滿心郁結無處發洩,拉過她的手,握在掌心輕輕揉捏着。
直到女孩兒面露赧然臉頰泛起了害羞的緋紅,他的心裏才好歹舒坦了點。
感受着掌中仿若無骨般嬌柔的觸感,他有些上了瘾,不知不覺地一直握着,竟是忘記了松開。
清霧見他拉着她的手不放,生怕自己會誤了比賽的時辰,忙壓低聲音急切道:“比試将要開始,我、我需得趕過去了。”
話雖說得急,但是,她并沒有自顧自地将手抽出來,而是在等着他主動松開。顯然,并不抗拒他的碰觸。
白衣少年忽然覺得,心裏頭好像那麽難過了。那口郁氣,也慢慢消散不見,卻而代之的是歡喜和愉悅。
或許是心裏太過開心了。平日裏謹言慎行的年輕帝王,面對着女孩兒的催促時,不知怎地就說溜了嘴,把心裏頭的話直截了當地說了出來。
“這幾日我一直想念你得很。你,可曾想起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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