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抉擇

實習生給出的消息是真的。沒過幾天，周總果然把穆宇叫到辦公室裏談心。

穆宇事前并不知情，拎着一盒周總叫他買來的酸奶和卡布奇諾進了辦公室，對方讓他坐下時，他還在想一會兒怎麽回采購部門發來的郵件，裏面的資料太雜亂了，有的甚至出現了亂碼。

周總把那杯三個濃度的卡布奇諾推到他面前，自己拿起酸奶吃了一勺，姿勢優雅地翹着二郎腿坐在沙發上，試圖讓自己看起來多一點接地氣的親切感來。

和和氣氣地說了幾句無關緊要的、貌似是在關心下屬的話，她發覺穆宇不但沒放松，還一副繃緊了皮，提高警惕的模樣，趕緊把話切入正題：“你可能已經聽說，我要換到戰略那邊去了，對吧？”

穆宇謹慎地點了一下頭：“前兩天剛聽說。”

“你要跟我過去嗎？”

聽到這個問題，穆宇推了一下眼鏡，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你是一個非常優秀的助理，我們也過了磨合期，你最了解我的習慣和需求。”周總朝他露出一個暧昧的笑來，“如果你同我過去的話，我保證會讓你升到行政助理的。”

坐到行政助理的位置後，再過上兩年時間，他就會升成officemanager，前途自然不可限量。

見穆宇神情複雜又驚訝，周總繼續道：“你放心，我不會再帶別人過去。”

這個別人，很明顯是指田輝。

“等你成了行政助理，替我面一個好一點的個人助理就行了，人選你定。”

意思就是穆宇不用可以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活全都踢給小助理幹，只需要安心做她的心腹就好。

“這邊當然比較穩定，接替我的人嘛……”周總意味深長地拖長了聲音，轉了轉眼珠，“也挺斯文的，不會把手下人的缺點直接指出來的，不過啊……”

之後就是拐彎抹角地講接替人的壞話。

末了，假裝很真誠地抛出疑問：“當然，我不是強迫你，你有你的選擇權，我只是想了解一下你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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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讓我考慮一下。”

穆宇離開辦公室，只覺得出了一身冷汗，襯衫裏頭加的那件防摩擦的背心都濕了。

事态開始複雜了起來，現在不是坐等周總走人就行了，而是要他主動做出抉擇了。

這個問題他自己一個人實在難以決定，可是母親對他的工作并不了解，而身邊人又有相關方面的利益牽扯，他不能如實相告。

琢磨半天，他還是聯系了程醫生。

“或許你該反過來想，你真的有做行政助理的資格和能力嗎？”

程利懿只回複了這一句話。

答案幾乎是瞬間就得到了。

沒有。

穆宇對自己的認知，常年介于“有自知之明”和“妄自菲薄”之間。心情極端糟糕的時候，會向“妄自菲薄”傾斜。

比如現在，他對自己的評價就是：業務能力一團糟，人際方面太過僵硬，除了對周總的好惡了若指掌，掌握自己JD上要求的技能之外，他幾乎沒有達标的地方。

他找人做事都是千恩萬謝，講盡好話，沒得報銷的時候還要自掏腰包。讓他坐在辦公室裏指派手底下人做事，那是想都不敢想。

他自己都這樣想了，周總哪能不知道他這塊材料能派什麽用場。要麽是給他畫大餅，先讓他跟過去幹苦力，等找到可以代替的人之後就把他一腳蹬掉；要麽是實話實說，但是穆宇沒能達到她的要求，最後惹她怨恨厭煩。無論是哪一種，結果都是他比現在更倒黴。

所以他還是要留在自己現在的位置。

周總這麽早跟他攤牌，如果他選擇留下，周總肯定會想盡辦法折磨他——打太極的回答是沒用的，周總長了十二個心眼兒，自帶殺氣，所有人的小動作都不會逃過她的眼睛。

用三個月的時間，去捱十八層地獄般的日子，穆宇覺得自己會猝死。

他原本是為了忘記顧哲明找的這份工作，現在他跟顧哲明的關系已經走到了眼下這種地步，已不是一份忙碌的工作能夠改變得了的。

所以還是……換工作吧。等找到下家，就立刻辭職。

利用為數不多的幾天不加班的日子，穆宇去了三家公司面試，兩家他自己找着投簡歷的都給他發了offer，但他不打算去，因為面試的時候，兩個公司的HR一個頻繁看表，對他提的問題回答都十分草率，另一個HR則是一臉昏昏欲睡，懶得遮掩疲态。

至于他比較滿意的那家，獵頭公司負責對接他的顧問隐晦地表達了“對方希望找形象氣質更好一點的員工”。

幾家公司一對比，他也差不多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工資比GK給的低一點的，不見得比他現在幹的閑多少；工資和GK差不多，福利比較好的，對他又看不上；工作比較閑的，人際關系也不怎麽複雜的公司，發的工資又不足以讓他能在S市長期待下去。

而且助理的工作忙起來都是連軸轉，能抽出空去面試的機會真的太少了。

想要三個月內在錢與閑中找平衡，基本是天方夜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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診室中，程利懿把脫下的白大褂挂到衣架上，收拾了茶幾上用過的一次性紙杯，準備下班。此時，桌上的手機忽然響起了一陣細碎的風鈴聲，那是他專門為重點治療的病人設置的聲音。

亮起的屏幕上，出現了一行字。

“穆宇：醫生，我打算等我具有和行政助理相符的素養後再想跳槽的事。”

穆宇還發了一張圖來，圖上是厚厚的一沓書，包括《高級秘書與行政助理》、《英漢口譯案例講評》、《辦公室奮鬥史》……甚至還有一本滬語方言教材。

桃花眼彎了彎，程利懿拿起手機劃拉了幾下，随即輕快地點起屏幕來。

“不，對于你，改變的第一步就是——”

“暴露。”

【作者有話說：JD=jobdescription，是指職位描述，是其縮寫。

HR=humanresource人力資源，文中指的是負責面試穆宇的人事部經理。