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相由心生

顧寰宇放下電話,總覺得宣默一有些奇怪。

難道松田雲子在他那兒?

為了證實這個猜測,顧寰宇起身就往外走,“徐三!”

“探長,徐三出去了。有什麽事您吩咐我也一樣。”

顧寰宇打量着他,“我去宣默一那兒,你敢去嗎?”

“宣隊長?”那可是個殺人不眨眼的狂魔,邱九臉上露怯,“咱們跟他們向來井水不犯河水,貿然去他那兒不太好吧?”

顧寰宇瞥了他一眼,轉身回辦公室。

邱九下意識跟上去,到門口停下來,驀然想到那句“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擡腳跟進去,“小的敢去!”

顧寰宇瞥他一眼,“真的?”

邱九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害怕的神色。随即一想他跟着顧寰宇,他有事,顧寰宇也不可能獨善其身,“真的!”

“去換衣服。”顧寰宇說完,回到辦公室拿出放在這裏的便裝,随後找兩輛自行車,和邱九騎車過去。

邱九換衣服的時候還在擔心,若是顧寰宇和宣默一打起來他該幫誰。或者誰都不幫,逃命要緊。當他聽到顧寰宇讓他騎車,而不是正大光明的開車過去,邱九放心下來,不禁在心裏腹诽,顧大探長愛吓唬人。

不可能去找宣默一本人,出了捕房,邱九就忍不住問,“探長,咱們去哪兒?”

“去宣默一住的地方轉轉。”顧寰宇道,“張連橋那厮如今跟宣默一在一起,我擔心他倆合起夥來給我挖坑。你以後遇到張連橋的人多留意一下。若是發現他們形跡可疑,別管當時在幹什麽都跟上去。”

邱九:“就是那個拿槍指着沈家老頭,逼嫂夫人嫁給他的張連橋?”

“對,就是他。”顧寰宇道。

邱九大罵一句,“探長為什麽不直接做掉他?”

“打狗還得看主人。”顧寰宇道。

邱九想想也對。若是他哪天惹到宣默一,宣默一也不好不聲不響的把他做掉。因為顧寰宇哪怕為了面子,也會向宣默一讨個說法。

明白這點,邱九更加覺得他得抱緊顧大探長的大腿,有他罩着就相當于多了一條命。

抵達往宣默一那兒去的必經的路口,顧寰宇把車子停在路邊,叫邱九去打聽宣默一今天有沒有出來過,或者有沒有人開車去找過他。

邱九覺得不難,而真去打聽了才明白其中關鍵。導致他見到顧寰宇就先嘆氣。

“什麽都沒打聽到?”顧寰宇故意問。

邱九連忙說:“打聽到了。張連橋八點左右進去的,到現在都沒出來。對了,在他之前有輛車進去了,咱們來之前那輛車又出去了。車裏坐的人沒人能看清,但絕對不是張連橋。不然他肯定會跟那輛車一起進去。”随即就把車牌號告訴顧寰宇。

“花了多少錢?”顧寰宇笑着問。

邱九驚得睜大眼,“探長怎麽知道的?”

“跟宣默一有關的事,你覺得這些普通市民敢往外說嗎?”顧寰宇掏出錢夾。

邱九比劃一個五。

顧寰宇給他六塊錢,“剩下的留着你買煙抽。”

“謝謝探長。”邱九咧嘴笑道,見他推車子,“這就回去?”

顧寰宇:“回去。”

“就這點事?”邱九不敢相信。

顧寰宇微微點頭,“就這點事。”

邱九張了張口,看到手裏的錢,出來轉一圈就有一塊錢?難怪徐三那小子那麽怕自己跟探長出來,“探長,下次――”

“下次再說。”顧寰宇說着越過他,直奔巡捕房。

到辦公室顧寰宇寫下電話號碼就想打給曾聞溪,擔心他那邊有人監聽,猶豫片刻,把號碼揣兜裏開始工作。

宣默一打電話找顧寰宇的時候,顧寰宇說他只打中一人,其實顧寰宇知道兩人都死了。即便宣默一沒講。

小張一共開五搶,一槍打在駕駛員腦門上,兩槍打在副駕駛身上,還有兩槍把車胎爆了。那個受傷的人把駕駛員弄下去,就流了許多血,磕磕絆絆把車開到租界就暈了過去。再送到醫院,早已失血過多而死。

那倆人是松田雲子的人,沒有曾聞溪先前的提醒――最近老實點,顧寰宇也不敢在這個節骨眼上搞事。

老實一周,顧寰宇去百樂門尋樂子,其實想跟曾聞溪來個偶遇,就發現被人盯上了。

顧寰宇心煩卻也沒辦法,正像他和邱九說的,打狗也得看主人。于是心裏不痛快的顧寰宇就沖霞飛路的無賴癟三下手。

轉眼到了五月中旬,張連橋還好好活着,顧寰宇忍不了了,天天去百樂門和仙樂斯消遣。然而,曾聞溪卻像憑空消失了一樣,兩家歌舞廳的侍者都沒見過他。

五月二十九日,傍晚,顧寰宇像往常一樣下班,到拐彎處被一個戴着黑色禮帽的人攔下來。

顧寰宇條件反射般拿出槍。攔住他的人仿佛發現他的動作,開口道,“是我。”

“你怎麽這身打扮?”顧寰宇推開車門,曾聞溪坐上來拿掉禮帽,脫掉顧寰宇看着都覺得熱的黑色長款風衣,“出什麽事了?”

曾聞溪:“出去了一趟。”

“去哪兒?”顧寰宇順嘴問。

曾聞溪:“先去的日本,然後去的山城。”

“和汪兆銘有關?”顧寰宇脫口道。

自打汪兆銘被判國家和人民,投靠日本人,幾經輾轉來到上海,唐三水這種對周圍環境不敏感的人都明顯感覺到租界又多了許多生人。顧寰宇擔心張連橋沖家人下手,跟家裏人提過張連橋。以至于唐三水很擔心張連橋趁亂生事誣陷顧寰宇。

在曾聞溪消失的這段日子,唐三水閑下來就做迷/藥。先後弄了十多包,五個小孩書身上各一包,小張身上兩包,顧寰宇身上也有兩包,唐三水自己留一包,剩下的給了李嫂和小桃,還又教全家人怎麽用。

沒危機意識的唐三水都這麽緊張,也導致顧寰宇最先想到他。

曾聞溪贊嘆道:“什麽都瞞不過小顧先生。”

“打算派人殺他?”顧寰宇道。

曾聞溪:“這個計劃一直沒停過。但他實在太狡猾。我收到消息他過兩天搭乘飛機去日本,去機場的路上是個機會。”

“沒機會了。”此話一出,曾聞溪就轉向他。顧寰宇道,“我覺得汪兆銘已經走了。”

曾聞溪驚叫道:“走了?”

“或者說出城了。”顧寰宇道,“但我不清楚有沒有去日本。”

曾聞溪:“你怎麽知道?”

“小夜莺說的。”顧寰宇道。

曾聞溪皺了皺眉:“她?不可能!”

“我一直聯系不到你,擔心你出事,每天晚上都去百樂門或仙樂斯。”顧寰宇道,“昨天晚上去仙樂斯看到小夜莺困得打瞌睡,問她是不是沒睡好,小夜莺說前天夜裏老張去找她,就是那個張德義,鬧到天亮才回去。

“她問張德義怎麽來那麽晚,張德義說日本人讓他們護送一個女人出城,那女人要回日本。我當時以為是松田雲子,小夜莺說是汪兆銘妻子的好朋友。我問她怎麽知道的,她說汪兆銘的妻子也在。我原本也以為是他妻子的朋友,聽你這樣講應該就是他本人。”

曾聞溪:“是男是女張德義看不出來?”

“汪兆銘那張臉扮成女人,你也認不出來。”顧寰宇道。

曾聞溪張嘴想反駁,話到嘴邊想到汪兆銘長得異常俊美,“該死的!”

“這只是我的猜測,你再讓人查一下。”顧寰宇道。

曾聞溪搖頭,“不用查。能讓他妻子親自陪同的,只有他本人。”

“那這個消息是誰告訴你的?”顧寰宇問。

曾聞溪:“誰?等等,你懷疑我們當中出了漢/奸?”

“我懷疑日本人懷疑你們當中的人,故意設套試探你們。”顧寰宇道,“也有可能為了轉移你們的注意力,故意散布虛假消息。事實上你們沒注意到前天晚上有一隊人出城不是麽。”

曾聞溪點頭,若有所思道:“不論哪種情況,我們這次都不能動。哪怕後天前往機場的車裏坐着汪兆銘本人。”

“你還是先去查查吧。”顧寰宇道,“對了,找我什麽事?”

曾聞溪道:“你槍法準,本想讓你幫忙,我們多個點伏擊他。現在看來不需要了。”

顧寰宇聽他這樣講沒再勸他,而是問,“最近有沒有空幫我收拾張連橋?”

“他又惹你了?”

“前些天我走到哪兒跟到哪兒,連去買包煙都不放過。”

曾聞溪下意識往外看。

“跟大半個月什麽都沒跟到,最近沒再跟。”顧寰宇道,“但保不準哪天被他撞個正着。”

曾聞溪慎重起來,“我盡快安排。”推開車門,“有事就去百樂門,別再去仙樂斯。”

顧寰宇笑看着他,“擔心張連橋盯着我的時候注意到潇潇,然後順着那條線摸到你。”

曾聞溪笑道:“顧探長就是顧探長。”

“別恭維我了。”顧寰宇見他下去,就想關上車門。手一頓,“等一下。”從兜裏掏出一包藥,“中西醫結合,威力無比,慎用。”

曾聞溪:“什麽東西?”

“你可以試試。”顧寰宇笑着,啓動車子往家去。”

曾聞溪想打開,看到車屁股,猶豫一下,決定回家再研究。

回家的路上曾聞溪買了一只雞,到家打開藥包給雞一點,雞走兩步倒在地上。

曾聞溪臉色大變,帶着雞去廣慈醫院,準備讓醫生查一下是什麽厲害的毒/藥。到半路上雞又活過來,曾聞溪吓一跳,随即見雞在他車裏亂撲騰,笑着掉轉車頭回家去。

話說回來,曾聞溪雖說幫忙,顧寰宇也沒敢大意。實在閑的無聊,白天在街上收拾地痞流氓,晚上回家“虐”幾個弟弟妹妹。

六月四日,周日晚上,飯後顧寰宇先一對五,把弟弟妹妹全部放倒,就沖唐三水招手。

唐三水第一反應就往樓上跑。

貝琳大喊:“嫂子!”

“我沒聽見。”唐三水蹬蹬到樓上。

貝琳轉向顧寰宇,“大哥,不追嗎?”

“小張,去把三水叫下來。”顧寰宇道。

小張一動沒動,“小的只是個下人,不敢去打擾少夫人。”

“大清早亡了。”顧寰宇道,

小張:“小的出生時大清還沒亡。”

“你――給我等着。”顧寰宇親自上樓。

唐三水聽到腳步聲,連忙用椅子堵上門,“我困了,改天再練吧。”

“你昨晚也是這樣說的。”顧寰宇道。

唐三水:“我做一天手術,累得站着都能睡着,真沒法再練武。”

“據我所知你四點就回來了。”顧寰宇道,“今天我休息,看得清清楚楚,你上午九點才去上班。”

唐三水呼吸一窒,“你,你這麽在意我,是不是喜歡我?”

“想多了。”顧寰宇不假思索道,“快點開門。我數一二三,不開門我就踢了。唐三水,你不想從今以後敞着門睡覺,就立刻給我打開。”

唐三水知道顧寰宇為她好,可她實在受不了跟個沙包似的被顧寰宇往地上摔。她讓顧寰宇輕點,顧寰宇跟她說痛才能記住。她讓顧寰宇慢點,顧寰宇說敵人不會給她喘息之機。

顧寰宇這人說到做到,唐三水擔心他真踢門,又不想去看門,于是往四周看,找能藏身的地方。

“是不是在找藏身的地方?別找了。你躲在老鼠洞裏,我也能用煙把你熏出來。”

顧寰宇的聲音傳進來,唐三水心中一凜,“你不是人!”

“知道我不是人,就老老實實出來。再不練小不點都能打得過你。”顧寰宇道。

唐三水抿抿嘴,看到窗外的亮光,眼中一亮,打開窗戶,“你,你再逼我,我就從窗戶上跳下去。”

砰!

唐三水連忙翻過窗戶。

顧寰宇踢開門看到她一條腿在外面,神色驟變,“你幹什麽?!”

“小張,上去看看?”李嫂小聲道。

小張搖頭笑笑,“不用。三個少夫人也不是大少的對手。不出三分鐘,少夫人就得被大少提溜下來。”

唐三水吓得抖了一下。

顧寰宇見狀,一個箭步過去沖過去拽住她的胳膊。

“你,你,你放開!”唐三水臉色煞白,死死抓住窗框。

顧寰宇沒松手,“是你自己下來,還是我掰斷你的胳膊把你拉下來?”

唐三水頓時僵住,想哭,“你不是人,顧寰宇。”

“你是第一天認識我?”顧寰宇看着她。

唐三水真想哭,“我是個女人。”

“漢奸不會把你當成女人。日本人不會把你當成弱質女流。”顧寰宇道。

唐三水張了張口,無言以對,因為顧寰宇說的都是真的,“你答應別再摔我?”

“今天可以。”顧寰宇道。

唐三水不敢相信,“真的?”

顧寰宇點頭,“你吃飯的時候說明天有個手術。”

唐三水眼前一黑,“你真不是人!”随口一句話他也能記住,“你真該和曾聞溪換換。”

“我也想。但我有自知之明,我這張臉注定成不了他那樣的人。”顧寰宇道。

唐三水噎住,見過誇自己的,沒見過這麽誇自己的,“汪兆銘那張臉不比你差。”

“他長得不如我正。”顧寰宇道。

唐三水想翻白眼,“人家像你這麽大的時候,也曾寫下,‘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并不比你差。”

“那時候他也沒投敵。面相随心變了之後才投靠的日本人。”顧寰宇道。

這點唐三水也無法反駁,汪兆銘公開投敵那天報紙上載有他的照片,和早年判若兩人,“顧寰宇,顧探長,寰宇哥――”

“停!”顧寰宇連忙打斷她的話。

唐三水:“你答應我明天,後天――嗚嗚……”你幹什麽?放開我。

“有人來了。”顧寰宇看到往他家這邊來的人,小聲說,“帶上東西,下去。”

唐三水下意識往外看,“什麽人?”

“先別管。”顧寰宇把她拉進來,松開她就往隔壁自己房裏去,下樓扔給小張兩把槍。小張跑到樓上,顧家大門被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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